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完三件事,則是姬南與諸位下屬的開門見山的談話:“諸位,大家都是各族和巫殿的精英,未來都是前途遠大。你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很聰明很上進,巫女觀察你們很久了,把你們選出來走進這間院子,就是對你們最大的認可。但是這不是說你們就可以一直在這裡,你們的每一個建議,我們的每一次決策,動輒都牽扯到三十幾萬九黎部部眾的身家性命……”
“……我的要求隻有一點,大家一定要站在九黎部整個部族的大局角度去思考問題,同心協力,儘你我所能去做事。如果被我發現有人把一些不必要的恩怨、情緒帶進來,被自己的部族小利益所左右,做了錯事。一旦被我察覺,我會讓芙茹直接斬殺,不聽辯解。如果做事偷懶耍滑,敷衍塞責我也會將他廢去修為,逐出這間院子……”
“……所以,你們還有一次機會,現在想要退出還來得及。不然與其和我在這裡耗時間,還不如回到自己的來處,一樣有個遠大前程,彆到頭來害人害己。”
十三位年輕男女沉默不語,人人眼神堅定。
幾息之後,姬南點頭道:“很好,既然大家都想留下來,那就是把前途性命和我周南綁在一起了,我也絕不會虧待大家。”
姬南指著院子內那位魁梧老人,向眾人繼續介紹道:“一些人可能認識老將軍,大巫鴉螟。他將繼續率領天巫衛,直接聽命與我。”
老巫抱拳向眾人施禮,眾人連忙站起向這個威名遠揚的老巫回禮。老巫扶著短刀大步走進院子下首一間空著的廂房,端坐到案幾之後,身材端正,腰板挺拔。
姬南點點頭,說道:“芙茹,這間院子內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若是失竊了什麼檔案,或是丟失了重要物件,我都會拿你是問!”
芙茹點頭,去往另外一間空著的廂房,找個椅子坐下。
姬南站起,視線遊曳過一位位年輕的臉龐,緩緩道:“諸位,我將和大家一起帶領九黎部成為十萬大山內最強大的部族,我們將走出大山,融入人族天下。我們將會有很多強大的大巫,在這片廣闊的天地間占據一方天地。”
一個個年輕人眼神堅毅,高高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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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空禦風,一路不停,安益已經飛出了數千裡的路程,飛過一座山峰眼看著一大片村寨在山窪處露了出來。
無數竹木搭成的二層小樓塞滿了山窪中的空地。正是傍晚時分,狩獵種地的族眾們陸續返回家園,片片炊煙自木樓裡冒出來,空氣中彌漫著燉肉、烤餅的香氣。
三層土木結構的寨牆牢牢地掐住了進出村寨的咽喉。寨牆上的箭樓裡,十幾個老漢手持木質長槍嘻嘻哈哈地說笑著,偶爾抓撓一下敞開衣口的胸口,露出長毛下一個個凶狠的獸頭紋身。
部族裡的年輕人大多在前線隘口,留在後方的多是老弱婦孺。
安益在寨門外兩裡多的地方降下地麵,大步朝寨門行去。寨門前裡許,大片的山林被砍得乾乾淨淨,一片空蕩蕩的,成為孩子們玩耍的地方。安益剛一樓麵,幾個頑皮的孩童就跑過來打量他。
安益身穿黑色巫袍,袍子是用九黎部出產的最上品的棉布製成,胸口四片竹葉表示他是四品巫。他的腰帶是用藍色棉絲編製的,腰帶右側懸掛一塊巴掌大小的青色美玉。幾個老漢恭敬地跑過來詢問安益的來意。
長吸了一口氣,安益看著這些跑過來的男人們,心中突然一酸,眼淚都快滴了下來。
“嗬嗬!”輕輕地笑了幾聲,安益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道:“請通報一下,四品巫安益,求見族長和大巫公。”
在數十條壯漢的簇擁下,安益來到了山窪正中那間巨大的石屋外。
一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麵容與安益有幾分相似的老者和一個身上披著獸皮,枯瘦矮小的老巫已經站在了石屋門口。見到安益過來,兩人右手撫胸向安益施禮。
老巫公乾啞、枯澀的聲音響起:“大人,請進來罷。”石屋的兩扇大門敞開,大門的兩邊有兩條十幾丈長的通體五彩斑斕的大蛇懶散的盤成了兩團。
幾盞油燈點了起來,寬敞無比的石屋內頓時亮堂了不少。族人送來熱騰騰的茶點後恭敬退去,屋內隻剩下三人。
披著獸皮,枯瘦矮小的老巫盤膝坐在那裡,就好似風燭殘年的老頭,很是不起眼。但是他的兩隻眼睛,卻盯著安益上下打量,乾啞、枯澀的聲音再次響起:“巫殿裡四品以上的巫一共才多少人,我沒聽過有你這個人啊!?
安益恭敬地按照部族的禮節朝那大族長和老巫公磕頭行禮,聲音有些嗚咽的問候道:“直溪峒仡僑兒見過巫公,見過孚虎大兄!”
“直溪峒?仡僑兒?”身材敦實的老者猛然抬頭,仔細地打量著安益。老巫公也驚訝地跪起來,打量著麵前的男人。
“是我啊,大兄!我是仡僑兒啊!你認不出我來了嗎?巫公,當年是您親自挑選的我,並把我送到巫殿的啊!”安益失聲痛哭,離家幾十年再次見到親人,情緒實在控製不住。
“啊呀!真是我的仡僑兒弟弟啊!你怎麼回來的啊!當初叔父和巫公說你被巫覡看中去當了侍從童子,後來就沒了消息,嬸娘哭得死去活來!我們都以為你沒了!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啊!”老者撲上來抱住族弟也是老淚縱橫。
老巫看著眼前抱頭痛哭的兄弟也不禁有些傷感。
過了一會,身材敦實的老族長走出石屋,吩咐門口族人準備豐富的酒食送過來,然後關閉石門,任何人不得打擾。
圓月緩緩升起,漸行漸高,越過了山寨旁邊的山峰。石屋內,幾盞油燈已經被填了兩次油依然亮著,屋內的討論依然在進行。
老巫輕聲說道:“仡僑兒娃娃,這些年你確實受苦了!是我們於夷族的好漢啊,可惜,咱們失去了直溪峒的祖寨,現在也是寄人籬下。”
歎息了一聲,老人低頭往火塘裡丟了幾根乾柴,讓火塘裡篝火益發的旺盛了,說道:“當年我們得知消息後,調集了全部戰士趕去直溪峒。可是幾十個寨子都被毀了,你的父親兄弟也戰死了,我們隻是救回一小部分族人啊。”
搖了搖頭,老人苦笑道:“其實去了也沒啥用,為首的是個相當於六品大巫實力的周地修士,四大部族聯手出兵,我們於夷族一個小小的氏族,怎麼可能打得贏他們?”
安益低下頭,說道:“新巫覡已近答應,他會全力幫助我於夷族複仇!不會有人阻攔我們!不僅要恢複祖地,還要把新的土地和奴隸優先分給我們作為補償。”
很出神地望著安益,老巫沉默了許久許久,這才笑著說道:“你現在是影巫殿的六執事,你們又一起在紅峰峒據敵,你和新巫覡已經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你本身實力相當於四品巫,巫殿已經對你們的身份也予以了確認!我們於夷族在巫殿內總算又有四品巫了,你和我們的命運也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了……”
抓著一根木柴,輕輕地撥動了一下篝火,老人眯著眼睛,輕聲說道:“巫女既然已經認可了,那就不會錯!這麼多年來,我於夷族日漸衰落,祖地都被虎越部侵占,隻能在其他幾族的地盤上寄人籬下。在九族議事時,也不敢大聲說話。既然有重新翻身的機會,就必須要牢牢抓住!”
孚虎老族長一邊喝著酒水,一邊說道:“我於夷族雖然現在隻剩四萬族人,但是每一位戰士都是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單論戰力可比其他幾族要強得多!白夷族向來與咱們共進退,又有姻親關係,放心吧!白夷那邊我去說,沒有問題的!”
他伸出手比畫道:“既然巫女點頭,大巫們同意,那方夷族、陽夷族、風夷族和玄夷族應該不會阻撓,但他想需要更多的支持,還要他自己去找他們談才行。”
安益驚愕地看著老人問道:“現在馬上要打仗了?能行?”
老巫公輕輕地笑著:“巫覡,靠的不是蠻力,而是這個。”
手指輕輕的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老人淡淡地說道:“這麼好的時機,如果這幾個氏族都擺不平,他還當什麼巫覡!就當妍蚩瞎了眼吧!”
他很溫和地對安益笑道:“仡僑兒,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堅持到底,哪怕是現在看不出對錯的選擇!堅韌不拔,永不放棄也是我們的信念之一。你當年血脈稀薄,無法習練巫法。這才被我選中送到了巫覡身邊去做影巫,這麼多年你堅持了下來,還成為了四品巫,成為了對部族有用的大人物,靠的不就是堅持嗎!……”
“……記住,祖先的魂靈看著你。你身上的血,是我們於夷族的血脈。即使你血脈稀薄,但依然是我們的‘巫’。當你出現危險的時候,記住我們是你永遠的後盾!明白麼?”
老人的眼珠發出幽幽的光芒,似乎能看透安益心內的一切隱秘。
安益一骨碌地跪倒在地,朝老人叩首道:“謝大巫公。”
安益又想起了幾天前的那個早晨,那個年輕的身影,渾身纏滿繃帶的身材並不強壯,站在眾人中間卻平靜自信說的那些話。
什麼才是巫呢?遠古時期真正的巫,是什麼樣子的?也許,智慧、仁慈、強大都是巫的一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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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酒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昏暗的大帳內,黃夷族大族長賁焯兒和畎夷族大族長阿林保兩人仰坐在地上的獸皮裡。兩人明顯有了些醉意,周圍還圍坐著幾個心腹族人。
賁焯兒一邊嚼著骨頭,一邊恨恨說道:“不知道從哪個石縫裡蹦出的小崽子就想來當巫覡?!想使喚老子!?呸,老子當年為部落出生入死的時候,他還在他爸褲襠裡呢,現在想到老子頭上拉屎,他媽做夢去吧!”
阿林保拿起大碗往嘴裡倒了一口酒,說道:“說得對!我不管其他幾族怎麼想,但是我畎夷族就是不聽他的號令,想拿巫殿壓我也沒用!我畎夷六萬族眾身家性命不可能交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雜種。把我逼急眼了,老子就給他好看!”
一旁的心腹連忙給兩位大族長倒酒。
賁焯兒伸手接過酒碗,說道:“隻要我黃夷、畎夷和赤夷三族共進退,就算是其他六族都支持那小子也沒用。大不了咱三族封山自立。但是赤夷族索卓羅那小子膽小得像個娘們,猶猶豫豫,不是個做大事的人。”
阿林保的腦袋湊過來,低聲說道:“巫女也找你談過了吧?”
賁焯兒放下酒碗,拿起一塊骨頭邊吃邊說道:“聊過了!但是我也和巫女表明態度了!那小子當巫覡可以,但是九族議事的規矩必須保留,我黃夷族在九黎部內必須要說話,我賁焯兒必須得為氏族的兒郎們發聲!像推立巫覡這樣的事,今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指定,必須得聽聽我們的意見!誰不讓我說話,那絕對不行!”
阿林保大聲說道:“說得好!我看巫女是年歲大了,老糊塗了!被那個外來的小子幾句好話就給騙到了!前幾天巫女和我說的時候,我是這麼和巫女說的,咱們兩族人馬最多、地盤最大,這幾年損失最多、戰功也最大,憑什麼要和彆的幾族一起分糧食、牲畜和奴隸,我憑什麼要聽那個外來小子的!那個小子來路不明,我看沒準是山外派來的奸細!”
賁焯兒說道:“過幾天,我再和索卓羅那小子聊聊,必須讓他表明態度。要是他和咱們一起最好,要是不想和咱們一起,那就早點把他踢出去,省著礙事!”
阿林保低下頭嘿嘿笑著說:“眼前倒是有個機會,得看看你下不下的決心!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
賁焯兒一把將手中割肉的小刀插在麵前的木桌上,血紅的眼睛看著屋裡的人,惡狠狠地說道:“誰敢把今天的話說出去,我殺了他全家!”
大帳內,幾個人的腦袋湊在了一起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