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瓢持續下著,江水上漲,慢慢淹沒兩岸春草。
謝傅在大雨中奔跑,嘴裡大聲喊道“婉之……婉之……”
激烈的奔跑讓他體內的血在翻滾,翻滾著從傷口湧出,很快又被雨水衝刷乾淨。
“王婉之,你在哪裡!”
謝傅的呐喊聲,&nbp;&nbp;緊張中透著害怕,他不知道為什麼緊張害怕,他就是緊張害怕。
更多的水湧入那個隱藏在草叢中的涵洞,王婉之蜷縮在涵洞裡最深處的角落,閉眼微笑,像個少女安靜的等待著。
她期待著謝傅找到她的那一刻,這表麵是一個遊戲,&nbp;&nbp;也是一個信念。
冰涼的河水帶走她的體溫,讓體弱多病的她身體微微發抖,王婉之這才發覺,河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浸到她的胸膛。
王婉之睜開眼睛,眼前極黑極靜,淹及胸膛的河水讓這原本狹小空間變得更加窒息封閉。
死亡逼近,讓她內心一瞬間充滿驚恐,她拍打著雙臂,水的阻力讓她寸步難行,反而嗆了一口水。
讓人窒息般的痛苦襲來,這痛苦如同疾病發作是那麼熟悉,卻讓王婉之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冷靜。
傅,你為什麼還沒找到我。
難道連你也找不到我嗎?
不!你一定能找到我,你是那個唯一。
在這一刻,王婉之有一種近乎癲狂的固執。
她顫抖的雙手合十,&nbp;&nbp;緊閉雙眸,臉容平靜而虔誠。
平靜的迎接她準備已久的死亡,或許歡躍的迎向新生。
水位迅速上升,淹到她的嘴唇。
他不可能找到我的,我竟是如此天真愚蠢。
緊閉的雙眸流出淚水,&nbp;&nbp;與你在一起的時光,太短了。
河水在頃刻之間又淹到她的鼻子,隨著一口呼吸,河水灌入口鼻,窒息的痛苦讓合十的雙手顫抖扭曲。
這一刻終於來臨了,很黑很冷很靜……
痛苦到極致之後,卻是一種歸於虛無的極樂,王婉之感覺什麼在召喚著自己離開那痛苦的。
召喚著拉著自己。
她被拉著走,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有什麼東西印在她的嘴唇上,在極冷中是那麼有溫度,她的嘴巴被什麼東西撬開,緊接著一口熱氣就衝入她的口中。
離開身體的靈魂一瞬回到身體,身體無窮無儘的痛苦同時傳來,她扭曲著,驚恐著,掙紮著。
謝傅一隻手緊緊捉住王婉之的胳膊往洞外拉,另一隻手拍打著王婉之。
王婉之睜開眼睛,黑暗中感受到一張模糊的臉,&nbp;&nbp;她知道是誰。
你找到我了!
淚珠瞬間蘊滿眼眶,&nbp;&nbp;融化在冰冷河水中。
謝傅不停的朝王婉之口中呼氣,似要將他生命傳遞全部到王婉之的身上,來換得她生機。
終於極黑中有了一絲黯淡的光亮,洞口馬上就要到了。
在被拖出洞口露出水麵的一瞬口,啪啪雨聲落耳,讓王婉之有種錯覺,她是個初降人世的嬰兒,一切都那麼新鮮。
謝傅背起王婉之在這片已經被水淹沒的草叢奔跑起來。
揮灑著熱血,也似在揮灑著生命。
王婉之半昏半醒間,能感受到謝傅的後背暖暖的,她像一隻風雪天忽然找到一垛溫暖乾草的羔羊,隻是蜷縮著取暖。
謝傅一直奔跑到沒有水的地方,把王婉之重重扔了下來,喘了口大氣之後就跪了下去。
雙手落在王婉之胸口一頓擠壓,緊接著又親上她的嘴唇,喘著氣的對著她吹著熱氣。
王婉之感受到他對自己親了又親,似乎要親上自己一千遍一萬遍,隻感覺胸口被他按得疼痛。
一口水從她口中吐了出來,哇的一聲就睜開眼睛。
謝傅見狀一屁股癱坐地上,啪啪雨聲中是他非常沉重的呼吸聲。
從緊張中緩過來,謝傅反正一陣後怕,心怦怦直跳,好險好險,再慢一點,再差點一點,他就失去了她。
幸好有那尋脈符起了反應,否則誰能想象她竟躲在密集草叢的涵洞內。
誰能想象水已淹沒涵洞,裡麵還有個人。
驟然謝傅又很生氣,生氣得那帶血鼻青臉腫的臉無比猙獰。
虛浮又帶著喜悅的聲音弱弱傳來“傅……你找到我了,我是你的新……咳咳。”
謝傅望去,見王婉之蒼白的臉,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如同兒戲一般。
這一下子激起他的怒氣,他似揪起一個小孩子一樣,揪住王婉之胸襟,將她整個人提著起來,雙腳離地。
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你瘋了!水都淹到洞內,為什麼不出來?”
麵對暴跳如雷的謝傅,王婉之微微仰著頭,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神情是安詳,聲音是平靜的“因為我知道你會找到我。”
謝傅怒不可遏,將王婉之重重扔到地上去,怒吼道“我從來不相信這些。”
王婉之咬牙倔強道“我相信!”
謝傅責問道“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不是放任自己淹死!”
“是!反正我是將死之人!”
謝傅氣得咬牙切齒,手指顫抖,一個巴掌就落在王婉之的臉色,怒喝道“你要死彆扯上我,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害死。”
清脆的聲響讓雨水似乎也凝固在半空,啪啪雨聲似乎隱去,空氣如此寂靜。
王婉之呆呆看他,貝齒將蒼白的嘴唇咬得死死,消瘦泛黃的臉容此刻卻異常慘白,哀傷的眼中似有似無的結上一層薄薄的淚水。
濕透的儒服貼身的她的身軀,將她的骨瘦嶙峋呈現得一展無遺,就算是女子最為豐腴的胸襟,也是那麼的淒薄。
悲哀洗儘了鉛華,隻剩下冰肌玉骨,柔弱勁瘦卻又倔強地在天地迎著風雨。
謝傅在扇王婉之一瞬間就愣住了,這是他這一輩子第一次打女人,卻是打在最為知書達禮,通情達理的王婉之臉上。
她這副淒薄的模樣,讓自己見了就一陣心痛。
風雨中,王婉之身體微微顫抖著,冷冷問道“你不相信嗎?”
謝傅聲音平靜柔和許多“彆天真了。”
說著主動伸手去拉王婉之。
王婉之在揮開謝傅手臂的一瞬間,結在眼裡的淚珠不堪重負就簌簌掉落“我要死彆扯上你,對嗎?”
謝傅又輕輕去拉她的手。
王婉之再次甩開他的手“回答我!”
女人是不可理喻的動物,就算王婉之如此睿智的女人也逃不了是個女人,謝傅屈服了“你叫我如何回答。”
“是或不是?”
王婉之的語氣是那麼霸道,完全不像是從這麼瘦弱的身軀說出來。
“不是!”
謝傅應著,再次捉住王婉之的手,王婉之雖然掙紮,這一次卻被他緊緊捉住。
他捉住王婉之的手掌狠狠的打在自己臉上。
一下二下三下。
王婉之想要掙紮,想要反抗,可她的力氣卻沒有謝傅那麼大,“夠了!”聲音又氣又怨又心疼。
謝傅依然繼續。
“夠了。”王婉之聲音變成懇求。
謝傅繼續,或許為了贖剛才那一巴掌,又或許為了贖他帶著目的接近王婉之的不純居心。
“你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王婉之此話一出,竟勝過任何良藥,謝傅立即停了下來。
在這一瞬間,王婉之感受到他看重她更勝於他自己,立即張開雙臂撲倒在他的懷中“你知不知道,我多麼害怕你找不到我。”
謝傅一邊輕撫她一頭披散的秀發,一邊輕輕怕打她觸骨的後背,柔聲問道“剛才打疼你了嗎?”
一句話就讓王婉之心頭暖流如注,聳著雙肩淚流滿麵“你找到我了,我會信守承諾的。”
謝傅苦笑,沒有回答。
王婉之輕道“或者你看不上我。”
謝傅柔聲應道“等你養好身體,我一定讓你當我的新娘子。”
“非要如此嗎?”
“你不怕嗎?”
“怕……或許不怕,不知道。”
王婉之說著,輕輕地顫抖地沿著他的小腹往下移動,那裡是惡龍,也是深淵。
謝傅卻捉住她的手,“我不想你死在這裡,我還想你陪我見識這金陵的風土人情。”
王婉之問“真的如此可怕嗎?”
謝傅笑道“對於你來說,是。”
“你的那個慈……”
王婉之終究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說道“我隻是希望你不是在可憐我,傅,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從來沒有。”
無聲中,她緊緊摟住謝傅,竟是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她太虛弱了,太疲倦了,如果不是激動的情緒一直在支撐著,早就昏迷。
這時也雨停雲收。
謝傅抱著王婉之共乘一起,拉著踏雪,離開白鷺洲。
……
當王婉之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
燕語立即靠近床邊,又是摸摸她的手,又是摸摸她的額頭,“小姐,你可真把我嚇死了,來,快把這薑湯喝了,暖暖身子。”
王婉之問道“謝傅呢?”
“他啊,把你送回來,被我臭罵了一頓,怏怏走了。”
“你罵他乾什麼?”
燕語氣憤道“把你弄成這個樣子,沒照顧好你,難道不該罵。”
“燕語,你以後彆罵他了,以後對他尊敬一點。”
燕語訝道“小姐,你什麼意思?”
“燕語,我愛上他了,這就是愛情,我想嫁給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