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語激動顫抖著手,撈了一勺,待湯匙湊到王婉之嘴邊,突然想到什麼,猛然縮手,輕輕的湯匙上的粥水輕輕的吹著氣。
好險,&nbp;&nbp;激動過頭,差點燙到小姐。
王婉之這邊微微張嘴,卻吃了個空,睜開眼睛看向燕語。
燕語將粥水吹涼一些,回頭見小姐竟睜開眼睛,眼神帶著幾分疑惑的看著自己,&nbp;&nbp;不知為何,&nbp;&nbp;此情此景竟撲哧一笑。
小姐這種疑惑眼神,&nbp;&nbp;便是以前也難得一見,這世上讓小姐疑惑的事太少太少了。
小姐就像一個木頭人那般無趣,那臉啊,終年一副平靜表情,不喜不悲,或許她心中有悲,卻也從不顯露出來。
至少小姐現在像個普通女子,能夠流露出幾分情味來。
真好,真好。
燕語解釋一句:“小姐,我是怕燙到你,燕語可不敢逗你,來,喝粥。”
王婉之嘴角微微一動,雖然動作很細微,但還是能看出她是在微笑,微微張開嘴吃下粥水,&nbp;&nbp;這第一口隻為了彌補多日來的饑餓。
經過剛才的激動,&nbp;&nbp;燕語這會平靜下來,小心翼翼的喂著王婉之吃粥,&nbp;&nbp;看著王婉之一口接著一口,心中暗暗歡喜,肯吃東西,那就有救了。
待吃了半碗之後,王婉之慢慢咬嚼起來,竟微微垂眸品味起來,這粥十分特彆,粥水十分稠滑輕輕滋潤的口腔,粥粒入口又如細沙一般,她的耳畔能夠聽到食品在口腔融化的沙沙聲響,十分奇妙。
燕語又撈了一湯匙遞到王婉之嘴邊,見王婉之閉口不動,立即又有點緊張起來:“小姐,吃不下了嗎?”
王婉之回神笑道:“你這麼一丁點,一丁點我什麼時候吃完,大匙一點。”
什麼!大匙一點!
燕語錯愕之餘,解釋道:“你有些日子沒怎麼吃東西,我怕咽到你。”
太久沒吃東西的人,喉嚨會收縮,作為婢女,這點細節燕語還是懂的。
“不會,這粥不會咽到的。”
這會大口之後,王婉之終於清晰的聽到那種咀嚼時的沙沙聲響,隻感覺十分有趣,似乎發現什麼新世界。
落在燕語眼中,明明是吃粥,怎麼好像是在吃糕點一點。
王婉之突然像個小女孩那般興奮道:“你聽見了嗎?”
燕語疑惑道:“聽見什麼?”
“這粥在吃的時候會發出沙沙的聲響來。”
“我沒有聽見啊。”
“沒聽見嗎?難道是我的錯覺。”
王婉之說著又帶著好奇大口的嘗試了一下。
燕語見了一笑,小姐平時吃東西的時候優雅輕緩,怎麼這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大口大嚼,她應該是餓了。
一口喂完,王婉之又微微張嘴,燕語撈了個空,這才發覺一碗粥吃完了。
“小姐,吃完了。”
王婉之問:“這粥叫什麼名字?”
明明就是一碗清粥而已,誰會問叫什麼名字,偏偏小姐就問了。
燕語心中暗驚,這謝傅真的是太神奇了,連這個都猜到了,幸好他提前告知,要不然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小姐,這粥叫簷馬叮當。”
簷馬叮當!
王婉之聞言表情一訝,喃喃道:“難怪了……好名字,恰如其分,燕語,我想再吃一碗簷馬叮當。”
燕語喜道:“好,小姐,你等一下,我馬上就給你盛來。”
王婉之望去窗外,喃喃道:“簷馬叮當……簷馬叮當……”
思緒飄遠,耳畔似乎響起了輕靈的風鈴聲,我似乎忘記了我為什麼而活的,太久了,我把活著的初衷都忘了……
燕語幾乎是奔跑著來到西邊宅院,蕩揚的裙擺讓這個嫻靜的女子化身為飛舞的蝴蝶。
謝傅坐在屋簷下,神色嚴峻,其實他並非毫不在意,雖然沒有親眼看到王婉之的情況,但是從燕語的一言一語,他已經能判斷出王婉之的情況很糟糕,甚至他已經在想著如果失敗,下一步應該如何讓王婉之開口。
他曾照料過一個垂垂終老的人,他非常清楚每個人在臨終之際吃的那碗粥,並不是為了填飽肚子好啟程,而是在回味自己的一生,回味著自己人生最美好的時刻。
那一刻多麼渴望著再活一次,那種強烈的渴望,那種生命的珍貴,但任何人都抵不過壽終正寢。
但是王婉之,你還可以活著。
“謝傅!”
燕語直呼其名。
謝傅猛然站起,燕語這隻充滿歡快氣息的綠蝴蝶在離謝傅兩丈的地方卻停了下來。
兩人凝視著,像久未相見的戀人。
燕語嬌嫩的紅唇展顏一笑,嘴角泛起了動人的梨渦:“謝傅,小姐吃了,全吃完了!”
這語氣似在像最重要的人報喜一般。
謝傅哈哈發出爽朗的笑聲來。
燕語明顯能聽出他發自內心的喜悅,內心有點感動。
燕語似乎受到他的笑聲感染,也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充斥著春天的氣息,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愉悅心情。
燕語走近誠懇說道:“多虧了你,我很感激你。”
謝傅微笑點了點頭。
“真的!”燕語特意又補充了一句,她此刻真想和彆人分享這份喜悅,但是謝傅的表現的太過於平淡了,如果他此刻提出一個過分的要求,也許自己也會答應。
謝傅並沒有提出什麼過分要求,笑道:“看得出你很高興,也是你慧眼識珠。”
“是啊,我差點錯過了你,不過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淘汰了,幸好我今天鬼使神差的去瞧看情況。”
燕語說著竟慶幸撫了撫自己的鴿脯,旋即又朝謝傅亮著空蕩蕩的碗,俏皮道:“知道我來乾什麼嗎?”
“一定不是來談情說愛。”
“什麼呀,小姐想再吃一碗簷馬叮當。”
謝傅卻道:“不給她做了。”
燕語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謝傅笑道:“讓她好好感受一下饑餓的滋味,才知道吃東西有多好。”
燕語臉色立即黑了起來,冷道:“你隻是一個廚子,我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誰讓你擅作主張了。”
謝傅淡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燕語立即慫了,懇求道:“聽你的,你再給她做一碗嘛,小姐餓壞了,難得肯吃。”
她真害怕小姐一會又不想吃了,趁這個機會,多吃飽一點。
謝傅搖了搖頭。
燕語竟拉著謝傅衣袖,撒嬌起來:“好不好嘛。”現在在她眼中,謝傅就是救星。
謝傅耐心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聽我就對了。”
燕語原形畢露,哼的一聲:“你叫我回去如何交代?”
“你照說就是。”
燕語轉身立即,走了幾步之後,卻又很不甘心的回頭:“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哼。”
居然敢故意餓小姐,你是頭一回。
房內的王婉之聽見腳步聲,倒是蠻期待的,看見燕語走了進來,表情卻是很奇怪,問道:“怎麼了?”
“小姐,這廚子不肯給你做。”
王婉之疑惑道:“為什麼?”
“他說要讓你好好感受一下饑餓的滋味,才知道吃東西有多好。”
王婉之聽了,倒是嫣然一笑:“不做就不做。”
燕語一聽急了:“我現在就去收拾他。”
王婉之笑道:“想著吃就不會想著其它了。”
燕語一頭霧水。
王婉之沒有解釋,“這廚子留著吧。”
燕語心中暗忖,當然要留著了,你不知道要找一個讓你肯開口吃東西的廚師有多難。
“燕語,去拿些風鈴掛在屋簷下,我想聽。”
燕語愣了一下,怎麼小姐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擺弄這些。
王婉之督促一句:“去,我現在就想聽。”
謝傅這邊親自去了集市一趟,親自挑選食材,最好的食材往往是最普通的食材,卻不是那些山珍海味,看那些地主富紳,個個長得膀大腰圓就可見一斑。
順便回酒樓退了房,把行李拿了回來。
祝嬸這邊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歎息一聲:“又走一個,這個連一天都堅持不了。”
話剛說完就看見謝傅買著菜回來了,立即訝道:“謝廚師,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
謝傅笑道:“我好像沒說我要走。”
“不是……”
祝嬸一頭霧水,這邊卻看見謝傅拿著菜走進廚房,身後還背著包袱,這是打算在這裡長住啊。
跟著上去,輕輕問道:“成了?”
謝傅也不回頭,淡淡應道:“成了。”
“小姐肯吃東西了?”
“不吃難道要餓死了。”
“真的吃了?”
祝嬸難以置信,這種感覺就好比一件不可能的事,突然變成可能了。
“放心,有我在,保證把小姐養的白白胖胖的。”
祝嬸聞言撲哧一笑:“我還從未見過小姐白白胖胖的樣子,倒真的讓我拭目以待。”
不由自主喃喃回憶道:“說來,小姐小時候也是個美人胚子,小姐跟老夫人長的很像,而老夫人曾經可是天下第一美人,那時候我還想小姐長大了會美到何種程度,隻可惜……唉”
祝嬸話還未說完卻化作歎息一聲,彆的小姐從小養在深閨香溫玉潤的,小姐卻像個男孩子從小卻喜歡跑到外麵去風吹日曬的。
而且終年受病痛折磨,能有個人樣就不錯了,還美人什麼。
祝嬸回過神,忍不住讚賞道:“謝廚師,你可真神了,你該不會是神仙下凡來拯救我家小姐的吧。”
謝傅忍不住哈哈大笑,熟悉的市井婦人說話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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