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素有在酒桌上談生意的習慣,雖然入學不算是生意,但或許古德裡安認為這是入鄉隨俗的一種表現。
餐桌上,他盛讚了路明非在麵試過程中的出色表現,誇的天上有地上沒的。
尋常小年輕這一番彩虹屁下來,就是早餐隻吃白米飯也已經乾下兩大碗了。
路明非被吹捧的很開心,但一直沒有表現出多少受寵若驚的神色。
身為僚機的葉勝和酒德亞紀見狀,還以為是古德裡安教授的熱情嚇到了路明非。
於是又拿出卡塞爾學院的執照副本和校園相冊一一介紹,證明他們絕對是一家正經且正規的大學。
路明非擦了擦手接過相冊。
他翻看的很快,目光並未在那些仿若古堡般華美的建築上停留,也沒有關注那些明媚動人性感火辣的女大學生。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找什麼人,也都知道他在找那個名為“楚子航”的學長。
但路明非能找到的熟悉亞裔麵孔隻有葉勝,這家夥在相冊裡放了一張他自己乘著帆板破浪前行的照片。
還介紹說這是卡塞爾學院每年固定的帆板賽,而他們已經連續三年壓過了芝加哥大學。
“那還真是了不起。”路明非誇讚的一點也不走心。
雖然他沒念過大學,但也知道隻有垃圾學校才會格外強調那些可有可無的榮譽。
如果卡塞爾學院的學生在一些學術競賽上戰勝了芝加哥大學,那他保證送上掌聲。
但帆板比賽這種有錢又有閒的運動……
和校運會上把體育特長生和普通學生放一塊比有什麼區彆?
沒能找到優秀新生代表楚子航,他將相冊遞回去:
“冒昧問一下啊,這次十七位麵試者,不會隻有我一人通過吧?”
“不錯,你是這次麵試者裡素質最好的一個。”
古德裡安教授微微頷首予以肯定。
路明非挑眉:“難以置信,我的競爭對手們可都是天之驕子。”
“不用妄自菲薄,事實就是你比他們更加優秀。”
雖然古德裡安壓根沒看過其他十六人的麵試記錄,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路明非是最優秀的那個。
“那好吧,請問貴校看中了我什麼地方,是卓爾不群的遊戲天賦,計劃在今年新設一個電子競技專業嗎?”
“綜合素質!你有著很大的潛力,我們非常看好你的未來!”古德裡安語氣不似作偽,他按著胸脯保證:
“為了表彰你的優秀,我會從名下撥出每年36000美元的獎學金,這足夠你念完四年大學!”
“這可真是……受寵若驚啊。”路明非有點被古德裡安的豪氣震驚到了。
有一說一,這比他剛出道那一整年拿到的賽事獎金加起來都多,畢竟最豪橫的wcg星際世界總決賽冠軍今年也才一萬美金。
“你值得。”古德裡安深情款款,“而且獎學金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聽起來很不錯。”路明非看上去有些心動,很快又話鋒一轉:“但是我想聽真話,你們看中我肯定不止這些。”
迎著他那雙雪亮的眼睛,古德裡安教授咳嗽兩聲:“當然,確實還有一些其他原因。”
“嗬嗬。”
專心對付早餐的諾諾突然笑出聲,在眾人目光望過來之前卻又裝作無事發生,將葉勝盤裡剩下的鮭魚卷叉走了。
經過她的小打岔,有些微妙的氣氛重新變得舒緩,古德裡安教授道:
“其實你的父母是卡塞爾學院的名譽校友,對學院有過捐款,同等條件下我們會優先錄取校友的子女。”
“原來我還是個關係戶。”路明非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但臉上卻並沒有表現的太過高興,一點也不像時隔多年再聞雙親音訊的樣子。
他已經習慣了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得知他們在外奔波六年都未曾回來看一眼打過一個電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難過的。
他知道父母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還有著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一樣舍小家為大家的高尚情操。
但他們奉獻的對象並不是祖國。
而且路明非自己也是當過爹的人。
彆說六年了,就是六十分鐘看不到女兒他都緊張的要死。
生怕她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磕著碰著,擔心她找不到爸爸會害怕的哭出來。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早在重生的第一天,路明非就看過了父母寄回來的那十幾封信。
不能說全都是程序化和公式化的關心,但僅憑那句“要聽叔叔嬸嬸的話”,他就沒再抱有多大期待。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古德裡安摸出一張照片遞給路明非:
“我這裡有張你父母的照片,其實他們很關心你的,隻是這些年一直在滿世界跑,有很重要的課題要忙。”
路明非看著照片上在夕陽中攜手漫步於花園之中的夫婦,心中早已模糊的兩道身影重新變得清晰。
他抬指輕點照片背景裡幾乎要與夕陽融為一體的卡塞爾學院,突然笑了出來。
笑得牙齒森白,笑得牙齦鮮紅。
此刻,他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那個釣路鳴澤的小號——夕陽的刻痕,還有那憂愁的個性簽名:
“讓你的微笑和悲傷成為我這一生的刻痕”。
照片裡,麵相並不顯老,舉止優雅顏值超高的夫妻彼此對視,臉上都帶著融融笑意,似乎在儘情享受著充滿羅曼蒂克的二人世界。
全然不知道他們合夥生下的倒黴孩子,正在地球的另一邊給叔叔一家盛飯洗碗打掃衛生,稍有不慎就會挨嬸嬸一頓臭罵。
看著笑容逐漸放肆的路明非,葉勝和酒德亞紀對視一眼,感覺情況有點不對。
這笑容,怎麼看著有點瘮人呢?
他們將視線落到紅發女孩兒身上,試圖讓這個精明的學妹分析一下。
但此刻的諾諾正悄悄去夾酒德亞紀盤裡的鮭魚卷,看上去全身心投入到乾飯大業,根本沒有當僚機的自覺。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路明非問道:“照片可以給我嗎?”
“當然,這本來就是給你的。”古德裡安教授又遞來一封信,“對了,還有你媽媽為了你的事寫給學院的信。”
說是信,但其實就是一份打印出來的郵件,路明非掃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有兩個:
一,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名為昂熱。
二,他們的研究有了新進展,還會有很長的時間無法相見,路氏孤兒的傳說仍在繼續。
至於他們為了自己的學業操心,特意寫信找校長走後門這事兒,路明非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
上學是不可能上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學校念書,隻能在遊戲領域稱王稱霸勉強維持一下生活了。
目光落在最後那句“請您代我轉達,說爸爸媽媽愛他”,路明非輕笑一聲,沒有多少情緒起伏。
有些東西不是一句見字如麵,就能跨越山和海的距離傳達給對方的。
正準備將信收好,便瞧見古德裡安這老頭兒清了清嗓子,用無比深情的語調和不太標準的發音道:
“明非,爸爸媽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