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有空隙所以能夠壓縮,這水這石這空氣,沒有空隙,又該如何壓縮……
謝傅越想越多,突然靈光一現,水冷成冰,水柔冰硬,豈不是一種變化……
冷是誘因,冷也是一種力量……
謝旌聲音響亮飄來,打破謝傅思緒。
“四位武者,我們蘇州文廷無力助你們四人渡過武道之劫,所以布下這道結界將你們四人困在其中,你們四人自行突破,至於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結界內四人卻是被瞞在鼓裡,以為文廷如此大肆隆重是為了幫助他們渡劫,聽聞謝旌此言,大吃一驚,驟然睜眼。
謝旌聲音再次飄來:“事已成定局,無需爭辯,請四位潛心突破,謝某在此靜候佳音。”
先斬後奏,話也說到這個份上,四人知道多說無用,隻有靠自己了,立即再次閉上眼睛入定。
胡地全冷笑一聲:“那麼好自行突破,還要文道中人乾什麼,修為越高突破時越是凶險,這四個人死定了。”
“我看文道之人也都是蠢,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如果是我,先給四人下篆下藥什麼的,一旦真的成魔,也就做不了什麼惡來。”
或許張淩蘿一直說他蠢,傷害了胡地全的自尊心,胡地全為了顯示自己的聰明才智,才大膽說出這番話來。
張淩蘿笑道:“大笨熊,就你聰明,這與直接殺了,又有什麼分彆。”
胡地全聞言一愣。
謝傅輕輕道:“有些東西總要有人去堅守,一旦開了先例,就有人肆無忌憚的去模仿,規則也就完全崩壞,無規則不成方圓,這正是我佩服謝廷主的原因,明知艱難亦堅守初衷。”
張淩蘿譏諷笑道:“大笨熊,聽見沒有,聖人畏微,愚人畏明,到底是誰蠢?”
謝傅突然注意到在自己的左邊,離他二十丈遠的地方站著一道身影,一襲儒衣,凝佇不動,目光凝望結界內。
女兒家身段,雖看不清麵容,端莊典雅中透著幾分溫柔恬靜。
張淩蘿淡道:“那是謝廷主的妻子陸姿,陸姿出身陸閥,陸刺史之妹,同時也是文成書院的院主。”
謝傅微訝之後,笑道:“如此女子與謝廷主倒是天作之合。”
……
陸姿一動不動的看向自己的丈夫的後背,腦海裡回蕩起在房內與丈夫的對話。
“相公,你知道這麼做並不能改變什麼。”
“有些東西總要有人去做出改變,先賢以身殉國隻不過為了明誌,如果我能警醒幾個世人,讓他們止步,就算身死也是值得。”
“彆人隻會覺得你很愚蠢。”
“聖人畏微,愚人畏明。”
“你以為你是聖人?”
“我隻認為我應該去做我想做的事,我這條命早該在幾十年前死去。”
“相公,我不想勸你,因為我知道勸不了你。”
“娘子,我不想跟你說,可我知道瞞不了你。”
……
陸姿凝望那熟悉的背影,心中喃喃,天蓬尺可以送人,但你不能死。
“夫人。”
一把聲音突然飄來,陸姿望去,一位彬彬有禮的年輕公子正向她施禮。
陸姿微笑道:“謝傅謝公子?”
謝傅訝道:“夫人認識我?”
“家夫提過你,就在剛才不久。”
謝傅頗有點受寵若驚,“我與夫人從來沒見過麵,那夫人又如何知道是我?”
陸姿微笑道:“這大概就是夫妻間的心有靈犀,我一見到謝公子便知道家夫所說的人是你。”
謝傅哈哈一笑:“或許我與謝廷主同姓同宗。”
謝傅一笑之後問道:“謝夫人為何站的這麼遠?”
“家夫常說女人優柔寡斷,容易誤事,我怕行的近了,惹他生氣。”
謝傅笑了笑,想不到謝廷主也如此大男子。
陸姿笑問道:“謝公子認為呢?”
謝傅笑道:“我卻認為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
陸姿聞言微微動容,十分喜歡這話,問道:“謝公子家中可有賢妻?”
謝傅笑道:“尚未有家室,不過已有心屬。”
陸姿頗為深意道:“謝公子成親之後,可要多聽賢妻的話,切勿一意孤行。”
謝傅笑了笑,沒有應話。
陸姿補充一句:“我身為女子,就當我為女子說話,謝公子姑聽且聽就是。”
謝傅道:“夫人能與謝廷主恩愛至今,謝傅定當前輩經驗之說。”
陸姿笑道:“恩愛隻不過是一人聽另外一人的,如果非執己意,隻怕要日日爭吵。”
謝傅哈哈一笑:“爭吵也算是夫妻間的情調。”
見陸姿神情冷然不應,謝傅忙補充一句:“謝傅一時失言,請夫人莫要責怪。”
陸姿卻是笑道:“無妨。”
兩人把話題轉移到今日廟會與謝旌不惜大費周章布下這個結界上麵……
“此舉看似愚拙,謝傅卻對謝廷主能夠堅守初衷,十分佩服,規矩若破,隻怕今後再無文廷廟會。”
這些無門無派的武道中人就是信任文廷,才前來求助,若是文廷為了顧全大局行卑鄙之舉,隻怕這些武道中人對文廷再無信仰。
陸姿聞言卻是輕輕道:“謝公子,你對家夫未必了解。”
謝傅一訝之後笑道:“當然,我與謝廷主相識時日尚短,對謝廷主的了解自然遠遠不足。”
陸姿突然凝視謝傅,那眼神似乎要洞穿謝傅心靈。
這樣的眼神看的謝傅有些不再自在,卻又坦蕩的迎上這雙美眸。
陸姿似略作思考之後說道:“謝公子與家夫雖非同道中人,亦是同道中人。”
謝傅一笑:“有術無道止於術,不知道夫人這話哪個是道,哪個是術。”
陸姿應道:“皆是道,道道殊途同歸。”
“恕晚輩愚昧,不懂。”
陸姿直接道:“家夫並不喜歡武道中人。”
謝傅聞言一訝,隻聽陸姿繼續說道:“甚至家夫恨武道中人。”
謝傅更訝。
陸姿微笑:“你不相信我的話。”
“額……晚輩不是不信,隻是有點意外。”
陸姿淡道:“我跟你講件事,在去年文廷廟會即臨之際,有位婦人抱著她的孩子來請家夫出手相救,當時家夫為了應付文廷廟會,需要養精蓄銳,推脫說等文廷廟會過後再說。”
謝傅知道念誦祝詞真言是非常耗費心神的,像現在謝廷主心神耗費巨大,沒法為武道高手念誦祝詞真言,造成此時狀況,謝廷主的情況也有一部分原因。
陸姿繼續道:“文廷廟會結束之後,家夫再找到那位婦人,那位婦人的孩子已經死去,家夫心中十分難受,耿耿於懷。”
“自此以後,家夫開始痛恨武道中人,既然修習武道,這種武道劫數就要自己承受,卻為何要文道中人來相助解救,如果當時他不是為了養精蓄銳,那個孩子就不會死。”
謝傅應了一句:“謝廷主寬厚仁愛。”
陸姿道:“謝公子你不知道,家夫是個孤兒,在他很小的時候重病臨死,是文聖出手救了他,家夫一直追隨文聖的足跡,亦以此為信仰,那個前來求救的孩子便如他,那個孩子的死讓他信仰瞬間崩塌。”
“家夫希望那些追求武道的人能夠止武棄道,他更認為學習文道應是以濟世為懷,拯救蒼生為己任,斷然不是為了武道而生。”
“謝公子,你是不是覺得家夫這種想法很愚蠢?”
謝傅無言以對,很多事情都說不明白,很多事情也不是你想要去阻止就能阻止的,就如戰爭,再如何不願意,最終還是要以流血來解決爭端。
隻能說謝廷主的想法沒錯,但是他個人的力量與天下大勢,弱肉強食相比太渺小了。
淡淡應了一句:“雖愚亦智,雖智依愚。”
陸姿淡淡笑道:“家夫說能警醒幾個世人,讓他們止步,他就算身死也是值得。”
謝傅問道:“夫人為什麼會突然跟我說這些?”
陸姿淡道:“此時局麵全是家夫一手促成的陰謀。”
謝傅驚訝。
陸姿淡道:“我觀這四人麵容心性,定無法成功渡劫,到時這結界內定會一番廝殺,家夫隨後會破壞結界,蘇州文廷文道高手重創之下亦沒有能力助其他武道中人渡劫,這莊聖廟會血流成河,文廷廟會將成為一個笑話,真相廣告天下,武道中人對文廷也再無信仰。”
謝傅駭然:“謝廷主寬厚仁愛,怎麼會……”
陸姿輕輕道:“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就從蘇州文廷開始,定有後繼者。”
謝傅道:“夫人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該不是想讓謝傅勸說謝廷主罷手吧?”
陸姿微笑道:“你勸不了他,我也勸不了他。”
謝傅道:“那夫人是希望謝傅能夠揭露阻止。”
陸姿道:“晚了,就算你現在揭露也阻止不了他。”
謝傅看陸姿不慌不躁,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陸姿見謝傅表情,笑道:“謝公子莫要懷疑妾身說這些有什麼不良居心,你我雖然阻止不了他,但是有一人能夠阻止他。”
謝傅脫口問道:“誰?”
陸姿沒有回答,而是喃喃說道:“他說女人誤事,一點沒錯,我誤了他的大事,隻怕他要恨極我,就此斷了夫妻緣分,就算斷了夫妻緣分,我也不想他死。”
“謝公子,你今後若要乾大事,可要小心提防身邊的女人,噗哧……”
陸姿卻是發出一聲動人的笑聲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狂吼,緊接著驚呼聲齊起。
陸姿淡道:“有人成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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