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澀穀的槍擊案給東京市民帶來的陰影還未散去,擔驚受怕一整天又不得不為生計奔波勞累的人們好不容易可以享受一下夜生活,沒成想今晚這新宿最繁華的街頭竟然又聽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震耳槍鳴。
人們還沒來得及尖叫逃竄尋找掩體,便瞧見那棟屹立多年的洋樓建築之上飛出一道人影,“砰”的一下砸到了停在路邊的暗紅色阿斯頓馬丁引擎蓋上,豪車的警報聲撕破夜空,引擎蓋凹陷成詭異的碗狀。
人們的視線不由為之吸引,放眼望去隻見一個全身漆黑頭戴麵罩的人四仰八叉倒在豪車引擎蓋上,左手前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胸口微微凹陷,黃金般耀眼的眸子帶著幾分茫然與惶恐。
破碎的玻璃掉落在地,正巧從旁經過的西裝革履上班族被嚇得直接蹦出去兩米遠,倉皇看了黑衣蒙麵人一眼,對上那黃金色的眸子,“嗷”一嗓子就撒開腿朝著夜幕深處狂奔,頭也不回。
此舉宛如引爆炸彈的導火索,整條街的人群像炸開的馬蜂窩一般四散奔逃,熱鬨非凡的街道亂作一團。
藤原信之介身子微微抽搐,想要撐起身子趁亂逃離。
然而左臂遭遇粉碎性打擊,肋骨也斷了六七根,加上高空墜落和剛拳餘威,他隻感覺自己五臟六腑好似移了位,渾身沒有一處不疼沒有一處能使得上勁兒,牙都快咬碎了卻還是沒能站起來。
身為一個刺客,他的短板太過明顯,敏捷有餘,強壯不足。
本該在暴露的瞬間便遠遁千裡,可身懷時間零給予了他膨脹的自信,想著趕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擄走牛郎店裡的皇回去交差,沒成想踢到了鐵板。
三樓露台之上探出一金一黑兩顆腦袋,對視一眼後,黑發刀客提起口罩遮掩麵容,緊接著縱身一躍輕巧落地,一把扣住藤原信之介的脖子,單手拎著其殘破不堪的身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變故來的太快,人群甚至沒來得及徹底疏散,原地便隻剩下受損嚴重的阿斯頓馬丁還在閃著警報。
高天原的牛郎三三兩兩走出門來,看著店門口的案發現場滿眼茫然,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而他們身後,還有來尋歡作……排解寂寞與孤單的顧客,剛才的槍擊和墜樓嚴重影響了她們的美好體驗。
座頭鯨魁梧的身軀從樓梯上擠下來時,身後的光頭保鏢們像一群雄壯的海洋生物。
他一邊安撫受驚的顧客,一邊熟練地撥通了警視廳熟人的電話。
在東京經營這麼多年,他早已織就一張密不透風的關係網,高天原和joel robuchon一樣都是受害者,幾個電話就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不過麻煩的是這輛車的主人,對方是黑道宗家的大小姐,要是揪著不放可能會有些麻煩。
正思索間,他聽到頭頂有人輕“嘖”一聲,抬頭望去,便瞧見那位龍馬家的大小姐扶著露台扶手朝這邊打量一眼,後又退了回去。
此時露台之上,隻剩龍馬薰和老唐相對而立。
在楚子航跳下去把襲擊者帶走的時候,愷撒也默契十足地從另一邊跳下,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
而老唐則是愣愣看著自己的拳頭,不知道是在回味一拳骨斷筋折的豪邁,還是一拳把人打飛十米有餘的震撼。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但老唐是真的沒有動用全力,剛才那一拳他隻用了八成力,就是怕把人打死。
龍馬薰收回打量愛車的目光,她那輛定製跑車的引擎蓋已經扭曲成抽象藝術品,今晚注定要叫拖車了。
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突然爆發的男人。
就在剛才槍響瞬間,原本被她纏著唱歌的老唐突然化作一頭暴龍,掙脫時帶起的氣流讓她耳畔的碎發都為之震顫,那種感覺就像直麵海嘯。
當老唐暴起出擊時,龍馬薰感受到了來自血脈深處的戰栗,她仿佛看見遠古巨龍展開雙翼,滔天威壓讓她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直到遠處傳來骨骼碎裂的爆響,她才從那種靈魂出竅般的震撼中驚醒。
在淩亂的春櫻間,她看到了被嚇得呆坐在地的座頭鯨,手持長刀保持揮砍姿態的嫵媚少年,尚未收回拳架氣勢攝人的老唐,以及被撞破的幾扇木門。
座頭鯨在短暫慌亂後便帶著保鏢跑下去維持秩序,她還沒發問,便聽到愛車響起的警報聲,跑去看了眼確定引擎受損比較嚴重,今晚大概率是回不去後,這才裝作不滿的樣子找老唐算賬。
“你把我車弄壞了。”龍馬薰仰起臉,完全無視了身後持刀的源稚女。
在她眼裡此刻隻有這個謎一樣的男人。
至於那個拿刀的,不過是高天原又一個多才多藝的牛郎罷了。
老唐望著近在咫尺的俏臉,方才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他下意識摸了摸鼻尖,輕咳兩聲:
“這個……能先記賬嗎?工資還沒發呢。”
雖然已經應路明非之邀加入了蘇恩曦的機構,但試用期的薪資確實還沒到賬。
當然,以路明非對兄弟的仗義,高天原賬麵上那二十個小目標任由老唐支取。
就算他把整座高天原拆了重建,也不過是薯片妞隨手一揮的事。
可此刻的老唐偏偏說了這麼句托詞。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隻是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他留下些什麼,就像野獸會在領地留下標記,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方才座頭鯨和源稚女陷入詭異的遲鈍狀態時,老唐衝過去的瞬間,體內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轟然蘇醒。
那種感覺玄妙難言,像是遠古的封印被撕裂了一道縫隙,又像是沉睡千年的巨獸在血脈深處翻了個身,有朝一日便會破封而出。
他隱約記得,在闖入春櫻間步入那玄妙領域的刹那,視野裡閃過一片赤金色的光芒,心底湧起高坐雲端之人遭受凡夫俗子挑釁的震怒。
他以為那是幻覺,但剛才他差點控製不住心中的暴虐,想要一拳將那人打成渣渣糊在牆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路明非不在身邊,他無人可問,但本能告訴他必須保守這個秘密。
“等發了工資一定賠你。”老唐又補充了一句,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自己的拳頭。
之前在精神研究中心的時候他也做了下檢查,報告顯示並未做過腦橋分裂手術,但手術隻是人為導致精神分裂的一種手段。
老唐不敢保證自己的精神是否出了其他問題,如果隻是和源稚女那樣生成了一個可供切換的人格還好,怕就怕情況更糟。
所以,他留下了這麼一個鉤子。
“……”
女人的直覺告訴龍馬薰,老唐眼裡藏著事兒,但她沒有問,隻是背著手道:
“車壞了,我今晚怎麼辦?”
她上身微微前傾,像日劇裡清純可人的女主角一樣發問:
“是你送我回家,還是幫我準備一間房,今晚在這過夜?”
老唐聞言遲疑兩秒:“我可以找人送你回去。”
赫爾佐格的襲擊未必隻此一波,眼下楚子航和愷撒帶著那個刺客嚴刑拷問去了,無論他們是否回來,自己都不可能離開。
畢竟剛才那個刺客已經證明了,卡塞爾學院出品的學生有用,但終究還是過於稚嫩。
而讓龍馬薰留在這也不是什麼好選擇,因為她肯定會纏著自己,但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真的嗎?”龍馬薰嘴角彎彎看著他,“這裡的消息不出意外會傳到家族那邊,如果我在這裡,他們隻會當成是猛鬼眾對蛇岐八家高層的又一次襲擊,不會深究哦~”
高天原夜總會目前還沒有暴露在蛇岐八家的視線,可以的話老唐自然不想讓局麵變得更複雜。
“嗯……你喜歡冬雪間還是秋水間?”
春櫻間和夏月間的屏風全部破碎,沒法住人,最好的單間就剩下那倆。
“秋水間吧,離夏天比較近,即便薰衣草的花期已過,也還能殘留淡淡餘香。”龍馬薰得到滿意答複,又摟住了老唐的胳膊把他往屋裡拽。
“剩下的事情我來解決,蛇岐八家那邊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謝了。”老唐眼神複雜,很想說妹子你是不是山珍海味玉盤珍饈吃太多,想整點家常菜換換口味,不然怎麼會看上我這個糙人。
但話到嘴邊終究沒能說出口。
兩人穿過殘破的屏風回到春櫻間時,源稚女正被櫻井小暮攙扶著坐在案幾旁。
危機暫時解除,櫻接過值守監控的工作,讓心切的櫻井小暮下樓照看源稚女。
源稚女的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了幾分,那把未能命中目標的武士刀靜靜地躺在他身側,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這是怎麼了?受傷了?”老唐挑了挑眉,語氣裡帶著幾分關切。
“沒……”源稚女輕輕搖頭,聲音有些挫敗:“隻是肌肉拉傷了。”
剛才老唐來的很及時,那個黑衣刺客沒能給源稚女造成任何傷害,他麵色蒼白的原因是剛才爆起揮刀反擊,力道過猛不小心扭到了腰,蓄力一擊揮空還不小心岔了氣兒。
這很不混血種,但很源稚女。
自從解開心結後,那個滿懷怨恨的風間琉璃人格便逐漸消散,與之相伴的“皇”之力似乎也隨之湮滅。
這顯然不是源稚女想要的結果。
他既不願做風間琉璃那樣偏執瘋狂的複仇者,也不想變回從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隻能躲在哥哥身後的累贅。
他渴望力量,渴望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哥哥身邊,與他並肩作戰。
歸根結底,源稚女與風間琉璃本就是同一個人。
風間琉璃掌握的劍術、戰鬥技巧,源稚女同樣精通。
他唯一缺少的,是一顆能夠喚醒龍血的“龍之心”。
沒有龍之心,便無法調用體內的龍血,所以表現的像個凡人。
而既然風間琉璃是赫爾佐格催眠出的產物,源稚女這兩天便在研究,該怎麼自己催眠自己,讓“源稚女”相信自己也是當之無愧的皇,從而調動龍血。
恰好,他是個醉心於歌舞伎的演員,可以劃分到體驗派,隻要讓自己相信自己正在扮演一位皇的角色,便能緩慢挖掘出體內沉睡的龍血力量。
這幾天和座頭鯨促膝長談,關於花道、人生的感悟,都為他這次的“表演”提供了養分,最終在藤原信之介偷襲時成功激發了皇之力。
激發了,但不多,隻有一點。
若是路明非在場,恐怕要暗自慶幸源稚女覺醒的是皇之力而非王之力。
否則今晚他們可能就要見證一位獨臂大俠的誕生了。
剛才進門時龍馬薰看著櫻井小暮攙著源稚女滿眼心疼,就有點懷疑對方可能不是牛郎。
等兩人交談時,源稚女抬起頭,露出那張清秀中帶著幾分嫵媚的臉時,她整個人都懵了,脫口而出道:
“稚生大人?”
話一出口,她又感覺不對,眼前這人隻是麵容與源稚生有七分相似,雖然氣質都給人陰柔之感,但這位的眼神有點軟,全然不似源稚生的邪眼那般令人望而生畏。
所以,這位就是傳聞中乾掉了政宗先生的,稚生大人的弟弟?!
不是說他已經被俘屈打成招關進最嚴密的監獄了嗎,怎麼會在這?
大伯怎麼隱瞞了這麼重要的消息?
老唐看她這震驚的表情,有點無奈,從她懷裡抽出手來,歎氣道:
“這裡邊的彎彎繞繞很複雜,知道太多的話對你沒好處。”
龍馬薰聞言扭頭看他:“比如?”
“需要限製一下你的人身自由。”
“你親自看守?”龍馬薰又把手抓了回來。
“對。”
“那就行。”龍馬薰瞬間沒了意見,拉著老唐坐在源稚女對麵,滿眼好奇,等著兩人給他答疑解惑。
“這位是?”源稚女問。
“人質。”老唐努力擺出嚴肅臉,可惜八字眉自帶喜感。
談論過半,龍馬薰大致了解實際情況,正感慨著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便聽見遠處又傳來幾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