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姝笑而不語,隻是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捂住臉頰小聲說道:“石頭阿嬸,彆說了。”
石頭娘隻能慶幸方才沒直接問出口,否則,這當著人家妻子的麵給人家說親,不是上趕著得罪人嗎。
訕笑一聲,“怪不得,昨日進來的時候,我便覺得娘子與公子般配得很,原來還真是夫妻,阿嬸我也算是沒看走眼。”
薑姝活了這麼多年,不說長成個人精,也能把人看懂個七八分。
方才石頭阿嬸哪裡是覺得他們般配,隻怕是看上先生,想給先生說親才是。
心中忿忿,先生也是,長得這般招蜂引蝶,不過是借宿也能惹出桃花來。
不如就讓她給先生扼殺這樁麻煩。
心中思緒萬千,麵上對著石頭娘苦笑一聲道:“般配有什麼用,他不喜歡我,石頭阿嬸覺得為什麼這麼晚,還看見我和他在這地方?”
石頭娘愣愣地搖了搖頭,先前還往這方麵想,經薑姝一提,心裡便抑製不住的開始猜想。
“嬸子可知道,前麵山上有座古寺,求子嗣最靈。他嫌我沒有生育,便叫我從半夜開始走去古寺顯得心誠。”
“可我身子近來本就不好,冬日夜間露重,我便發熱病倒了。”
石頭娘滿臉震驚,這公子看著俊秀的很,沒想到對自己妻子竟這般輕賤,還好方才沒說出來。
不然她豈不是害了她侄女。
倏地想起昨日給這姑娘換衣服時,那白嫩胳膊上的細小傷痕,忙安慰道:“這孩子是要靠緣分的,放寬心,說不準過個幾月便有了。”
薑姝麵露難色,點點頭道:“謝謝石頭阿嬸,希望夫君也能明白這個道理,若是命中沒有,怎能強求。”
此話一出,石頭阿嬸頓時瞪大了雙眼,一個荒謬的猜測浮出水麵。
難道,難道不是這位娘子的原因,是那公子不行!
越想,越覺得有理,這尋常人家想要個子嗣,也不會把自己妻子搓磨成這樣。
若是那公子不行,又不想彆人看出,這樣苛刻的對自己妻子,倒也說得過去。
薑姝像是才反應過來這話不對,連忙抬頭欲蓋彌彰的說道:“夫君,夫君平日對我還是不錯的,隻是這幾日有些,有些……”
薑姝越解釋,石頭娘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方才心中還覺得不錯的公子,瞬間便覺得其人麵目可憎,自己的問題偏要怪罪到自己妻子身上。
算什麼男人!
“昨日見他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以為是個謙謙君子,沒想到是個暗地裡搓磨媳婦的!這種男的妹子你還跟著他做什麼?”
短短一瞬間,稱呼便從娘子變成妹子,看來對方對她方才說的事情深信不疑了。
“我知道阿嬸是為我著想,但是我父母都不在,夫君除了這件事情執拗,其他事還是遷就我的,我想著幫夫君解開這個心結,也許就好了。”
話罷,石頭娘更疼惜她了,拉著她的手感歎道:“妹子心這麼好,你夫君一定會回心的。”
薑姝正想再接上一句,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醒了。”
她瞬間僵住身子,有什麼比說人壞話卻被當場抓包來得尷尬。
謝讓抬腳進屋,一股濃濃的藥味便衝進他鼻間。
低頭看見桌上被喝完的藥碗,又看向床邊垂頭喪氣的女子。
不過是喝一碗藥,便這般也太嬌氣了些。
石頭娘方才聽了薑姝說了這麼多他的壞話,見他進來也沒個好氣。
看著床上因為對方進來而垂頭喪氣的薑姝,還是忍不住想說句公道話,“這位郎君,你……”
話還未說完,便被薑姝扯住了衣角,隻見她雙目祈求,手腕上的衣袖滑落下來,被劃傷的細小傷痕便暴露出來。
石頭娘見狀,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要是說了,這郎君指不定回去怎麼懲罰妹子,她還是不要多這個口好了。
“嬸子有話要對我說?”
石頭娘僵硬的轉過身,拿起桌上的藥碗起身道:“無事,我先出去準備午食,郎君與娘子先聊。”
說完便帶著藥碗頭也不回的走了。
謝讓在床邊凳子上坐下,麵上依舊是一副疏離的模樣,淡淡的看了眼薑姝,“好些沒?”
薑姝還處於差點被抓包的窘迫之中,低垂著頭不看對方,隻悶悶的從胸腔裡憋出一個“嗯”字來。
她以為謝讓例行公事問完之後便會離開,沒想到視線中突然闖入一雙冷白的手。
手心中放著一顆飴糖,“不過喝藥而已,公主便這般怕苦。”
薑姝盯著他手中的飴糖詫異了一番,從他手中拿過糖果放在手心把玩了一會兒。
他這幅模樣,應該是沒聽見吧。
若是聽見了,依他的性子便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了。
思緒一轉,細弱的聲音便從她身上傳出,“我不是怕苦,我,我一睜眼沒瞧見先生,我以為先生不要我了……”
女子的語氣中的依賴感脫口而出,後又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將臉背對了過去。
“公主身份尊貴,微臣自不會丟下公主。”
話落,薑姝猛地轉過臉來,泛著蒼白的小臉看著謝讓道:“隻是因為這個嗎?”
“不然還有什麼?”
薑姝移動身子湊近謝讓,一眼不錯的盯著他,“難道先生對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嗎?”
謝讓輕抬起頭,薄唇輕啟道:“公主多慮。”
男子聲音淡漠出塵,聽不出一點兒彆的情緒。
薑姝慢悠悠的退後了一步,小聲說道:“我與先生好歹也做了一段時間的師生,便是一點兒師生情都沒有嗎?”
師生情,那她方才說的模棱兩可。
謝讓看著薑姝唇邊遮掩不住的笑意,這才意識到,他被戲弄了。
本就冷峻的麵容更是雪上加霜,冷白的下頜都緊繃了起來。
眼見人真的就要生氣了,薑姝立馬開口轉移話題道:“先生,我們現在是在哪兒呀?”
謝讓瞥了她一眼,淡淡開口,“杏花村。”
杏花村?薑姝皺了皺眉,她怎麼沒什麼印象,走之前她還特意問了這邊的城鎮。
怎得憑空多出個杏花村來。
“那先生我們何時走?”薑姝半躺在床上,方才說了許多話,現如今倒有些困乏了。
謝讓看著女子懶懶的依靠在床邊,眼眸微闔,說出的話到尾端也浮在空中。
起身道:“明日一早便走,公主先好好養病,臣先出去了。”
薑姝再次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隻見石頭娘坐在床邊。
見她睜眼了,連忙手中縫製的衣裳放回筐婁裡麵,扶著薑姝坐起身道:“妹子,你醒了,餓不餓,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吧。”
石頭娘不說還好,這一說,薑姝便覺得自己腹中空空,嘴裡好似還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味。
走出房門後,薑姝總算知道謝讓為什麼沒有說今日啟程。
這外麵鵝毛大雪,簌簌而落,院中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若是這個時節趕路,怕是還沒走上幾步就凍著了。
西風掛過,簌簌的雪花從院中刮落到她身旁。
刺骨的冷意從裸露的手背上開始蔓延,讓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凜冽的西風還在不停的吹,雪也下得更大了。
“妹子,可彆站在風口上了,小心病還沒好又著涼了。”
薑姝順著石頭阿嬸的話走開了些。
石頭娘從灶上取出溫著的飯菜,裡麵有一碗澄澈的雞湯,就連上麵的浮油都被撇乾淨了。
“妹子,快吃。”
從昨天晚上到如今,她就隻喝了一碗苦兮兮的藥汁,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一碗熱騰騰的雞湯下肚,薑姝瞬間感覺活過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一開始喝了藥的緣故,她如今喝著雞湯都有一股子藥味。
腳邊是燒得正旺的一個火盆,火紅的焰舌不斷舔舐著盆中的碳石,一股股熱意襲來。
薑姝靠在火盆前用飯,吃完後全身都熱起來了,一張小臉也泛著紅暈。
石頭娘看著麵前的薑姝,想不通這麼好脾氣好容貌的女子,找的夫君竟是那等貨色,真是令人惋惜。
正想著,突然大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穿得圓滾滾的團子跑進來,大聲喊道:“娘,虎子他欺負我!我衣服都被他弄濕了。”
石頭沒想到屋裡麵還坐著一個神仙姐姐,好漂亮。見到的第一眼小臉便漲紅了。
他剛才那些話會不會讓神仙姐姐笑話他,覺得他是打不過彆人來告狀的。
不行,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對不能讓神仙姐姐小瞧他了。
石頭娘聽書他衣服被弄濕了,立馬上前扒他衣裳。
果不其然,內裡的那塊棉布沾了雪花,被捂了這一陣兒都已經化開了。
洇濕了好大一塊,石頭娘見狀氣急了,打鬨歸打鬨,怎麼還把雪往衣服裡麵塞,這要是生病了怎麼辦!
真是一群殺千刀的!
石頭脫了棉襖,在火盆前烤火,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薑姝。
半晌後才扭扭捏捏的小聲說道:“我,我打得過虎子,隻是他叫了幫手,把我摁住了不然虎子肯定不是我的對手。”
薑姝能理解這個時候的小孩,臉麵大過一切,她看到他丟了麵子,肯定要找回來。
滿不在意點點頭,附和道:“你隻是一時大意了,沒想到他會找幫手,不然虎子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石頭沒想到神仙姐姐這麼相信他,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想再說些他的厲害事跡,但他的事跡都是跟人打架。
要是神仙姐姐覺得他是個隻會打架的壞孩子就不好了。
有了,石頭急匆匆的起身跑到房間裡去,很快抱了一大堆東西回來攤在地上道:“神仙姐姐,你隨便挑,這都是我的戰利品。”
虎子今天叫人按住他,就是想要他今天撿到的東西,想拿去討好隔壁家的春花。
他手上有這麼多,神仙姐姐肯定會更喜歡他。
薑姝看著地上的東西,有從山裡撿來的,還有街上買來的。
她本不想要,但是看著石頭盯著她亮晶晶的眼神,想著隨便挑一件。
翻找時,看見被彈珠壓下的一個東西,挑了挑眉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看見它。
石頭見神仙姐姐隻選了一樣,還有些不高心。
薑姝將東西放進袖中,轉頭看著石頭道:“謝謝石頭的禮物,我很喜歡。”
石頭見狀扭扭捏捏的小聲說道:“神仙姐姐喜歡就好。”
說完便低垂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石頭突然抬起頭對著薑姝說道:“神仙姐姐,等我長大了就來娶你好不好!”
這時,門被人從外推開,謝讓抬步走了進來,衣衫上還有未化的雪花,清冷矜貴,像是不容褻瀆的神明。
石頭轉頭看見他極淡的目光,沒由來的心中一顫。
石頭娘從屋子裡走出來,還沒看見謝讓,張嘴便說道:“娶什麼,你的神仙姐姐已經嫁人了。”
走到拐角處碰巧看見謝讓,指著他道:“看,這就是你神仙姐姐的夫君,哪還有你什麼事。”
薑姝聽到這話瞬間如坐針氈,隱瞞的事終究還是暴露了。
石頭看著麵前這個高大的男子,有些不服氣的說道:“等我長到他這麼高,他都老了,神仙姐姐肯定會選我的。”
石頭娘一把捂住了自家熊孩子的嘴,尷尬的說道:“小孩子不懂事,彆見怪彆見怪。”
謝讓站在門前,高大的身影傾覆而下,偏麵容十分平靜,像是平靜湖水下蘊藏的風暴一般。
半晌,他蹲下身,與石頭對視冷冷說道:“等你長大,你神仙姐姐的孩子都跟你一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