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
月亮也許不忍再看血腥慘烈的兩部比鬥躲入了雲層。
廣場周圍的火把點起,照亮了整個青槐寨的山穀。
高台之上,兩部的高層人群以及前來見證的使者們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興趣,臉色也極為難看。周圍圍觀的人們已剩不多,剩下也都是鐵石心腸的狠人。
八場擂台比鬥已打完。戰績是四比四,平局。戰損是八死八傷。勝者是慘勝,敗者失去性命。
擂台比鬥進入了最後的決勝局。赤狄部隼騫兒對戰白狄部周南。
一向狂傲的隼騫兒被一天的血腥氣氛所激,此刻也不再囂張,但嗜血狠戾氣息儘數地流露出來,顯得更加像個野獸。直麵這種氣息,心誌差一些的人應該已經崩潰了。
周南站定,沉默。他是個不愛說廢話的人,既然是生死戰,那就去專心的戰鬥。
沒有雜念的去戰鬥,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屈折我的尊嚴。
兩人對視,一個目光嗜血狠戾,一個眼神沉穩深幽。
鑼聲響起,決定兩部擂台比鬥結果的決勝局開始了,看台上很多的族長、長老情不自禁站了起來。
兩條殘影同時前衝,撞在一起。
砰砰砰。
對拳、對肘、對腿、頂膝……
雙方以硬對硬,以狠對狠,拳拳到肉,發出一聲聲激烈的響聲。
兩條人影相撞、分開,再相撞,再分開,所過之處,塵土飛揚,碎石亂飛。
轟!
周南的拳頭擊中隼騫兒胸口,而隼騫兒的右腳掃中周南的胳膊。
雙方猛地倒退幾步,然後再次向對方撲去。
隼騫兒天生神力,進芍藥門修行之後可生撕牛馬,加之心思狠戾歹毒,戰鬥之中無所不用其極,從不手下留情。然而對麵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同齡人,好像廝殺經驗極為豐富,輾轉騰挪敏捷靈活,肩肘格擋勇猛凶悍,不落下風。
“哈哈,打的痛快……”隼騫兒不停地怪叫。
“嗨——!”一聲如野獸嘶吼從隼騫兒喉間爆發出來。手中重拳如鮮花展開,拳腳之間帶出隱隱風雷雨點般砸去,如一頭盤山巨蟒出擊,暴虐凶狠,陰毒凶戾,正是芍藥門最正宗的拳法。
周南身體被轟飛二十幾丈,在地上翻了幾個滾,才堪堪站穩。周南吐出一口濁氣,甩甩腫脹雙臂,再度衝鋒。
灰塵激蕩,周南猶如衝鋒陷陣的勇士,雙手仿佛攪動戰場的刀斧,咆哮而起、呼嘯而去,猶如兩條利爪纏住巨蟒飛騰撕咬,凶悍勇猛之極。隨著兩人的輾轉騰挪,戰力爆發,身上的衣服已被撕得破破爛爛的,身上開始出現血汙。
圍觀眾人早已目瞪口呆,雙方此刻展現出的戰力早已超出了他們應該屬於的範圍,應該是屬於部族最頂尖的戰力了。
慶穀目光閃爍的看著這場戰鬥,他現在對於趙七死亡原因的推斷已徹底推翻。隼騫兒在芍藥門內也是屬於希望之星,那就是說,周南的戰力已經不在芍藥門內門弟子之下,那麼他的師父……
“周南哥哥,不能輸啊……”臣習雙手使勁,默默加油,臣林、臣宣兩兄弟已不敢再看。
隨著兩人的激鬥猶如巨大戰場,場地內的碎石、小樹或被撞開或被碾碎。周圍白狄部的薩滿們連忙念起咒語加固周圍的屏障。而在這激烈的打鬥間,某一時刻,周南拉近距離,手臂由上往下猛然劈落。
嘭——
隼騫兒腳步連續後退,每一步都像是鐵釘一般踩在石板上。
“……終於出來個能打的……”滿天灰塵中隼騫兒慘白的臉上露出森然的白齒來,猩紅的雙唇一抿,右拳如衝天的閃電,轟上周南的身體。
轟——
周南橫飛而出,身體撞在後方的屏障之上,屏障一陣亂晃。周南手上借力半跪而起,吐出一口鮮血,站立起來。
隼騫兒伸開雙臂緩緩舒展,朝周南走來。口中緩慢而沉重的聲音,漫過塵埃。
“……你比那些廢物強多了,我現在有點舍不得一拳打死你了。”塵埃之中,隼騫兒的臉上、身上,已經沾滿了鮮血,因為猙獰的笑容而露出的雪白牙齒映襯猩紅的雙唇更加殷紅。
周南笑了笑。
“我就說你吃屎了,嘴裡總是這麼臭。這才剛熱熱身,看把你狂的。我就納悶你從小到大沒挨過狠揍嗎?”
“哈哈……哈哈……”
隼騫兒哈哈大笑:“我自幼沉迷武道……師尊說我舍本逐末……可我知道,隻有在廝殺中才能讓我心意順遂……”
隼騫兒看著周南。
“你不錯,很不錯。假以時日,你也許會超過我。但我今天必須殺了你!”
周南也看著他。
“孫子,你也不錯,很不錯。假以時日,你也許會成為我最好的孫子,但我今天必須殺了你!你那麼多的廢話留著到下麵和你祖宗慢慢聊吧。”
“啊啊——”隼騫兒一聲吼聲,高亢的聲音裡蘊含著無比血腥的殺意。
悶雷般的沉悶低鳴,在閃電般的移動與對攻中再次轟然響起。鼓蕩的煙塵裡,隼騫兒的出拳猶如巨大的蟒頭悍然轟向敵人,周南如戰陣廝殺般鐵血直前。雙方在不大的地方內互攻、撕扯、摔絆,以肘當拳,以膝當槍。彼此之間也不知道換了多少拳,轟然一聲巨響,對攻的兩人在最為猛烈的一擊後分開。
一拳打來,挾著悶響的嘯聲,仿佛還有蟒蛇的虛影。嘯聲與虛影是武道修行者們體內的真元凝結到某種程度,經過不斷的壓縮和錘煉,才能轟出這樣的效果。
一拳迎上,無聲無息,波瀾不驚,仿佛出拳之人已經精疲力儘。無聲是蓄力,無息是勁不外泄,蘊含著對拳法的深度理解,一往無前,勇猛無敵。
兩拳相撞。“轟”,又是漫天煙塵。
場外響起無數聲震驚的呼喊,夾雜著驚叫,很多白狄部人掩麵閉眼,不忍去看!
在震驚的呼喊與驚叫聲裡,響起一道極為痛苦、憤怒、恐懼的尖叫!
塵煙中,人們望向場內,發出這聲尖叫,竟是隼騫兒!
接著才是“喇”一聲輕響!
隼騫兒本來堅硬能擊穿鐵石的拳頭表麵出現無數裂口,碎骨混合著血肉迸射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
周南此時的拳頭上隱隱閃著一層金屬樣色的黃光,什麼樣的拳頭裡,竟蘊藏著如此恐怖驚人的力量?
被凶獸盯上的危機感經席卷而來。隼騫兒如驚鳥般拚命地向後疾掠。他知道,必須儘快離開對麵之人,不然自己肯定會死!
但他退的快,周南卻進的更快。
周南的拳頭就像颶風一樣狂暴,像閃電一般迅疾,不斷的擊在隼騫兒的手上、胳臂上、肩膀上。
恐怖強悍的真元,從他的拳頭上,不停擊打在隼騫兒的身體上!
轟的一聲巨響!
隼騫兒倒在了場地邊緣,重重的撞在屏障上,雙臂儘碎,渾身儘是鮮血。
他的臉色更加慘白,雙唇也沒了血色,眼睛是滿是驚恐。
場地內外死一般安靜,人們震驚無比地看著場內,看著躺在地上淒慘無比的青年,看著站著渾身血色的白淨青年,覺得所見並非現實。
沒有人能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嘀嗒。鮮血從隼騫兒嘴裡不停流出,落在地麵上。
周南望向隼騫兒,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再次舉起拳頭。
“住手!”
發現他準備繼續動手,赤狄、白狄很多沉默觀戰的大人物紛紛色變。
“隼騫兒是我芍藥門內門弟子,你要想好後果!”唐坤幾乎已經暴跳如雷,拚命的大喊著。
隼騫兒是芍藥門的內門弟子,在赤狄部的地位堪比大族長,這樣重要的人物死了、或者廢了。真不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惱羞成怒的赤狄部也許會傾儘所有力量前來報複,暴怒的芍藥門也許會派出幾百弟子血洗白狄部,到時候會死亡上萬的人,流的血會灌滿大清湖,弄不好會有亡族的危險。
周南站在隼騫兒身前,抬頭看著發出聲音的幾位長老、族長,拳頭緊握,金屬黃光隱蘊。
唐坤站在場地邊緣,右手已經握住肋下長劍,左手抬起,不敢上前一步,卻也沒有退開,希望能夠震懾住周南。
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等著周南的抉擇。
隼騫兒抬起頭看著周南,咳著血,神情卻異常暴戾,顯得格外猙獰,他惡狠狠地吼道:“你完了!你們都完了!知道我師父是誰嗎?他來了會把你們碎屍萬段,你們所有人都得死!因為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周南微微皺眉,把拳頭舉的更高了些,渾身的殺意已經外溢出來。
隼騫兒尖聲大笑起來:“哈哈,狗雜種,來啊,打死我啊!難道你還真敢動手!芍藥門是我師門,隨便下來幾個仙師就滅了你們這個部族。誰敢對我動手!?”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雜碎說的是真話,不要說傳聞中他是某個大仙師的關門弟子,隻說他是赤狄部的英雄,是下一代大酋長的培養對象,那麼在這草原深山中便沒有人能夠為難他,想著事後可能會麵臨的瘋狂報複,人們不禁有些動搖和慌張。
周南抬起頭,眼睛有些迷離,他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種情況,他確實很難做出抉擇。他倒不怕麵對打死隼騫兒的後果,他怕的是連累養育他的老阿姆和族人們。
“芍藥門我怎麼沒聽過,未晞,是最近新成立的門派嗎?”一個沙啞的聲音極其不合時宜的發出。
“師叔,我也沒聽過,估計是近幾年哪個什麼貓貓狗狗弄得小門派吧!”一個憊賴的聲音答道。
“不過聽著很牛叉的樣子啊,好像動不動就要滅人滿門的哦!”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師叔,這個我也會啊,我昨天不是剛把一窩兔子滅門嗎,你不是吃的很香嗎!明天,我再去找個生不出崽子的花童逃奴,看看他家有什麼可……”
“閉嘴!是誰,給我站出來——”唐坤的聲音已經暴怒的變了調。
這是誰啊,罵的太陰損了,這是直接掘人家祖墳啊。赤狄、白狄的高端人群們恐懼的互相看了看。芍藥門的來曆大家多少知道點,私下裡沒人的時候才敢小聲說幾句,可這麼當著人家弟子麵說,相當於往人家臉上拉屎啊,這得是什麼猛人才敢這麼乾啊。
“未晞,早就說過你,彆當麵說人家的醜事,看看把人說急眼了吧!”沙啞的聲音繼續。
“是,師叔,我一定改。我以後背後說人家的醜事總沒事了吧!”憊賴的聲音繼續。
這會眾人總算找到了聲音的出處,在廣場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坐著兩個人。
一個年輕的胖子吊著腿,一臉純真的看著眾人。
一個高冠博帶、滿臉胡子,遊學士子穿戴的人盤腿坐在高處,嘴角裡叼著一株草棍。
唐坤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周圍的溫度驟然降低,十幾個風刃憑空出現,帶著凜冽的殺意以及劈啪作響的閃電聲襲去。
一個身影從赤狄部的隊伍中躍起化作一道殘影,長劍直指向著樹上的胖子撲去!
一道刺眼的白芒衝天而起,耀眼、刺目。
無窮的殺意如海嘯般從天而降,淹沒了整個場間。
啪的一聲輕響,隼騫兒的尖笑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寂靜驟然被打破,場間響起無數驚恐的大叫。
隼騫兒和唐坤的身體斷成四段躺在地上,鮮血、內臟鋪滿了一地。
場地內站著那個年輕胖子,手持短劍,狂風圍繞著他肥胖的身軀呼呼作響!
他望向四周的人群,神情倨傲凜然,說出的話卻讓人泄氣:“大家都看見了哈,是他先向我動的手,欺負我是個老實人,我可是被迫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