玄燁大步走了進來,一看圓桌上麵擺了一圈葉子牌,桌子旁邊三個少女都是一副興奮未退的模樣,臉上還有殘留的紅暈。
他忍不住笑了:“你們三個人怎麼玩得起來?”
祝蘭正欲解釋,格佛賀已經興高采烈地替她將鬥地主的規矩講了一遍,小姑娘的聲音嬌嬌脆脆,她這邊講得手舞足蹈一派天真嬌憨之貌,完全沒注意到一旁臉色發白的舒舒。
玄燁的神色卻有些淡淡的,他思忖片刻問道:“這是你想出來的玩法?”
格佛賀一下子怔住了,她原本激動的神色如潮水一般褪去,雖然還是維持著鎮定的神情,但是言語開始變得和緩:“是瑪祿姐姐想出來的玩法。”
格佛賀的小嘴抿得緊緊的,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一旁的祝蘭,心中有些惶恐。
她剛剛太急著在萬歲爺麵前表現自己了,忽略了永和宮真正的主子。她如今還住在永和宮裡麵,若是德嬪娘娘因此對她有什麼不好的印象,克扣點什麼,她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格佛賀後知後覺地白了臉。
玄燁將注意力從格佛賀臉上轉到祝蘭身上,她並沒有因為戴佳氏的爭寵而表露出什麼不耐的神色,反而神色自若,一襲湖藍色的旗裝站在那裡,溫婉和順極了。
他的心裡卻不由自主浮上了一絲挫敗。
一旁的舒舒對還愣在原地的格佛賀立馬使了個眼色,格佛賀醒過神,馬上和舒舒一起福身告退,將永和宮的內室留給了祝蘭和康熙。
“這下怎麼辦?”格佛賀一出永和宮的門就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擔憂就湧上了心頭,她有些焦急地拉住了舒舒的手。
舒舒圓圓的小臉上神色淡淡,她輕咳了一聲:“娘娘不會在意的。但是格佛賀,你今日做得有點過了。”
“我……”格佛賀囁嚅了半天,咬著牙說道:“我已經四五日沒有見過萬歲爺了。”
她前段時間因為家裡叔伯的原因頗受康熙寵愛,在後宮中一時間風頭無量,堪稱一枝獨秀。原本冷靜的腦子在盛寵之下不免有了些許不清醒,又是少女懷春的年紀,無端對康熙生出了幾分期待。
隻不過捧得越高摔得越快,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格佛賀獨寵不過半月不到,延禧宮的惠嬪娘娘居然從辛者庫裡尋摸出了一個絕世美人來,一時間將康熙的心狠狠勾住,她的寵愛一下子消減了大半。格佛賀又沒有孩子傍身,隻能靠著康熙的寵愛來過得好一點,所以今日才會急於表現自己,沒成想差點得罪了德嬪娘娘。
舒舒不語,她們都是見過覺禪氏的,那確實是個姣麗蠱媚的妙人。
“那你也不能……”舒舒艱難地說道。
舒舒是個記恩的女孩,祝蘭出手幫了她一次,她打心眼裡尊敬她,因此不願意她傷心,也不願意彆人讓她傷心。
“我會給娘娘道歉的,希望娘娘不要怪罪我。”格佛賀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她並不討厭德嬪娘娘,今日確實是無心之失。
永和宮的主位娘娘寬厚待人是出了名的,她前幾日搬入永和宮後不僅收到了原本的份例,德嬪娘娘還經常會給她送些東西,她的日子比之前好過多了。德嬪娘娘是個好人,今日是她過火了。
她們在外麵竊竊私語,永和宮的內室倒是一片祥和。
祝蘭的懷裡抱著剛剛睡醒的小胤禛,他啊啊哦哦地努力想要去抓祝蘭發髻上的步搖,每次快要夠到的時候就會被她躲開。連著來了三四次,小胤禛急得臉都憋紅了,眼睛裡一汪水立刻就要憋不住了。
“你這個做額娘的怎麼這麼逗他?”玄燁有些心疼地看著胤禛,眼中流露出了一絲不讚同。
他還不是那個有二十幾個兒子的康熙帝,如今他的孩子真是寥寥無幾,因此還對胤禛有幾分憐惜之情。
祝蘭簡直想翻個白眼:孩子又不是你生的,難得來看一次還那麼多事。
她也不說話,抱起胤禛就是一頓亂親。小胤禛被逗得咯咯直笑,眼眶裡的淚一下子就憋了回去,小手直拍,看得玄燁一陣無語。
“看來是朕多嘴了。”玄燁摸摸鼻子,從祝蘭的懷裡接過了胤禛。
漢人有“抱孫不抱子”的習慣,但是玄燁倒是沒有遵守這條規矩,他親手養著胤礽長大的,哪有這麼多忌諱。因此他抱孩子的姿勢倒是比祝蘭更加規矩,胤禛在他的懷抱中直打哈欠,差點睡著,
“戴佳氏年紀小,做事考慮不周全,你多擔待點。”想來想去,玄燁還是輕聲為格佛賀開脫了一下,他還是挺喜歡這個活潑開朗的姑娘的。
祝蘭心裡沒什麼波動,在她看起來格佛賀今天的行為還挺正常的。如果把侍奉康熙看成工作的話,格佛賀對她而言隻是同事,她自己躺平鹹魚一個,也管不著彆人卷生卷死啊。
因此祝蘭對格佛賀並沒有增加什麼惡感:“我知道,格佛賀還是個小姑娘呢。”
十四五歲,還是個初中生呢!
玄燁看她這副全不在意的模樣,心裡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他乾脆放下了睡著的胤禛,脫了靴子和祝蘭一樣上了榻。
“瑪祿就不說點彆的什麼?”
看著玄燁有些難看的臉色,祝蘭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的表現多少有些不在意眼前這位了,於是她咳了兩聲,大腦飛速運轉。
“萬歲爺的眼睛都長人家身上了,還要我說什麼?”
祝蘭一邊說著話,一邊嘴微抿,雙眸從低垂到微微抬起,眼波流轉看得玄燁心頭一熱。
“又渾說,朕不是馬上就看你了。”玄燁笑罵道,他摸上祝蘭的臉,覺得眼前人今日格外的好看。
如今天色未晚,玄燁也沒有拉著祝蘭胡來,二人隻是在榻上你儂我儂地親了片刻,便從榻上下來了。玄燁承諾晚上會來永和宮看看祝蘭和胤禛,打著看胤禛的幌子,實際要做些什麼祝蘭心裡清楚得很,她麵上還是羞澀的模樣,心裡卻已經開始想著晚膳用什麼了。
“娘娘,戴佳格格給您送了點東西。”玄燁走了有一個時辰,綠萼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小盒子。
祝蘭打開盒子,裡麵放著一對金鑲珠石雲蝠簪,看樣式和亮度應該是新打的,估計是格佛賀家裡人給她悄悄塞進來的首飾。
“娘娘,戴佳格格這次做得……”綠萼有些猶豫。
祝蘭搖搖頭,將盒子關上吩咐姚黃收起來:“她又不是故意的,況且不是她也會有彆人,萬歲爺總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
這話說得通透,可是宮中那麼多女子有幾個能看得透呢?
李嬤嬤在一旁聽到這一番話,忍不住在心裡點了點頭。她們這位德嬪娘娘麵上看上去是個軟和人,好在心裡和腦子都通透,她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看過一腔情絲被辜負的女子海了去了,也不想想萬歲爺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怎麼可能隻為一個人停留。
主子能看透是最好的,要李嬤嬤來說,如今好好養大四阿哥,爭取再懷兩個孩子穩住地位就足夠了。男子的情誼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一碰就散了。
她暗地裡瞥了祝蘭的肚子一眼,如今主子的恩寵不差,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懷上下一胎。
祝蘭完全沒想到李嬤嬤已經在考慮下一胎的事情了,她的心裡還想著十四阿哥估計還有很多年才會生下來,正好可以讓她好好養養身體。
晚膳的時候祝蘭吃得最多的是一道糖醋裡脊,膳房的師傅燒得那叫一個外焦裡嫩,糖醋澆在軟嫩的裡脊上麵,酸酸甜甜,一口咬下去,表皮的脆和裡脊的嫩交雜在一起,讓她原本就還不錯的心情變得更美好了。
祝蘭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膳房師傅的手藝能在現代天天吃的話,她該是個多麼活潑開朗的小女孩。
*
景仁宮內。
佟佳氏端坐在黃花梨圈椅上,她的手裡翻著《詩經》,正巧停留在秦風·小戎那一章節。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她翻過年已經十七了,入宮三年一點消息都沒有,家中已經有些急了,額娘的意思是先抱養一個孩子養在膝下。
民間有說法這樣可以招子。本來是打了烏雅氏的主意,隻是去年她還想著自己能懷孩子,麵對萬歲爺的試探沒有接茬,如今烏雅氏已經封嬪可以自己養孩子,倒是讓她有些騎虎難下。
她還是想有個親生的孩子,養娘哪有親娘好。
再說,如今她年紀也不算大。表哥對她那麼小意溫柔,想來她遲早能懷上孩子的,何必養彆人的孩子在眼前礙事呢。
至於烏雅氏……不過是個從她宮裡出去的包衣罷了。
“娘娘,章佳氏你可還要見一見?”佟貴妃的乳母張嬤嬤輕聲問道。
章佳氏是滿洲鑲黃旗包衣出身,也是佟佳氏家中為她選的借腹生子的母體,打的是去母留子的念頭。
“十二三歲的丫頭,讓她在宮裡先待幾年吧。”佟佳氏懶懶地倚著,麵色有些冷。
孩子的事情還是要看緣分,說不準是她緣分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