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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驚蟄的第一縷晨光照在拾荒大街的牌坊上,底下斑駁的紅漆皮鼓一敲,候了許久的攤販們立刻有序地擠進了早市。
人頭攢動中扁擔相接牛羊相蹭好不熱鬨,入了早市大街人群漸漸分散兩邊,占了各自早就規劃好的攤位,開始了一日的營生。
原本安靜沉睡的拾荒大街,在這一瞬間像極了一條被驚醒過來的巨蟒。
巫風瀾擠在人群裡,走得慢了冷不丁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好險沒親上前麵一頭老水牛的屁股。
“檢測到可馴養物種,請宿主留意。”
腦海裡想起一聲雌雄莫辨的少年機械音。
緊接著這一句話如警報一般在巫風瀾腦中狂響數十遍。
她麵無表情看了看身邊挨著人群被人往裡抽趕的各色牲畜,並沒有回應係統的這份激動。
巫風瀾絲毫不為所動的理由無他,唯貧窮爾。
係統要她養殖創業,奈何她沒錢,這份無力感讓她麵對係統的時候十分自閉。
她直接屏蔽了係統噪音,順著人流往早市裡深入,路過賣炸油果的攤子時巫風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想著一會結了工錢定要買兩個解解饞。
早起隻啃了兩個酸澀野果的她此刻肚子裡饞蟲直打鳴,她一手揉著肚子,一手撩起街邊一個肉肆的門簾。
門簾老舊得包漿,摸上去一手的秥膩,巫風瀾捏著衣擺擦了擦手指,並不覺得如何嫌棄,畢竟來這裡三個月了,她早已習慣了這裡臟亂差的環境。
鋪子裡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正坐著磨刀,彆看他頭發花白,赤著的兩條胳膊卻是肌肉健碩,直把刀磨得霍霍作響。
瞧見巫風瀾來了,朝她抬了抬下巴:“桌上剩的兩張油餅,給你留的。”
“謝謝費叔。”巫風瀾也不客氣,擦完手拿起便吃,也不嫌棄桌子上滿是陳年不去的血跡。
費叔看她吃的腮幫子鼓起,再看她那一把就能掐斷的細腰,搖頭道:“你這是缺油水啊,工錢我都是按日結給你的,也沒見你拿去買點新鮮肉菜吃。”
“我這鋪子裡剩下的肉,彆看都是些邊角料,拿回去燉了照樣香的很,給你半價也沒見你心動過。”
“咋?免費的才吃?”
被說中心思的巫風瀾險些把自己噎住,她抻著脖子咽下嘴裡的餅,又滿屋地找水喝,飲了小半瓢水這才紅著臉對費叔道:“我攢著錢要疏通關係造戶籍的。”
沒錯,來到這個世界三個月了,巫風瀾還是個黑戶,在這肉肆裡幫人賣豬肉賺個窩囊費,就是為了走後門上戶口。
不是她喜歡乾這個,而是在這個世界沒有良民身份正經活計都不要她,也就在拾荒大街這個下九流集中地有人敢雇她。而且,就這份工作還是她毛遂自薦上了一番才藝才得到的。
這裡的豬因為沒有閹割的緣故,所以長得並不肥,肉也要腥氣些。巫風瀾也是偶然聽見路人在鋪子門口跟費叔抱怨豬肉不好吃還賣的貴,她很是自來熟地上前講述了一套閹豬和養豬之法,還現場演練了一番。
趁著費叔對她欣賞有加,她順勢就毛遂自薦了一把,當了拾荒大街第一個“豬肉西施”。
靠著在原來世界開養豬場的經驗,讓她在這魚龍混雜的拾荒大街混上了一口飯吃。
費叔磨好了刀從旁邊的水盆裡往刀身上澆水,哼了一聲道:“打點錢財也沒用,九足城裡的驗妖官那可是真正的鐵麵無私。”
說著他看了巫風瀾一眼:“你若是個偽裝成人的無契妖獸,是斷斷過不了驗妖官那一關的,給錢也是白搭。”
在這個叫作逢萊仙洲的地方,乃靈氣初生之地,不止生存著普通人,還有修仙世家以及妖獸一族的存在。
在這裡,沒有根骨的庶人生活在底層,為修仙世家供給一切,也受世家庇護。然而,妖獸一族是比庶人還要底層的存在,凡是妖獸,都得與世家簽訂契約,成為永世奴仆,若拒絕契約,可就地撲殺。
據傳,這是千百年前一代妖王戰敗後與人族訂下的止戰條約。
那時的妖獸一族自成一國,謂之山海,後來妖獸一族桀驁不馴屢犯人族,釀成了一場人妖大戰,山海國敗,妖王為了妖獸一族不被滅絕,不得不訂下這個妖奴契約。
巫風瀾想都不敢想,自己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朝氣女青年有一天會變成奴隸。
她無奈又斬釘截鐵朝費叔道:“我真不是——”
在巫風瀾眼裡,自己就是個普通的農大畢業生,要不是大伯與她爭養父母的遺產不成,半夜偷偷往她家豬場投毒,她也不會莫名其妙到了這裡。
巫風瀾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情形,當時她氣瘋了拎著把殺豬刀要上門跟大伯講道理,誰知半道上忽然電閃雷鳴,閃電擊中路旁一棵百年老榆樹,一截粗壯的樹枝正正掉落在巫風瀾麵前,阻了她的去路。
更詭異的是,當時天空中傳來一道隻有巫風瀾能聽見的中性播音腔:“監測到外來物種即將進行危害本土安全行為,你已違背本土治安管理條例,現執行強製遣返。”
巫風瀾當時大腦都快宕機了,心想強製遣返,難不成還能給她遣返到大洋彼岸嗎?
事後發現,好消息是,她沒被遣返到大洋彼岸,壞消息是,她被遣返出地球了……
這個逢萊仙洲,連傳說中的蓬萊都不是,壓根就不在地球版圖上,是巫風瀾從未聽聞的一個所在。
古有布衣之怒,流血五步,現有巫風瀾一怒,秒變黑戶。
雖然被強製發配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那霸道的播音腔還是給了她一點遣返補償,沒錯,就是那個沒啥用的“全物種養殖係統”。
據說還是專門為她量身打造的。
可惜,到目前為止這個奇葩係統半點也沒派上用場,她在這裡身無分文又不會修仙,還是個黑戶,自己吃飯生存都成問題,哪有錢有心思搞養殖啊。
巫風瀾真心覺得自己已經夠慘了,要是再疊加妖獸身份這種死亡buff,那她真是……
“行了,”費叔用滿是厚繭的手指試了試刀鋒,滿不在乎道,“你是或不是都不影響你在我這乾活,我敢雇你就不怕你的身份。趕緊上貨,乾活。”
巫風瀾聞言連忙熟練地挑出幌子,擺肉的功夫她忍不住問道:“費叔,我看旁人對妖獸都是又怕又恨,怎麼你既不害怕也不厭惡?”
費叔將半扇豬肉扔在案上,扭頭看她:“妖獸可怕,難道人心不可怕?在我看來,不當人的人,比想當人的妖獸,可恨多了。”
話剛落地,門口便來了幾個青衣男子,其中一個肩上扛著個麻袋,一行人一聲不吭到了近前,冷不丁把肩上的麻袋重重扔到了巫風瀾麵前的案板上。
那些人也不看她,直接拿劍挑開了麻袋上係著的麻繩,裡麵瞬間露出一截黑發覆麵的人頭來。
巫風瀾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為首的青衣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皺眉道:“一個屠夫,竟這般膽小?”
費叔見狀連忙丟了手中活計,過來打圓場:“各位仙長見諒,我這侄女兒就是過來幫兩天忙,沒見慣這些場麵,這才一時露了怯。”
青衣男子也不跟他廢話,指著麻袋裡的人道:“這妖獸在虛聞穀行刺被擒,還對妖奴契約抵死不從,我家少君發話了,既然披了人皮,那就瞧瞧這些妖獸的心肝是不是也和人的一樣。”
“妖獸死後必化原形,少君特意囑咐,給他留了最後一口氣,爾等剖心取肝的時候萬不可將其弄死。”
“所以,讓你們這最好的屠夫來!”
費叔下意識看了巫風瀾一眼,見她避開視線拿了根掃帚假裝很忙,顯然是指望不上,隻能自己硬著頭皮道:“仙長見諒,不說妖獸,便是人取心肝時也是必死無疑啊……”
青衣男子不容置喙地瞪了他一眼,費叔連忙道:“但我可以剖開皮肉不傷內臟也不致死,打開後各位便可直觀其心肝所長。”
見青衣男子不再說話,費叔這才拿起案板上的刀,等把案上那人上身剝了個精光,費叔握著刀的手忍不住顫了顫。
巫風瀾在他身後目睹了全程,期間案板上殘存一息的男子灰敗的眼珠子動了動,似乎正看著她的方向。
巫風瀾心裡一顫,不知費叔是如何結束的,隻見那幾個世家門徒取了心肝欲走,又回過頭看了巫風瀾一眼,眼神淩厲盯著費叔道:“我記得你兄弟早死了,哪裡來的這麼一個侄女?”
費叔額上落下一滴冷汗,嘴唇一抿,竟是不欲回答,偏此時,巫風瀾幾步衝到門口,“哇——”地一聲吐了一地,口中乾噦不止。
黑黃穢物險些濺上青衣男子的皂靴,他忍不住捂著鼻子退了幾步,聽巫風瀾還在那噦,他再待不住,嫌棄地帶著幾人扭頭而去。
巫風瀾把早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個乾淨,然而卻並沒有覺得好受一些。
她一抬頭,就看見案板上原先敞著胸腔的男人此刻已化成一隻死去的雲豹。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是可以像豬肉一樣被按在案上剖心取肝、拆骨分肉的,隻因他們——是學人的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