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廂房外,慕淩川的心腹烏韭的聲音傳來:“莊子這邊有消息了。”
慕淩川執箸的手微頓。
他偏頭看向已經放下筷子、垂著眼眸、正襟危坐的薑黎,“我晚些時候再來。”
話音未落,慕淩川已大步離去。
一陣泛涼的風吹了進來,小滿忙跑著過去關上了門。
薑黎看過去時,便隻瞧見了慕淩川的一片衣擺,一時間,她的心頭竟有些說不上的滋味彌漫開來。
小滿見薑黎情緒低迷,隻當她是不舍得慕淩川的離開,忙安慰道:“大人心裡定是有姑娘的,若不是如此,奴婢也不能沾了姑娘的福來了這溫泉莊子上。”
薑黎心中微動,像是有風拂過心湖,吹皺漣漪。
隻不知是因小滿所說的慕淩川心中有她,還是因她言及的溫泉莊子。
“可不止呢。”
“奴婢來時,聽說彆家都才開始收拾,就隻有咱們大人早早收拾了溫泉莊子,早早就將姑娘接了過來。”
“姑娘可要再用一些?”
見薑黎搖頭,小滿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道:“奴婢聽莊子上的嬤嬤說,時下正是食用江南雞頭米、菰還有蓮藕好時候,大人特地讓人從江南運來了好些回來。”
“定是姑娘愛吃,大人才這樣考慮得細致。”
小滿很是憧憬的說道:“往後奴婢也要嫁給一個能夠這樣對奴婢周全細致的男子。”
渾然沒有察覺薑黎聽到“江南”二字時,臉上陡然失去了的血色。
薑黎低著頭,視線虛虛的落在了自己絞在了一起的手指,忽而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劉婆子真是不曾罵錯了她。
她真是個賤骨頭。
他口口聲聲她隻是一個玩意兒,又親自灌了藥,打落了他們的孩子,甚至想要她死,她竟還天真的以為他是特地尋了她來。
更為可笑的是,方才她聽著小滿的話,竟生出了他或許心中當真有她的臆想來。
江南的雞頭米,江南的菰,江南的蓮藕……江南的玫娘!
這些都是慕淩川為玫娘尋來的。
鼻尖驟然襲來的酸楚讓薑黎險些落下淚來。
她急急的抬手抹去,才沒叫小滿察覺。
“廚房上已經煮上了甜藕,聽說甜藕裡用的糯米、桂花蜜糖也都是從江南一並運來的呢。還有……”
“夠了。”
薑黎打斷了說個不停的小滿。
瞥見小滿錯愕的神情,薑黎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重了些。
她抿了抿唇,勉強平複心底波瀾的心緒,“我隻是有些累了,想歇會兒。”
說罷,顧不上小滿是信或是不信,薑黎匆忙起身回了屋子,直到門在身後關上,她才捂住了臉哽咽了起來。
……
晚膳的時候,薑黎果在飯桌上見到了甜藕。
她心口悶堵著,筷子不曾在甜藕上有半分停留。
薑黎勉強吃了兩口,放下筷子便對小滿道:“我不愛吃甜食,你拿回去吃吧。”
小滿又驚又喜,又遲疑:“可是大人說……”
“大人說什麼?”
薑黎看向小滿。
她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著什麼,隻是從小滿口中聽到“大人”,心口就微微熱了起來。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奢望,可此時竟還忍不住生出了期盼。
是慕淩川說知道她愛吃甜食,所以才吩咐廚房上準備了甜藕?
還是……
“沒、沒什麼。”
小滿卻連連搖頭擺手,端著甜藕跑了出去。
大人不許她在姑娘麵前胡亂多嘴,中午都訓過了她,她可不能再犯。
薑黎張了張嘴,到底沒將人叫回。
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可笑的人了。
她無聲苦笑。
“你這是什麼模樣。”
慕淩川腳下生風,裹挾著一股令人發顫的涼氣,“怎麼笑的比哭還醜?不會笑便不要笑。”
薑黎驚得險些跳起來:“慕將軍,你怎麼來了?”
慕淩川走向淨房的腳步頓住,他偏頭看來,沉了臉色:“怎麼?我不能來?”
“不不不。”
薑黎慌亂的擺手。
慕淩川的聲音從淨房傳出,威嚴十足:“進來。”
薑黎踟躕了一瞬,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淨房裡,慕淩川坐在薑黎上午用過的木桶裡,和她隻能露出一個頭不同,慕淩川大半的肩背都露在了水麵之上。
肌理分明的脊背充斥著克製之下的野性,光影之下,令人口乾舌燥。
薑黎隻看了一眼,便低了頭不敢再看。
“愣著做什麼。”
慕淩川冷眼看來,“擦背。”
“啊。”
薑黎恍然過來,小跑著上前,拿起一旁的澡巾,又遲疑著不知該從何處開始。
“快些。”
慕淩川催促,聲音裡滿是不耐的煩躁。
薑黎心裡一顫,再不敢耽誤,貝齒咬著嘴唇,閉著眼睛混亂的擦著。
慕淩川被薑黎這般毫無章法的動作氣的險些笑出聲來。
他擒住胡亂作怪的柔荑,察覺到她陡然的僵硬,勾了勾唇,隨手扯了她手中的澡巾。
薑黎的右臂幾乎全都沒入了水中,左臂緊緊環住了慕淩川的脖頸,才不至於整個人都落進去。
左肩的痂似是又裂了開來,細細密密的疼如螞蟻啃食,算不上太疼,卻讓薑黎勉強維係住了一絲清醒的意識。
慕淩川略低頭,便能看見薑黎紅得滴血的臉。
她雙眼緊閉,渾然不覺此刻與他相距之近,更不知她每次急急換出的氣息全都噴灑在了他的脖頸上,叫他裸露在外的肌膚泛點顆粒。
慕淩川喉結滾動,險些將薑黎整個的拽入水中。
是她身上的香味都難以掩蓋的一絲血腥氣鑽入鼻中,慕淩川方才想起她肩上的傷。
慕淩川在水下隱隱扶著薑黎身子的手略向上抬了些許,哪怕隔著溫水打濕了的衣衫也能感知到的滑膩,讓他指尖停了一瞬,無意識的摩挲起來。
薑黎一個激靈,驚慌的睜眼。
不其然對上慕淩川幽深不見得的眼眸。
一個暗潮洶湧,擇人而噬。
一個懵懂茫然,媚而不自知。
慕淩川啞聲:“是你勾引我。”
他豁然起身,水流順著肌理滾落,砸在了水中。
在薑黎的驚呼聲中,慕淩川將她反身壓在了木桶邊上。
一夜疾風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