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南、觀虎、安益背著檀檀奴向著高日山的方向禦風疾馳,他們必須爭分奪秒地趕到高日山。
高日山地處九黎部地盤的邊緣處,是幾座高高的山峰組成,將一座小小山穀包夾在中間。
這裡一年之中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下雨的,各種奇異植物繁茂生長。陰冷偏僻所在,向來便是凶獸毒蟲彙聚之處,很多年前起這裡就偶爾有震天的吼叫聲傳出,於是傳言這裡有吃人的凶獸在此盤踞。如此凶險之地,平日裡九黎部的部民自然不會前來。
姬南等人降落在山穀口。安益看著周圍的環境露出了激動之色,連聲說道:“沒錯,就是這裡,就是這裡!”
姬南對觀虎說道:“師弟,你帶著檀檀奴留在此處,我和安益進去。”
觀虎說道:“萬事小心!”
姬南和安益將雙手微微抬起,向著穀口小心地走去。
一股淡淡的薄霧籠罩著穀口。兩人走進穀口後不遠,從邊上的樹林中走出三個人,不遠的樹叢中還有人影隱現。
三個人年紀差異較大,最年長的怕是得有五十來歲了,最年輕的才有十幾歲,三人的衣著居然不是九黎部常穿的樣式,而都是大周朝境內居民的服飾。
三人手持刀劍,遠遠地示意姬南和安益停下。
姬南大聲喊道:“我等有緊急要事求見言汐姑姑。”
三個人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隻是用刀劍指著姬南和安益。
安益又用九黎部土語大聲喊了幾聲,年紀最小的少年翻身跑回了薄霧中。
過了好一會,淡淡的霧氣中,一個雪白長發、輕挽在腦後的美麗女孩,赤著白生生的腳丫,貼著地麵飄了過來。青綠色的布衣輕軟地貼在婀娜的身上,淡淡的霧氣在她身後若聚若散,潔白仿佛透明般白嫩的皮膚下隱約能看見細微的血管,第一眼仿佛給人一種行走在世間的精靈的感覺。
女孩來到姬南二人麵前兩丈遠的地方,眼神好奇明亮地打量著兩人,然後扔給兩人兩個黑布條。
姬南和安益用布條蒙上雙眼,然後就感覺被人挾持著飛了起來。在經過某個路段時,姬南感覺到一股極其強大殘忍凶暴的氣息猛然籠罩了自己,像是被一個遠古妖獸盯住一般,隻要自己稍有異動,估計轉眼間就會被這股氣息所吞噬。他們飛了很久,然後鑽進了山洞,又不知道在山洞內走了多久,這股氣息才消失。
摘下布條的時候,他們已站在一個空曠的山洞內,那個美麗女孩就坐在最上麵的石椅上,邊上站著四五個看不出具體年紀的男人。幾個男人都是身著周朝人的服飾,身上隱有靈氣波動。
女孩清脆乾淨的聲音響起,說的是地道的大周雅言:“我聽幾位伯伯講,你們是這幾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在此地的外人,而且還要見言汐奶奶,她現在沒時間見你,你有什麼緊要事就跟我說吧!”
姬南和安益麵麵相覷。
安益點點頭,示意姬南。
姬南將手探入懷中,邊上的一個男人猛地向前一步,大聲喝道:“你要乾什麼!”
姬南微笑著說道:“拿個信物給大家看”。然後緩緩地將手從懷中拿出。
一根一尺多長通體黝黑的短木棍,短木棍一端雕刻著一個相貌醜惡的怪物。姬南右手平伸,豎著握住短棍,調動刺涅心法,毫無保留地將體內巫力注入黝黑短棍中。
短棍迅速變成一根一人高的黝黑長棍,然後一個人麵虎身,背生雙翼,兩邊的耳朵上各懸一條青蛇的怪物法相,憑空出現在大廳內。
怪物的眼睛緊緊閉著,雙手持一大杵平舉在胸前。一股極其凶悍強大的威壓向著四周散去,濃厚的仿佛粘稠的凶煞血腥之氣彌漫在山洞內。
場地內修為弱得兩人禁受不住,“撲通”坐在地上。
隨著一片驚叫聲,在山洞的最深處傳來一個淒厲的聲音:“是誰?是太午棍嗎?”
瞬間,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嫗出現在了大廳中間,老嫗頭發斑白、麵容方正,雙目有神。緊隨老嫗出現的還有一個身材肥胖,眼神渾濁、步履蹣跚的遲暮老人。
兩人死死頂住洶湧而來的凶煞之氣,雙眼盯著姬南和他手裡的黑色短棍。
怪物法相緩緩消失,巨大的威壓也慢慢消散。周圍眾人這才緩過神來。
看見場間的老嫗,安益快走兩步,單膝著地,哽咽著向喊道:“仡僑拜見姑姑!”
坐在石椅上驚魂未定的女孩猛地站起,揮手之間黑光閃爍,就要向姬南和安益發起攻擊。
老嫗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益,然後揮手製止了衝上來的幾人,聲音微顫地高聲說道:“沒事!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和這個年輕人好好談談。”
場地內的幾個大漢互相看了幾眼,收起了拔出的兵刃,然後緩緩走了出去。姬南向安益點點頭,安益也隨著眾人走了出去。大廳內異常安靜,高大老嫗和肥胖老者注視著姬南。
姬南向前緊走幾步,單膝著地,朗聲說道:“妍蚩師父座下弟子姬南拜見言汐姑姑。”他已經肯定,這個身材高大的女子就是師父妍蚩的妹妹言汐,兄妹倆長得非常相像。
言汐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沒有說話。腳下挪步,悄無聲息,一身氣機內斂如死寂古潭。姬南緩緩站起,擺出個古樸拳架。
言汐以寸步直線向前,不見任何氣機流轉,然後一步蹬地,身形風馳電掣,身後激起一圈圈漣漪,瞬間來到姬南身前,一記膝撞在他胸口,一拳跟隨而至,打在那姬南的格擋的雙臂上。
等到高大老嫗剛剛雙腳踩實地麵,便覺得轟然一震。姬南緊隨而至,高大老嫗不但被還以顏色,頭顱還狠狠挨了一拳。姬南的拳頭和言汐的頭顱相遇,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言汐向後晃蕩而去,為了止住身形,言汐整個人都身體後仰,一路倒滑出去,硬生生不倒地,雙腳在地上犁出了兩道深溝。
但是下一刻,那年輕人好像早就在那邊等待自己,這是一種讓言汐極其熟悉的感覺,但是又很陌生,因為上次如此情形還是百年前在和兄長一起練拳之時。
老嫗眼神依舊平靜,手肘一個點地,身形一旋,向側麵橫飛出去,不退反進,一衝向前,一拳遞出,一往無前。
“轟”,山洞仿佛都晃了一下。姬南再次雙臂格擋,硬接了這一拳,在大廳內倒滑出去數丈,看似垮塌的猿猴身形驟然舒展拳意,背脊如猛虎出山瞬間挺拔起來,刹那之間便止住了身形,穩穩站定,正是“刺涅九山拳”的精髓之處。
身份可以有假,但是心法不會有假。言汐沒有繼續打鬥,隻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邊上的石椅上坐下,然後伸手示意姬南也坐下。一旁的胖老頭也找了張石椅坐下。
言汐神色溫和的說道:“我確信你確實是我兄長的嫡傳弟子無疑了。現在說說我的兄長吧,他現在怎麼樣?你是哪個族的後生?又是如何拜我兄長為師的!這位是我的夫君彌河,你但說無妨。”
姬南又起身向胖老頭行了晚輩禮,然後便將自己真實身世,如何入獄、在獄中拜妍蚩為師,如何脫困,成為天傷殿殿主,此次來十萬大山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向言汐和彌河說出。
倒不是姬南坦誠,看見了言汐就想傾訴,而是他必須如實地向言汐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經曆,以及來此的真正目的,這將是自己能否掌握影巫殿,進而掌控九黎部最關鍵的力量。師姑言汐必須承認自己的身份和身世,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任何隱瞞和欺騙都將帶來不可預測的結果。
影巫殿是一股躲藏在極暗處的力量,經過幾百年的運作,已經逐漸開始在大周朝四處開花結果。這股力量即使是在九黎部內部也是屬於最高機密,知道的人很少。
姬南沒有將影巫殿的存在告訴叔祖姬榮,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因為他知道大周朝的朝廷和昭禮宮可以允許他執掌天傷殿,也可以允許他成為新一代巫覡,但是絕對不會允許影巫殿的存在。
這種滲透到天下各處,像寄生蟲一樣繁殖生長的力量是任何官府朝廷都不允許的存在。況且,這還是巫族,萬年前曾經最強大的種族,天知道他們一旦強大以後會生出彆的什麼想法。
但是姬南想要掌控這股力量,他首先需要有自保的力量,讓自己和在意的人可以安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再想著如何去改變這個世界。
言汐和彌河二人已經聽得目瞪口呆,既驚訝於姬南的身世經曆,又震驚於兄長妍蚩的大膽和創意。
兩人久久無語,然後用神念開始快速地交流著。姬南坐在對麵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決定,這是他要麵對的第一個門檻。
過了難熬的半個時辰後,言汐麵容嚴肅的對姬南說道:“你是姬氏王族,但你既然也傳承了我兄長的一絲血脈,你就是我九黎部的族人,也就是我的子侄。兄長既然決定將影巫殿交給你,我聽從兄長的安排,從此刻起你就是這影巫殿的主人,我將全力配合你掌控影巫殿。隻希望你接掌巫覡之位後,能夠兌現對我大兄的承諾,真正帶給我九黎部安寧和繁榮,不再被天下各族壓迫,不辜負我兄長的一片苦心。”
言汐和彌河兩人站起來,右手撫胸、單膝跪地,向姬南行禮。
姬南端坐在石椅上,鄭重地接受了兩人的大禮,這是代表影巫殿之主接受屬下的見禮。從這一刻起,他就是這影巫殿的主人了。
站起身後,彌河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溫和而有力:“影巫殿不是妍蚩大兄最初創立,但確是在他手裡才發展壯大。影巫殿在九黎部內屬於特殊存在,知道的人僅限巫殿內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巫和九大族長……”
“……影巫直屬巫覡管轄,所有人都由大兄親自挑選,親自安排,某種意義上算是大兄的私軍。你既是大兄親自指定的接班人,接任殿主自然毫無問題。但是,你要想成為九黎部真正的巫覡,恐怕不會很容易。需要巫女的認可,需要聖山上眾大巫的認可,還需要九族族長的認可,每一步都很難……”
言汐接口說道:“既然這是大兄的意思,我們將全力幫助你取得巫覡之位,聖山上那些家夥沒什麼可怕的!”
姬南說道:“事情一步一步來。但是眼前有個事,確實十萬火急之事。我來之前,已經在黑毋峒和烏越部、虎越部打了一仗,他們是從大澤那邊偷襲過來的,咱們必須馬上組織人前去救援!”
言汐和彌河猛地站起,言汐怒道:“所有的精銳戰士和大巫都在幾個隘口,黑毋峒附近的寨子裡大多是老弱,而且咱們有一個很大的糧倉就在那附近,烏越部、虎越部聯軍要是占據了那邊,咱九黎部可就危險了!”
彌河低頭盤算了一下,說道:“百多年前妍蚩大兄離開部落後,咱們就減少了挑選影巫的進程,這些年一些人因為衰老疾病死去,目前穀內還有七百一十二人,其中有二百七十一人沒有修行資質或是傷殘、年歲太老,扣除一些孩子和剛開始修行之人,再加上一些影巫的後輩子弟,現在能戰之人共有四百一十一人。這些人按照山外煉氣士境界劃分,有金丹五人,築基期二十一人,其他也均為高階戰士。”
姬南在邊上聽得暗暗咂舌不已,影巫殿失去了妍蚩這個首腦,隻是由言汐代管,對外的派遣和滲透、對內的選拔早就停止了。
這些人隻是按照早年間妍蚩從大周朝各地連偷帶搶回來的一些低級修行書籍修煉,既沒有高人指點,也沒有丹藥法寶輔助,居然也折騰出五個金丹和十幾個築基期修士,可見這些人的資質確實很好,也一定付出了很大的艱辛和努力,中間不知道損失了多少人。
山穀內響起了示警的鐘聲,山穀各處急匆匆湧來神色緊張的男女老少,各持各色兵刃弓箭,甚至還有一些傷殘人也蹦跳著手持長刀跑了出來,人人目光如電,神色悍勇。
廣場的台階上,姬南居中,左右站著言汐和彌河。
言汐也不多話,隻是高聲宣布,“這位是周公子,今後就是你們的主人!自我以下所有人都要聽從他的命令,違抗命令者,殺!現在每人回去準備口糧和裝備,我們馬上出發去抗擊外敵!”
一炷香後,在寂靜無聲中,一隻沉默凶悍的隊伍向著山穀外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