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時會入夢,夢裡有稀疏的光點閃起,腦海越來越沉重,意識消散,突然又凝起。
陳寧茫然環顧周圍,看著腳下深淵,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進入這片漆黑的空間,是夢嗎?
他不確定的打了自己一巴掌,不痛,看來確實是夢了,可為何在夢中意識會如此清醒呢?
陳寧疑惑,腳步上前,彎下身軀,朝著其下深淵望去,濃鬱的黑暗瞬間覆蓋了他的眼眸,不含絲毫光澤,仿佛深淵下便是世界的終點,是光明的反麵。
嗒。
像是從深淵而來聲音,忽得有一束從上至下的光拉起,深淵不知多遠處出現了一抹紅光,是璀璨的鮮紅色。
細看過去,紅光中凝著一隻眸子,是如同寶石一般光澤閃耀的豎眸。
陳寧看著豎眸,於是眼睛裡也跟著反射起了鮮紅色的光芒,有這麼一瞬間他的意識像是進入了深淵之中,聽見了猶如來自亙古的囈語,與他說道。
“選定之人……供奉吾。”
“呼!”
陳寧驟然睜眼,看著麵前蒼白的天花板,明知自己是做了一個夢,可夢境裡的過程又如此清晰的印刻在腦海之中……
他慢慢坐起,瞧了一眼窗外,晚霞鋪滿了天空,原來已經睡到了下午黃昏了。
於是起床穿衣,打開衣櫃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黃色道袍,確認無誤後又疊起放好。
這黃色道袍是老乞丐走之前留給陳寧的唯一物品了,說是舊墳場接班人的信物,同時還說若有人找上門要陳寧跟著走的話就隨著去,多看看外麵的天地,活個自己的人生出來。
咋說呢,雖然老乞丐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對陳寧更是坑騙居多,例如讓他去偷彆人果園裡剛結的果子,說什麼大人舍不得打小孩,偷點果子沒事的。
嗯,是舍不得打,所以給陳寧抓起來吊在果樹上了,說是讓陳寧與果同樹,體驗一下光合作用。
諸如種種,數不勝數。
但陳寧也不怪老乞丐,畢竟這個世界上他和老乞丐的關係是最好的,算是親人了吧?
他也不太懂親人的含義。
後來老乞丐走了,說是要去做大事,問什麼大事也不說,隻和陳寧囑咐道。
“黃色道袍你一定要帶好,這天下也就你穿了有用,你以後是肯定要走修行路的,這道袍就是你的第一張保命符。”
“再則就是多看看書,你大字不識一個,過錯在我,因為我懶得教,但出去了還不認字是要被笑話的,從沒聽說過文盲修仙,拿了功法都看逑不懂。”
“再就是隱忍,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有人欺你、辱你、壓你,怎辦,打得過就下黑手弄死,不要暴露自己身份,打不過就忍,你一直在舊墳場中生活,為人處世不夠圓滑,所以出去儘量少說話,多做事……”
老乞丐說了很多,陳寧也忘了很多,隻記得最後最後,老乞丐穿著破爛衣服,站在不知道誰家的墳頭之上,露出一口大黃牙,朝陳寧咧嘴笑道。
“你日後且把欺壓你,你又打不過的人都記住,若老子能回來……”
“幫你殺個精光!”
老乞丐踩在墳頭上說這句話的時候,竟有些意氣風發,不像是平時猥瑣的他。
這就是老乞丐走時說得最後一句話了,他走得很突然,也很平靜,此後便杳無音訊。
陳寧關上衣櫃,打開房門,昏暗的客廳裡沒有光芒,更瞧不見人影,殷桃的房門開著,床上空空如也,應該是已經出去了。
空蕩的客廳裡很是寂靜,陳寧這才仔細打量起來,沙發和桌上都很簡約,電視機更是老舊,像是陳寧在垃圾場裡撿到的款式,其上還有些許灰塵。
高處的櫃子上放了一張合照,看得出來是幼時的殷桃,還有一個和殷桃很像的女子,應該是她的母親,最左側還有一個人影,但被殷桃用帕子擋住了。
陳寧沒去掀開帕子,坐在了沙發上,打開老舊電視機,也不會換頻道,就聽著“沙沙”的聲音。
至少客廳裡不再寂靜。
他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夕陽從窗口落下,明月卻未出來,昏黑彌漫了整個客廳,老舊電視散發出毫縷熒光,明暗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樓道裡響起了高跟鞋,平穩的走著,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當到達頂峰時卻突然消失。
陳寧耳朵動了動,沒有聽見鑰匙掏出的聲音,更沒有插入鎖孔扭動的動靜。
隻聽見輕輕敲門,以及殷桃壓抑著興奮和激動的一聲喊叫。
“我回來啦!”
“好好。”陳寧回複一聲,從沙發上站起,身影在電視熒光的照耀下朝著門口走去。
他鼻尖忽然濕潤了些許,伸手擦了擦,應該是著涼了流鼻涕,倒也沒太在意,繼續走去。
握住把手,向下一扭,屋門打開,走廊燈光驟然照來,映入眼簾的是殷桃高興的笑容,她手裡還提著一大袋東西,有蘋果、香蕉、麵包……
很多很多。
陳寧卻看不清楚了,他的意識越來越昏沉,感覺鼻子在不斷的流出液體,帶著些許腥味。
殷桃高興的麵容很快變得恐慌,手上提著的袋子落下,上前將陳寧一把抓住,流逝的液體落在了殷桃的手上,陳寧也因此看見了。
是血,鮮紅的血,和他在夢裡深淵處看到的那抹紅光好像啊。
這是陳寧暈死前的最後想法。
殷桃焦急的抱著他,坐在門口,手忙腳亂的拿起電話,朝著最上麵的聯係人撥去,短暫的鈴聲響起,電話接通,她趕忙道。
“喂,隊長,陳寧他突然流了好多血,現在暈過去了,血還在流,該怎麼辦啊?!”
王文恭坐在辦公室內,聽著電話那邊焦急的聲音,再平淡道。
“這是選定陳寧的野神在向他尋求第一次供奉了,我們幫不了他,能幫他的不會願意為了一個乞丐出手,先等等吧,若他能撐過這一次,就代表他至少有那麼一絲資格可以活過鬼神之境。”
“如果死了……”
“那就死了吧,反正我們也看慣了生離死彆,不是嗎?”
嘟嘟。
電話戛然而止。
殷桃無助的抱著陳寧,癱坐在打開的房門上,她不停的給陳寧擦拭血液,抹在自己的衣服上,滴落的血液則染紅裙擺。
走廊裡的聲控燈緩緩熄滅,老舊的電視在昏黑中散發出細微熒光,且還在響。
“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