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翎抱著全身鮮血的卓爾坐在一處堤壩之上,混亂中山烈並沒有看清楚,在逃離過程中,聞人翎看似被虎族擊中,最終卻是卓爾替聞人翎擋住那這一擊。卓爾雙眼緊閉,氣若遊絲,突然嘴唇嚅嚅說道:“翎公主,不要哭,我很開心……”聞人翎摸向自己的臉,這才發覺眼角已經有點濕潤,她都不知道自己掉淚了,閉上眼睛的卓爾卻知道。她的眼前是寬敞的湖泊,湖水是清澈的藍,在陽光的照射下藍光粼粼,如鑲在群山環繞下的一塊藍寶石。在有無數高山湖的祁連山南北,寶蘭湖並是最知名的,但它卻是聞人牧場的生命之源,撫育了聞人牧場的一代又一代。湖水一部分來自高山融雪,另一部分是從地底冒出來的地下水,常年清澈幽藍,如同聞人牧場兒郎嬌娥純潔無瑕的心靈。聞人翎露出笑容,伸手掬水,用藍色的湖水清洗著卓爾沾滿鮮血的臉,她不忍心卓爾這麼美麗的少女,連臨終而去時也是如此狼藉臟汙。清水洗去卓爾臉上的血跡,這個少女的臉美麗而蒼白,嘴唇顯得特彆的鮮豔,有如雪地裡的一朵嬌豔紅花。卓爾嘴唇動了動,卻虛弱得說不話來,又或許是她想說的話猶豫不夠堅決。聞人翎柔聲說道:“卓爾,我笑了,你還有什麼心願嗎?”卓爾腦海掠過很多想說的話。——她能死在小時候的偶像懷中,沒有遺憾。——她能與聞人翎並肩作戰,死而無憾。——她終於真真正正贏了聞人翎一回。還有好多好多,她剛才已經說過了,開聲卻是輕道:“我還沒有嫁過人,翎公主你昨晚快樂嗎?”或者是她心中有了愛情的萌芽,嘗到了絲絲淺淺的甜味,還沒有等到開花結果,卻又嘗到了苦澀的滋味。她不知道甜蜜的果實是什麼滋味,有點好奇期待……聞人翎終於忍不住了,緊緊抱住卓爾,放聲大哭起來。天地突然陷入極黑,什麼都看不見,緊接著遠處烏雲中發生銀色爆炸,一道銀色瀑電降落在草原上。然後黑暗的轉眼間消散,天地明亮如故。聞人翎突然意識到什麼,激動不已:“卓爾,不要死,堅持住,他來了!”卓爾似乎清楚自己大限已至,神仙難救,虛弱問道:“你還沒有……回……”聞人翎迫不及待應道:“很快樂,特彆的快樂,就跟當神仙一樣,卓爾,隻要你能堅持住,你就有救了,嫁了人你就能嘗到這種神仙一樣的滋味。”卓爾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我似乎感受……到了,真的很快樂……”聞人翎看見卓爾捉住自己的手指慢慢變得無力,就快要掉下去,卻不允許她掉下來,緊緊握住她的手:“卓爾,你聽我說,他愛你,他說不準你死!”這句話給了卓爾一記強心劑,聞人翎能清楚感受到卓爾的手指在緊緊握住自己,不舍得鬆手,為此而興奮不已:“卓爾,堅持住。”卓爾似乎要睜開眼睛,可眼皮又沉重的睜不開了,聞人翎忙道:“卓爾,有什麼話你說就好。”“真的……嗎?”卓爾的聲音如此虛弱,但聞人翎卻聽出一絲激動,渴望著活下去。“真的真的,他還說娶了我,再娶你。”“為什麼要娶……我?”為什麼?聞人翎的腦子一時間亂如漿糊,可時間卻容不得她猶豫斟酌:“因為在獵郎節是你先捉到他的啊!不不不,因為他愛你。”“我沒有……感……”“他一直都是個含蓄的男人,跟我們聞人牧場的男人不一樣,一點都不像個男人……你是這個草原最美麗的女人,你年輕美貌,你堅強勇敢,當他看見你錦襠的那一刻,他就愛上了你。”聞人翎明白愛情的力量,胡說八道著。“從沒有彆的男人看見我的錦襠。”如果卓爾不是虛弱不已,此刻她一定很害羞。見卓爾應的都利索了,聞人翎激動說道:“是是是,隻要你能活下來,就能換上更漂亮的錦襠給他看。”“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卓爾應的又斷斷續續了,聞人翎不由慌張:“他喜歡看,你不願意嗎?”“我……”“你不願意也不行,他跟我說,下回遇到你,要掀開你的馬裙,把你錦襠揪下來,瞧個清楚。”“額……”這話又是一記強心劑,聞人翎能感受卓爾的手指變得有力,繼續說道:“頭趴近,瞧個清楚!”卓爾沒有發出聲音,聞人翎卻感受到在一瞬間,卓爾手指捉痛自己,繼續說道:“卓爾,你知道被男人親文的感覺嗎?”“不……”“那胡渣有點紮人,每一根都讓你寒毛直豎,渾身發顫……”初為婦人的聞人翎隻不過將昨晚發生的故事繪聲繪色重述出來……謝傅剛剛收拾完大女王,就騎著飛雲朝堤壩方向奔馳,剩下的殘局就交給小女王了。剛走沒一陣子,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神師!”都是一些老麵孔,卻是廉華、辛夷、彭眉、時賴等十幾女。謝傅問道:“還有什麼急事?”數女隻是盯著一臉是血的謝傅不說話。謝傅早就擔心聞人翎安危,隻是剛才戰局緊張走不開,見她們磨磨蹭蹭浪費自己時間,肅容道:“有事就說啊!”廉華作為代表開口:“神師,我們想跟你一起去。”謝傅責備:“你們不留在戰場上救死扶傷,跟我去乾什麼?”辛夷弱弱說道:“我們怕卓爾也受傷了,神師你隻顧著翎公主。”謝傅一臉疑惑,他是那種人嗎?時賴連忙解釋:“昨日卓爾那麼對你,怕神師你懷恨在心。”謝傅頓時怒道:“誰說的?”幾女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動到彭眉身上,顯然此話出自彭眉之口,謝傅目光惡狠狠的瞪向彭眉。也不知道彭眉是不是被謝傅凶狠的目光給嚇住了,眼眶一紅就流出眼淚來。這下把謝傅整的哭笑不得,無奈說道:“都說聞人牧場的女子勇敢堅強,彪悍潑辣,怎麼似我中原女子一樣柔弱水做,真是讓人大失所望。”彭眉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廉華輕聲解釋:“彭眉的父親剛剛戰死。”謝傅表情一訝,特地下馬來,眾女見他下馬,不敢居高臨下,紛紛主動下馬。謝傅來到彭眉麵前,溫柔微笑,彭眉表情一訝,就聽謝傅說道:“彭眉,抱一下吧。”彭眉聞言,驟地就撲入謝傅懷中痛哭,將剛才壓住在心裡的悲傷全部發泄起來,男人如山,有一些東西是女人所代替不了的,不管彭眉此刻將謝傅當做是男人,還是一個敬重的長輩,都沒有關係。謝傅輕拍這個少女的後背,能從她的哭聲中感受到痛失摯親的悲痛入骨,他從來沒有似這一刻想最大程度的去安慰一個人。而以往他認為這種悲傷隻有時間才能治愈,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嘴上輕輕說道:“這人啊,早走晚走都要走,這先走啊,就先等待,彭眉啊,你的父親隻不過先到那個地方等你。”“什麼地方?”廉華搶問。謝傅笑道:“那個地方,不是天界,不是西方極樂,也不是地獄,那個地方啊,沒有身體,你莫不到我,我也莫不到你,但有精神,能看見對方,能與對方說話,能夠感受到她的喜怒哀樂,甚至你的精神力足夠強大,就能在那一片漆黑中,立即找到你想找到的那個人……““當你的精神力更強大的時候,你想有光就有光,你想芳草鮮美,繁花繽紛就芳草鮮美,繁花繽紛,隻要你想你可以像作畫一樣勾畫出任何美麗的場景。”謝傅將與盧夜華精神相會的奇妙遭遇說了出來,幾女聽他說的如此生動真實,卻也依然半信半疑,年輕最小的時籟輕輕詢問:“真的嗎?仙師你去過嗎?”她的母親在她八歲的時候因病去世,聽著謝傅的話,心中滿懷美好。謝傅笑道:“我去過一次。”眾女啊的一聲,連彭眉也十分激動起來,畢竟摯親不是真的永逝,而是先到一個地方去,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慰了。謝傅目光深遠,說出他和盧夜華的故事:“我的愛人死了,我悲痛不已,所以不惜赴死去尋找她,在那黑暗無比的地方,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摸不著,正哭得呼天號地,淒慘悲傷,突然傳來她的聲音,叫我彆哭……”因為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聽在幾女耳裡隻覺十分生動,絕非胡編亂造。既為兩人能夠在那地方相聚的甜蜜而歡喜,也為謝傅赴死追隨的堅貞而感動。當聽到謝傅最終還是把愛人留在那裡,一個人回來,女子感性的心腸不由目眶紅紅,潸然淚下。剛為人妻的廉華嘗到了愛情的甜蜜,有些氣憤道:“神師,你怎麼不把她給帶回來?”“有句話說的好,人死不能複生,人死若能複生豈不天下大亂,我當時也是沒有死絕,被人救了回來,否則我就算想回來也想不來。”說著特地看向彭眉:“不過這樣也好,知道她在那裡等我,等我走完我的人間路,自然會去與她相聚。”彭眉抿著嘴唇委屈巴巴道:“神師,你說的是真的嗎?”“神師不騙人。”彭眉破涕為笑。謝傅像個慈愛的長輩摸了摸這個少女的頭,揮手道:“好了,你們回去幫忙收拾戰場吧,神師不是小雞肚腸的人。”十幾人像一群聽話的小姑娘,齊聲應:“好!”謝傅騎著飛雲一直朝東邊奔馳,直到臨近大山下,遠遠的就看見一麵充滿人工痕跡的堤壩矗立眼前,它就像一尊巨人張開雙臂攔住快要倒下的大山。這恢弘氣象,謝傅不由為之感歎人類智慧之偉大,卻哪裡知道這是多少輩的努力,在這裡留下無數人的血汗。謝傅放聲大喊:“翎姐!”嗓子還是有點啞,聲音卻不甚清朗,於是打算靠近一些在喊話,很快就看見堤壩下有一黑點,他視力遠勝常人,看清正是卓爾的黑龍騎,心中頓時一喜,馬在這裡,說明人也在這裡。靠近,卻發現黑龍騎全身是血,負傷倒在地上,若無人施救,必死無疑。對於黑龍騎來說,謝傅是個生人,見他靠近掙紮著就要起身,隻是過於虛弱隻是四隻馬蹄空踢。謝傅忙撫摸馬脖子安撫:“卓爾,我是卓爾的朋友。”或許是聽懂卓爾這個熟悉的字眼,又或許是謝傅輕柔的語氣讓黑龍騎感受到他的善意,黑龍騎安靜下來。“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讓我來幫你。”一邊說著一邊打算用祝詞真言來減輕黑龍騎的痛苦,心神剛動,鼻間未乾的血跡就用湧出鮮血來,卻是剛才施展逆天的小天雷滅神真言,心神榨空,脈輪受損,什麼文道真言也施展不出來。玩命的謝傅還是那個玩命的謝傅,自從獲得神脈之後,就更玩命了,完全把司馬韻台的警告拋擲九霄雲外。簡單看了黑龍騎的傷勢,大範圍外傷流血不止是主要問題,至於內臟有沒有受傷也無法窺探。“你給我老實一點,我的血很珍貴的,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一邊說著一邊割破自己的手指頭,在黑龍騎幾處大的傷口滴下自己的鮮血。然後又吝嗇的撕下一塊布包紮自己的手指頭:“你可彆怪我小氣,都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你,我可不想我的血白白浪費在你頭畜生身上。”對黑龍騎簡單施救之後,謝傅朗聲喊話:“翎姐……”卓爾這邊已經聽得昏昏欲睡的樣子,聞人翎不敢停下來,怕停下來,卓爾就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堅持,突然聽見堤壩下有聲音,居高望去,隻見黑龍騎旁邊有一小點。“翎姐。”剛好這時謝傅喊聲再次傳來,聞人翎確認是謝傅無疑,興奮不已,放開聲喉大喊:“在這裡……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