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深重,薄雨濛濛。
聞無欺低聲說完那句話後,起身走了出去。
隗喜鬆了口氣,還好這邪祟還沒不要臉到要與她同浴,隻是不要臉地想和她睡覺,明明她對他來說也隻是陌生人。
……隻是她真的今晚要與他同眠嗎?
不過既然她來了九重蓮殿,她就早就想過這一天,都是成年人了……隻是,早知道這樣,聞如玉離開之前,她就應該拉著他睡了,不該做的該做的都做個遍。
那時她害羞,又年紀小,親吻都臉紅心動過速,要喘半天氣。
隗喜又想起一些事,出了會兒神。
聞如玉臨走前一天,她心裡既不舍又緊張,吃過晚飯,她努力幫他收拾著路上用得著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換洗衣物,一些藥物,翻來覆去已經檢查過許多回。
穿越後,她沒有和他分開過,這樣相處一年,是親人,是朋友,也是……也是互許未來的男女朋友。
少年血氣方剛又因功法體熱,每晚沐浴是去山間清潭,他去後,隗喜坐在他的床上,抱著收拾好的包袱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回,抹著眼睛埋怨自己的身體弱不能跟著他一起走,舍不得他,又害怕一個人生活。
未知的沒有聞如玉的未來生活令她無措。
可她又安慰著自己,這一處桃溪村是聞如玉為她選擇的安全生活的地方,她隻需要數著日子,一年後等他回來就好。
隗喜更擔心聞如玉會在外麵遇到危險,修行路不是一帆風順,擔心他會被人欺負,可她又不敢在他麵前哭,隻趁著這會兒偷偷抹眼淚。
本來就很廢物了,還隻會哭不是惹人厭煩嗎?
“小喜……”
木門被悄悄推開了,夜風裹著涼意吹進來,少年溫柔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隗喜淚眼朦朧抬頭,聞如玉披散著半濕的頭發,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站在了她身旁,身影比起初遇時要高大一些,陰影將她籠罩住。
他坐了下來,坐在她身旁,隗喜下意識有些羞窘,彆開來要躲開,他卻伸出兩隻手捧住她的臉,她被迫轉臉看他,他目光狡黠,湊過來親她沾著淚的睫毛。
“你舍不得我呀?”他的聲音像是裹了十月裡新釀的桂花蜜,又黏又甜。
隗喜臉紅了,呼吸都急促起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漆黑含笑的眼睛,本要止住的眼淚又冒了出來,她喃喃地說:“你要小心呀。”
少年笑了起來,溫潤的眉眼間是神氣:“我這樣厲害,該小心的是彆人。”
說著話,他像是玩一樣,略有幾分俏皮地將她眼角的淚珠含去,隨後移開一些,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看著她。
被他這麼注視著,隗喜都能察覺出自己臉頰的滾燙,她沒堅持幾息,怕心臟負荷不住,移開目光。
聞如玉卻趁機湊過來在她耳旁說。
“小喜,今天我能抱你麼?”
他聲音很輕……他們很少會有這樣,因為聞如玉功法特殊,血氣方剛的年紀,再加上隗喜病弱,生怕出點事。
都要走了,還問這個做什麼?隗喜沒吭聲,也沒看他,卻靠過去主動抱住了聞如玉脖頸。
他剛沐浴過,身上還帶著潮濕氣,那種清冽乾淨的草木味道盈滿她鼻端。
少年滾燙的身體沒有動,隗喜趴在他頸窩裡都能聽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臟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扯下她一隻手,輕輕握在掌心。
隗喜有些歡喜,仿佛察覺到他的心意,抿著唇笑,一直蒼白的臉今日紅紅的。
聞如玉又低了頭湊近一些,少年的聲音也有些羞澀:“小喜,今日我想親你,可以嗎?”
他又快速補了一句,好奇期待又慢吞吞道:“像畫冊裡那種,要唇舌交纏,津液交換,我要玩你的舌頭。”
隗喜一下麵紅耳赤,他說的太直白了。她握緊了手,看他一眼,沒有吭聲。
聞如玉便笑了,知道她是答應了,他傾身過去,貼住了她的唇,濕潤的吻,清新乾淨,呼吸交纏,他大膽地伸出舌頭,隗喜下意識躲避,他生澀卻又反應很快,勾纏了過來,十分調皮。
這樣的親昵,滾燙的身體相擁著,少年的即可被點燃,隗喜好像要呼吸不過來,仿佛踩在雲端上一樣搖搖晃晃要醉了,她抽空稍稍離開些,“如玉,我喘不過氣了……”
少年灼熱的呼吸交纏著她,他低聲喟歎:“小喜,你有沒有感覺酥酥麻麻的……我還想要,你好香,小喜……你哪裡都好香……”
隗喜喘著氣,缺氧讓腦子糊裡糊塗的,她睜眼,看著聞如玉迷蒙著眼,她往下倒在他柔軟的床鋪裡,仿佛陷進了雲朵裡,暈乎乎的。
“不行……我們還小……等你回來……”她紅著臉,靈魂都在歡喜地顫抖,薄弱的意誌力卻在那一刻羞澀地挺立。
聞如玉的臉貼著她的臉,將她緊緊抱住,呼吸滾燙而幾次,清澈的聲音變得沙啞,他小聲嘀咕:“小喜真小氣。”
隗喜還有更小氣的呢,她聲音輕柔,卻又有些霸道,手抵著少年的胸膛,道:“還有啊,你去的路上如果再救下彆的女孩子,不要再問他們什麼凡人常言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了。”
聞如玉看著她,眼睛一彎,拉長了語調:“為什麼呢?”
隗喜眼睫毛輕顫,目光卻不避不退看著他說:“因為你問過我了,不可以再問彆人。”
少年眼睛一彎,笑聲歡欣,低頭湊過去又將臉貼了過去,溫聲說:“我有小喜,我不問彆人。”
隗喜想起這些,心臟刺痛了一下,懊悔湧上心頭。
要怎麼才能殺了這邪祟,要怎麼才能將他臟黑的靈魂趕出去?
要去無咎大會,想辦法去昆侖神山,這邪祟似乎和她忽然親昵了許多,今晚試著再打探一下昆侖神山的事?上回一提這個他臉色就冷了下來抬腿就走了,但她還是要問。她若是能進去,一定要活著出來的。
還有,她要想辦法勸這邪祟不要再碰彆的人了。
她實在受不了他用聞如玉的身體去亂搞,鐘離櫻也不該成為一個被拿來泄欲的人。
隗喜捂了捂臉,緩了會兒氣息,先將懷裡那本《慈悲》藏在衣櫃角落隱蔽處,雖然可能瞞不過他,但下意識還是想藏起來,藏好才是起身往浴間去。
在彆人的地盤,即便聞無欺出去了,她還是有些緊張,下意識檢查了一下窗紙,完好無損,那道小口子被修補好了,這才是快速脫了衣服下了溫泉池裡。
在裡麵泡了會兒,快速洗了個頭,隗喜便拖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用大棉巾包住自己,將一頭沉重的頭發擠去水。
本想使個簡單的火訣烘乾頭發,但想到一會兒要與聞無欺同眠,可以讓他幫忙,她沒有浪費自己稀薄的靈力。
放下棉巾,穿好內衣後,再是穿侍女備好的絲緞寢衣,隗喜無意識地將每一根衣帶都打了死結,但等她回過神來,又抿了抿唇深呼吸,解開死結,慢吞吞打上尋常的結。
這樣做好準備,又捏了捏自己臉頰,讓神情變得柔和些,才是朝外走去。
她是濕著頭發出來的,手裡還拿著一塊擦頭發的棉巾,抬眼的時候,看到了聞無欺已經回來了,身上已經換上了寢衣,正側在床枕上歪頭看書。
他姿態熟稔得仿佛這一幕已經習以為常。
聽到動靜,聞無欺抬起眼,望見隗喜的那瞬間,幽靜空洞的眼底柔和了一些。
他沒說話,卻一直看著隗喜,朝她伸出手來。
隗喜故作不明白,用棉巾揉著頭發,慢吞吞靦腆地走過去。
溫泉水蒸騰得她的麵頰粉潤,低垂著的眼睛柔順羞澀。
走到床邊,聞無欺抬手,撩起一縷她潮濕泛著霧氣的頭發,掌心裡有暖意的火光升起,下一瞬,隗喜滿頭青絲柔順乾爽地垂下來,一半在背後,一半垂在胸前。
發絲柔軟順滑,他輕輕抓了一下。
黑色的魂體擠滿了整張床,都是他的氣息,隗喜垂頭去看時,無處落座。
為了避免被他發覺出什麼,她隻好自然地在床沿坐下,任由自己被那黑色魂體裹纏住,做出低著頭害羞的模樣,用手梳理著頭發,關心道:“你後背的傷怎麼樣了?”
聞無欺的目光早就從書上挪到隗喜身上了。
他微微眯了眼,忍不住想要湊過去,她身上好像會發光,皮膚像是潤澤的白玉,呼吸間儘是她的香氣。
“你還想看麼?”他聲音似呢喃。
隗喜點頭。
聞無欺看她一眼,轉過身趴在床上,身上鬆鬆垮垮披著的寢衣褪到了腰間。
隗喜無暇顧及他線條精壯美好的背部,注意力都在他的傷口上,皺緊了眉頭仔細看,卻發現和上次看沒差彆,她心裡焦急,“那傷藥沒有用嗎?”
“有用,恢複得慢。”聞無欺漫不經心說道,又一笑,“你很擔心我。”
“當然。”隗喜毫不猶豫點頭,又問他傷藥在哪裡,他沒說話,從床邊抽屜裡取出一瓶遞給她。
她接過後便細心給他上藥。
她的指尖真冰涼,柔軟又纖細,點在他背上肌膚,卻是一陣癢意。
真舒服……
趁著這工夫,隗喜將在心裡醞釀許久的話問出來:“無欺,我想再問你幾個問題,你不要不高興,成嗎?”
她聲音很輕。
聞無欺眯著眼看她一眼,彎唇:“你想問昆侖神山。”
隗喜上藥動作一頓,他看起來神態比上一次她問時要溫和許多……她看著他小聲說:“我隻是想多了解你和我分開後發生的事。”
聞無欺動了動背部,隗喜忙低頭繼續上藥。
她以為他不會提起昆侖神山的事情了,沒想到聽到他幽靜的聲音平淡道:“沒有昆侖珠。”
隗喜一下抬頭看過去,“沒有昆侖珠?”
“沒有。”聞無欺語氣有幾分慵懶,偏頭看著她。
隗喜與他漆黑的眼睛對視,不知道他這話的真假……但知道他現在不會說更多了,便自然轉移了話題:“聽說你從裡麵出來時受了重傷,那時都傷了哪裡?”
她真的也想了解聞如玉在那經曆了什麼,背部如今都是傷,什麼都看不見。
那除了背部呢?
雖說修者的靈藥可祛除疤痕,但有些卻也難以祛除,比如帶毒的,比如許久不處理的。
聞無欺沒說話,卻側過身,拉過隗喜上藥的手往他腹部按。
隗喜驚了一下,下意識想掙脫,他抬眼看她一眼,她眼睫輕顫,垂下眼露出羞澀模樣,努力放鬆了下來,任由他將她的手按在了腹部左側。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動了動手指,便摸到了一條豎著直往下的傷疤,很不平整,彎彎曲曲,可以想見當時皮肉翻起的樣子。
摸到肚臍眼往下側一些後,碰到了清晰交錯的經絡,頓了頓,呼吸快了一些,抬眼看他。
聞無欺垂著眼睛,微微笑著,示意她繼續。
隗喜腦子有些亂,冰冷的指尖在發燙,腦子裡忍不住想,難不成……
但是他都在鐘離櫻那裡度過一晚了,應該不至於。
隗喜為自己的想法窘迫了一瞬,不過她安慰自己,她關心聞如玉的身體很正常啊。
聞氏功法以刀劍戟為主,常年修煉,肌肉結實,他腹部繃緊了,塊壘分明,比少年時更精壯。
隗喜為錯過的那些年心痛,強自鎮定了精神又往下摸了些,終於摸到那條扭曲疤痕的末處,問:“這是什麼傷的?”
聞無欺心不在焉:“記不清了。”
他的呼吸稍稍有些紊亂,但顯然隗喜的注意力不在這個,她沉默了會兒,繼續問:“我們分開時,你沒說過想回東雲做聞氏家主,你怎麼忽然做了家主呢?早知你在東雲,我一定會早些來找你。”
聞無欺笑了:“誰不想做東雲聞氏的家主呢?”
隗喜低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睛,輕聲說:“你以前不想的。”
聞無欺看著她平靜道:“以前不想,不代表如今不想。”
隗喜聽完,也淺淺笑了一下,又小心摩挲了一下他的傷疤,點了下頭,最終沒多說什麼:“也是。”
聞無欺握著她手腕的力度重了一些,腹部的經絡仿佛跳了一下。
隗喜也察覺到這裡敏感,收回了手指,蜷縮起來,虛虛握拳。
聞無欺看她一眼,緩緩鬆開了手。
隗喜沒有繼續說話,低頭繼續給他背上的傷處都上藥。
聞無欺也沒吭聲,一時之間屋子裡很是靜寂,彼此的呼吸聲便顯得清晰可聞。
稍顯紊亂的,不平靜的呼吸聲。
隗喜是心臟病患者,這很正常,至於聞無欺……她眼睫輕顫,將最後一處傷上完藥,便是將藥瓶收好,放到床頭的矮幾上。
她重新抬起眼看他。
他的臉枕在手臂上,閉目養神,濃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柔順的陰影。
“我以後都陪你睡,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隗喜的聲音輕柔,呼吸間似乎略有些急促和忐忑的樣子。
聞無欺睜開眼,濃黑的眼睛眯起看了看她,無聲笑了一下,開口的聲音有幾分散漫的溫潤,“什麼事?”
隗喜聽出他略有幾分沙啞的聲音心情似乎不錯,便也語氣輕鬆,帶了幾分委屈小聲道:“以後不要再去找彆人雙修,好麼,無欺?”
她將藥瓶收好,柔軟的手搭在聞無欺鼓脹著起伏肌肉的手臂上。
“你不願意和我睡。”聞無欺偏過頭來,下巴擱在手臂上看她,眉眼也淡笑了一下,“也不願意我和彆人睡。”
這邪祟的語氣有時真直白,有一瞬像極了聞如玉。
隗喜低頭看著他,烏黑的發垂下來落在他的脊背上,發尾輕輕掃過肌膚。
好癢……
她可真霸道。
聞無欺也看著她,肌肉繃緊了,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她。
“我不願意你和彆人睡。”隗喜的聲音柔軟,卻也堅定。
她呼吸略快了幾分,手指一點點往上輕撫過他的手臂,試探著又仿佛是害羞地放到了他脖頸處,在最柔軟的地方輕輕撫摸,隨後收攏了手捏了一把他的後頸肉。
像是在愛撫,又像是在調皮玩耍。
這與她病弱柔美的模樣似乎不太符,但聞無欺沒有動,隻側過臉抬眼看著她。
隗喜心想,他此時好像毫無防備,一般人刺入這裡就死了,真可惜,他不是一般人,而除非必要,她也不想傷害他的身體。
她抿著唇對他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有幾分羞澀靦腆,卻也像是暗示,暗示她沒有說完的話,比如她是願意和他睡的,無論是哪一種睡。
隗喜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聞無欺知道她說的彆人是誰,他留下鐘離櫻安置在偏殿一事已經傳遍九重闕都。
他沒吭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溫潤一笑,抬起手微微側過身,輕輕拽下了她的手。
他的動作很輕,可是隗喜忽然沒了支撐,人一下子倒了下來,倒在他身側,頭發淩亂堆疊在他臂膀上。
聞無欺低頭,將臉埋進了她如雲濃密的頭發裡,忽然低聲喃喃了一聲。
“小喜,你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