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葉勝忽悠瘸了之後,路明非就讓大夥兒洗洗睡了,但所有人都走了,楚子航卻還留在原地。
對此,其他人都不感覺有意外。
畢竟從最開始,路明非就一直在追逐楚子航,韌勁兒跟納魯托追薩斯給一樣。
而如今兩人總算重逢,卻始終沒有單獨相處交流的空間,是以大家都默契為他倆製造機會。
等所有人都離開,院長室就剩下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路明非沒急著敘舊,他先是從酒櫃裡翻出一瓶紅酒,又拿出兩個高腳杯,照例用熱水涮了涮,這才倒上三分之二的暗紅色酒液,遞到楚子航麵前。
要說心裡話,怎麼能離得開酒。
“這大半夜的,也沒地方找下酒菜,就這樣對付一下,明天我親自下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路明非舉杯,與楚子航碰杯。
這裡是日本,不是幻想鄉,不興拿打架掉出來的內臟煮火鍋,而且死侍的肉有毒。
楚子航心裡藏著很多疑問,隻是輕抿一口,路明非則是豪飲半杯,權當是潤喉。
“怎麼,酒不合口味?”路明非挑眉,明知故問。
他倆都不是貪杯的人,非特殊場合基本從不喝酒,即便婚禮當天也是往白酒裡摻水、往紅酒裡摻雪碧。
“任務期間,不宜喝酒。”
“嗬嗬,卡塞爾學院還施行軍事化管理啊。”路明非笑笑,也沒有深入。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歎氣道:“如果小妍阿姨和你一樣就好了,喝酒熬夜很容易毀掉一個人的精氣神跟身材,雖然她天生麗質,但終究不是混血種。”
“嗯。”楚子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勸不動。”
“你繼父對她不好?”路明非微微眯眼。
“很好,逢年過節都會抽空陪她,寒暑假也會帶她去國外旅遊。”楚子航聲音淡淡的,全然沒有提及自己:
“隻是他很忙,經常在公司加班,隻有周末能回家住。
他從不乾涉媽媽的行為與意願,隻要她開心就好。”
“這樣。”路明非點了點頭,毫無征兆地發問:
“那楚叔呢,他在哪?”
“他死了。”
楚子航的聲音很平靜,表情也沒什麼變化,像是早已接受了這個悲痛的事實。
隻是杯中酒液微微蕩漾,泛起一圈圈漣漪。
“和你背上那個印記有關?”
“嗯。”
“是誰?”路明非眸中帶上了幾許涼意。
“奧丁。”楚子航抬眸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北歐神話的主神,奧丁。”
“在‘蒲公英’登陸那晚?”路明非腦海中閃過這麼一個片段——
沒帶傘也沒人接送的“自己”站在學校屋簷下,諂媚的向鋼琴小美女發出蹭車請求,卻被對方無情拒絕,最後隻能頂著書包衝入雨中,幻想著自己擁有避水的超能力。
而在那畫麵的一角,隱約能看見一個帥且憂鬱的男生正遙遙望向這邊,目光深沉,表情欲言又止。
路明非猜測,可能是麵冷心熱的好兄弟看“自己”如此狼狽,想要好心搭他一程,可惜話未來及出口人就已經跑遠了。
楚子航看路明非麵露回憶之色,也曉得他應當是猜到了什麼,點了點頭:
“你認識我老爸?”
“認識,受了他很多照顧。”路明非坦然點頭,反正楚天驕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楚子航也沒處驗證。
而看著他坦蕩蕩的眼神,楚子航也並未懷疑,畢竟他那個不靠譜的老爹成天沒個正經,會和小孩玩到一起也很正常。
很想問問路明非,他和自己那個不靠譜的爹是怎麼相處的,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默默點頭。
“楚叔也是卡塞爾學院的人嗎?”
“應該是,雖然他跟我說如果出國留學的話,絕對不要申請卡塞爾學院,還說那裡都是一群瘋子。”
君待我以誠,我報之以心。
今晚發生的一切,路明非對他沒有半點隱瞞,給足了信任,他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
尤其,對方還與死去的老爹交情匪淺。
“能跟我詳細說說嗎,你們遭遇奧丁的事?”路明非拿起紅酒重新倒上,靜等楚子航回應。
而後者在簡短沉默後,便將那個雨落狂流之夜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平鋪直敘,卻仍舊能感受到話語中的憤怒與不甘。
路明非聽著高架橋上追逐的死侍與攔路的八足駿馬,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手法好像在哪見過。”
“法國,蘇茜和法國分部的專員被死侍圍困在小鎮中,是你們救下了他們。”楚子航替他解開了疑惑,順便將自己在青銅狼麵麵具上發現的那些盧恩符文告知對方。
“奧丁之狼麼。”路明非細細琢磨,感覺這事兒有點不對頭,似乎有一隻幕後黑手將所有的事串聯在了一起,但一時半會兒收集到的信息不夠。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個裝神弄鬼自稱奧丁的家夥,已經和赫爾佐格一起並列路明非心中必殺榜榜首了。
“所以你加入卡塞爾學院,就是為了給楚叔報仇?”
“嗯。”
“那小妍阿姨呢?”路明非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在了複仇的路上,她會有多少傷心?
你強行純化血統的那種秘術,用多了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影響,就沒考慮過將來嗎?!”
“我寫好了遺囑。”楚子航目光微垂,看著杯中酒水,倒映著天花板的燈,妖豔而刺眼:
“她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
路明非聞言,深深看了眼楚子航,知道以這家夥的性子絕不可能開玩笑。
深吸一口氣壓製住心底翻騰的怒火,他淡淡道:“那種法子少用,勇者鬥惡龍是個團隊遊戲,一個人打不贏可以募集夥伴。
找奧丁複仇的話,叫上我,最後一刀可以留給你。”
楚子航抬眸看著他:“為什麼?”
“誰知道呢。”路明非舉了舉杯,與他碰了碰:
“或許我們上輩子是兄弟吧。”
感受著他話語中幾乎無條件的誠摯,即便郎心似鐵,楚子航這塊鐵也該被捂熱乎了。
他點點頭,將杯中酒水飲去一半,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謝謝。”
“兄弟之間,不用說謝。”路明非擺了擺手,再度倒酒:
“我查了一下資料,除了你之外的人,很多都把楚叔忘了。
但還有兩個人,好像連你也給忘了。”
“誰?”楚子航皺眉,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校籃球隊和市籃球隊的隊友,甚至連小學那幾個嘲笑他是父母離婚的可憐蟲的家夥都還記得。
能被路明非特意點出來的,怎可能會忘記。
路明非看著他,說出了兩個名字:“夏天,夏彌,還有印象嗎?”
欻——
好似有一股電流從尾椎骨直擊天靈蓋,楚子航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但在寒顫的餘韻過後,那東西又被重新掩埋,未能有重見光明之日。
那種感覺,就像是牛頓的棺材板在動,被一幫人給強行壓了回去。
不過就是剛才墳土鬆動的間隙,還是有一些畫麵閃現。
那些畫麵中,他和一個穿著短裙梳高馬尾的姑娘去看電影,在水族館把一個女孩兒逗得咯咯直笑,還在一個老房子埋頭整理資料,身後有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女孩兒在跳舞……
這些事情他還記得,一個是在與外校籃球隊比賽的時候,穿著高跟鞋跳舞的拉拉隊長,一個是仕蘭中學舞蹈團團長,那是他們僅有的交集,在那之後他就沒再與她們聯係過……
可,最後一個在他身後跳舞試圖引起他注意的女孩兒是誰?
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驀地,他想起了自己在二度暴血時,為了防止理智淪陷想到的那個女孩兒。
難道,是她?
楚子航皺著眉,試圖努力回想起關於那個女孩兒的一切。
然而回憶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與他作對,他越是想要將那段過往挖掘出來,它便藏匿的越深,一直到他不知不覺把杯中的紅酒飲儘,都沒有任何頭緒。
路明非見狀也明白了,探身過去給他斟滿,語氣悠悠:
“看來,不止是我,你的腦子也被人動過手腳了啊。”
“怎麼樣,現在願意去檢查一下了嗎?”
卡塞爾學院的檢查再怎麼嚴格,也不會細致到侵犯學生隱私的程度,尤其是大腦這麼重要的部位。
楚子航沉吟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嗬嗬,酒就先彆喝了,省得待會兒酒精乾擾了檢查結果。”路明非按下他往嘴邊送的酒,起身朝著門外偏了偏頭:
“走吧那就?”
楚子航起身,與他並肩而行。
“卡塞爾學院靠不住,相信我的話就跟我走,我不會害你。”
路上,路明非幽幽開口:“起碼,如果真的要死,我會死在你前麵,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楚子航默不作聲。
於是路明非又道:“單論血統,其實芬格爾比你和愷撒都強,但為什麼他始終表現的那麼拉胯,是因為不喜歡出人頭地嗎?”
“蛇岐八家是吃人的沼澤,卡塞爾學院也不遑多讓,我不想看著你為了洋人的野心赴湯蹈火弄得一身傷,甚至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