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倦鳥歸林。
薑姝正愜意的享受著桌上糕點,突然門外一小廝急匆匆的走進來,“公主殿下,謝大人來了。”
薑姝柳眉微挑,謝讓居然親自來了,看來這玉佩對他不一般呀。
慢悠悠起身,帶著清荷走到正廳,一眼便瞧見謝讓立於廳前。
謝讓聽見腳步聲,淡然的轉過身行禮。
男子身姿挺拔,一身青白的外袍儘顯矜貴,再往上看便是那張冷俊的臉。
薑姝不合時宜的想,這般容貌便是衣衫襤褸也應不同與他人。
看著謝讓主動前來,薑姝頗有些揚眉吐氣,白日打她打的這般重,現如今有求與她了。
娉娉婷婷的走上前,柔白的小臉兒湊上前,嬌嫩的唇角不由得勾起笑意。
“先生怎得這個時候前來,莫非是想我了?”語氣輕柔又不失誘人。
她話音剛落,就見謝讓垂眸,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薑姝也不甘示弱,微仰起頭與他對視。
隻是謝讓眼眸幽深似淵,一眼望不見儘頭。
對視間仿佛要沉下去一般。
她率先移開視線,壓下心中的忐忑,側身問道:“先生來公主府究竟有何貴乾?”
“公主不知?”
薑姝被他的視線看得有些心虛,轉念一想,等會兒她還有事相求,現在姿態還是不能放太高。
假裝醒悟般輕拍了下額間,“好像有些印象,先生可是來找玉佩的?”
男子眼眸微抬,“正是。”
兩人站得不遠,謝讓說出這話時,薑姝看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仿佛能感受到它的震顫。
一時間又想到彆的地方去了。
拋開腦海裡奇怪的念頭,視線避開謝讓,從袖中拿出羊脂玉佩在謝讓麵前晃了一圈。
“先生,可是這個?”
謝讓伸手去拿,不料薑姝轉身退開三兩步,未能得逞。
修長的手掌就這樣懸停在半空。
薑姝感受到他冷清的眼神,頂住視線若無其事的將玉佩放回袖中,“我幫先生撿到了如此貴重之物,難道先生就沒有什麼表示?”
謝讓淡然的收回手,黑眸凝視著她,半晌,才淡淡開口,“公主想要什麼?”
薑姝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人,見有商量的餘地。
立馬湊上前,清亮的桃花眸直勾勾的看向對方,“也不是什麼大事,先生可有外出的打算?”
“比如太華寺什麼的。”
謝讓垂在衣擺旁的手不自覺的彎曲了一瞬,又很快恢複原樣。
薄唇輕啟,“公主說笑了。”
薑姝伸手勾住對方寬大的衣袍,“我撿到先生的玉佩,先生陪我一同去太華寺,回來了這玉佩就還給先生,如何?”
平整的衣袖被對方放在手裡反複揉捏,出現細細的褶皺,如蛛絲一般蔓延向上。
謝讓沉而不答。
倒是跟在身後的翟藍,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大人前腳還為去太行山發愁,現如今就有機會送了上來。
這未免太巧了些。
難道是有消息走漏了不成!
謝讓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心中已然有了成算,但麵上仍平靜無波。
“公主為何想去太華寺?”
本就不是什麼機密,薑姝自然也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口。
謝讓將被對方攥在手心的衣角扯了回來,避開她的目光道:“現下雖無大事,但若無聖旨,臣作為中書令,豈可擅離長安。”
“那就是說,隻要父皇同意了,你就願意與我共同前去?”
見他不答,薑姝瞬間心中便有了思量,往前輕移一步,緋紅色的衣袖下垂與青白的衣袖交纏。
“先生隻管回去收拾東西就是,學生明日便進宮找父皇下旨。”
此言一出,便是身後的翟藍也分析出了利弊,大人若是按先前的計劃來,風險頗大,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人揭穿,那便是功虧一簣了。
現如今隻需要跟著長公主,風險便可大大降低刴。
隻是依長公主的性子,這變數怕要多上幾分了。
“請公主將玉佩還給臣。”
薑姝桃花眸輕抬,又側身向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仰頭看了他一下,又飛快的移開視線道:“要陪我同去,這玉佩才能歸還先生,現在若是給了,先生要是反悔怎麼辦?”
話音剛落,就感受一道冷凝的視線投來,似雪如霜。
薑姝柔嫩的指節緊捏住玉佩,抬頭看了回去。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道理還是先生交給學生的。”
這話說出口,不說謝讓,便是翟藍都不由得默默低下了頭。
謝讓腕上的沉香水珠受到撥動,發出極輕的一聲聲響。
薑姝話說出口瞬間覺得不對,生怕他一怒之下不去了,連忙找補,“我的意思是,先生整日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上這玉佩。不如,這玉佩就暫時放在學生這裡。”
翟藍跟在大人身邊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他家大人記憶不好。
估計也就長公主能說得出這等話了。
“如此,臣先告退了。”
青白的衣袖輕拂過女子的柔荑,惹起一陣癢意。
羊脂玉佩瑩白溫潤,尾端明亮的穗子掃過女子腕間。
在柔白的肌膚上更顯光澤。
薑姝頭上的步搖微動,一雙桃花眼瀲灩含情的看著謝讓,
“先生既然來了,不如在府中用了晚食再回去?”
女子身上淺淡的海棠香傳來,似霧般輕易沾上衣袖,憑空添上一抹甜香。
謝讓微皺眉間,退後一步。
“不必。”
說完便越過薑姝向外走去,男子身姿綽約,行走間青白的衣衫下擺翻飛,隱隱露出修長的雙腿。
灼熱的視線一直跟到門口處才算斷絕。
出了公主府,謝讓仍感覺他身上還有那灼熱的視線在遊蕩,心生怪異。
翟藍看著大人铩羽而歸,有些不解,大人明明可以將那玉佩拿回來,為何還要讓它留在長公主手中?
“大人,那玉佩難道真的要讓長公主留著?”
謝讓翻身上馬,墨眸微沉,“有了借口,出京才方便。”
“大人英明!”
……
皇後與長公主要去太華寺一事,關係重大。
雖名義上說的一切從簡,但籌備起來了也用了好些時候。
薑姝坐在馬車裡,倚靠著軟枕,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身前的烏發。
微風拂過車簾,隱約窺見外麵的景色。
一抹青綠色的身影落入她眼中。
修長的手指緊握住韁繩,微側的俊臉五官挺立。
似是察覺到有人看他,目光向身後一轉,便看見坐在馬車裡的薑姝。
目光炙熱,絲毫不知道收斂。
黑眸微沉,跟身旁的侍衛交代完事情,便脫手離去。
一眨眼功夫,薑姝便再尋不到對方身影,頗有些遺憾的放下車簾。
慢悠悠的從小幾上倒了杯茶水,端至唇邊時。
車身突然一個踉蹌,手杯盞中的清茶全數倒在衣襟上。
“公主您沒事吧,有沒有燙著您?”清荷連忙上前查看,拿著錦帕擦拭。
薑姝搖搖頭,燙到是不燙,那茶水本就是溫的。
隻是胸前的衣襟全被浸濕了,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倒是有些不舒服。
見公主無事,清荷這才打開車門問責,“怎麼駕車的!怎麼在這平坦路上出這種事?”
馬夫也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連聲討饒道:“清荷姑娘恕罪,小人也沒料到,這好好的馬車竟然在此出了問題。”
清荷狐疑的下車看了眼車後輪,這馬車後輪竟出現鬆動,現如今隻怕是上不了路,需要休整一番才是。
薑姝撩開車簾,“清荷,怎麼了?”
清荷上前將情況一一說明。
馬車出問題了?
前方見身後出現掉隊,自然是要過來察看一番。
馬車壞了,坐不了人,薑姝被清荷扶著車上下來。
隻是身前被浸濕的衣衫還未來得及更換,被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發生了何事?”謝讓騎馬趕來問道。
馬夫一五一十的將情況說明,最後麵露難色的說道:“這車輪若是要更換,隻怕要些時候。”
她知道大部隊的前進速度肯定不會因為她一個人而放慢,但這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先生,彆丟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薑姝走到他麵前。
薑姝籠著絳紅色鬥篷,本該嚴嚴實實的將她遮住。
但不知是不是下車時行動匆忙了些,鬥篷的細帶有些鬆散。
謝讓垂眸一看,便能看見女子內裡的綽約風姿,後不動聲色的將視線轉移。
薑姝瑩白的小臉露出勢在必得的神情,瞧瞧靠近謝讓,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先生若不與我同行,那玉佩我便再不還給先生了。”
男子漆眸微沉,“公主先前可不是這樣與臣說的。”
想起先前承諾的事情,薑姝先是有些愧疚在心,但是隨後又想到這玉佩在她手中,且提出的要求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小小要求就當是他還她這幾天保管玉佩的功勞,這還是他賺了才是。
思及此,又挺直了身姿與他對視,“當日,學生隻說了還給先生的條件,又沒有算上保管玉佩的功勞。”
如此強詞奪理,扭曲事實,偏對方還說的一臉坦蕩。
謝讓此時有些後悔當日自己放任那玉佩被她捏在手中,現如今被對方桎梏。
待到馬車修好再次啟程時,天邊日光都已經微斜。
薑姝在冷風中站了好些時候,有些困乏,一上馬車便倚靠軟枕睡了過去。
她感覺還未走出多遠,馬車便又停了下來。
車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公主見諒,現如今天色已晚,實在找不到驛站休整。委屈公主下來用些晚食,今夜便在此處安歇了。”
薑姝撩起車簾看了看,金烏西沉,天邊已經泛起烏黑來。
在車上也待了許久,悶得慌,扶著清荷的手下車來。
隻是她總感覺身子有些不舒服,下車時腳步虛浮,險些摔一跤。
還好身旁的清荷即使扶住,才避開來。
露宿在外,夥食也是就地取材,獵了隻兔子配上帶來的調料,吃起來倒也頗有一番風味。
薑姝四處看了看,才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看到謝讓的身影。
雖然謝讓留下了,但卻再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要是再這樣僵持下去,這對她可不利。
得緩和一下關係。
視線一轉,看著架在火中炙烤的兔子,皮肉都被烤出油光,上麵又刷了一層禦廚精心調製的蜜汁,更是香氣四溢。
薑姝方才嘗了一口,很是不錯。
於是她拿著烤好的兔子,向謝讓走去。
女子動作笨拙,串在兔子上的木棍也被炙烤的滾燙,隻得左右手互換的拿著。
遞到他麵前時,薑姝的兩隻手都已經燙出紅印來。
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學生見先生還未用飯,不如嘗嘗這兔子,可好吃了。”
謝讓瞥過女子手心的紅印,淡淡道:“勞公主記掛,臣不餓。”
這語氣一聽就是還在生氣,薑姝立馬靠著對方坐下來,強硬的將手中的兔子塞到對方手中。
一雙水盈盈的桃花眸望著對方,楚楚可憐,捏住對方寬大的衣角道:“先生彆生氣,學生當時是太害怕了才會如此,先生知道的,學生蘇醒後第一個看見的便是先生,難免對先生依賴了些。”
“若是先生走了,留學生一人在此,學生害怕……”
薑姝說到傷心處,眼眶便氤氳起水霧,低垂的眼尾也泛起洇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