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曾是衛明誠爺爺手底下的兵,在衛明誠因母親原因拒絕家裡幫扶時,衛老悄沒聲息把親孫子分配到他地盤,衛明誠給他做了一年勤務兵,之後下放連隊至今,從一名小兵到現在的營長,隻用了短短五年。
這一切全是他一拳一腳,流汗流血,憑自己本事打來的。
李青山對此十分滿意。
隻一點令他頗有微詞,這小子的個人問題快成老大難了。
不是無人問津,而是太搶手了。
畢竟優秀的人,眾人矚目。
衛明誠過硬的個人素質,敢拚敢打的精神,讓他成為軍區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注定無量。
再有一張過分俊朗的麵孔加持。
衛明誠不出意外地被軍區不少領導,家屬們和一些大膽熱情的軍中綠花們給盯上。
這回更是幾方爭搶,從口頭爭鋒上升到全武行,鬨出一係列紛爭,上頭領導眼見越鬨越不像話,給他批了一月探親假避避風頭,並一再苦口婆心勸他趕緊解決婚姻問題,完了怕衛明誠左耳進右耳出,又把這難題一杆子指給老領導,李青山。
老領導和衛明誠情分非比尋常,老領導的話,衛明誠總會聽進幾分。
由老領導介紹軍區外的姑娘也是沒辦法。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想挑起更深的矛盾,大打出手的幾家肯定都不能選,至於其他觀望的人家,見狀也退了。
所以,衛明誠的婚事成為軍區一大難題。
不成婚,矛盾繼續;成婚,最好在軍區外找。
至於和衛明誠結婚的外來小媳婦會不會受刁難……年輕人嘛,有困難多克服克服。
李青山和衛明誠的爺爺通過電話後,便攬下這件事,還估摸衛明誠不再軍區找對象,可能是更喜文氣些的姑娘,把人選要求跟兒媳婦提了之後,就給衛明誠撥電話要見他。
現在人選找好了,這小子卻推三阻四,這可不行。
“人家小謝,今年才二十歲就是咱們市報有名的筆杆子了,文化人,知書達理長得又水靈,再說人家小謝的家世,父母都是老革命,到今還奮鬥在一線,人家哥哥覺悟也高,為了國家在西北吃沙子,從各個方麵,小謝配你小子足夠了。”李青山氣得拍桌子,本就是個大老粗,這會兒更是忍不住咆哮起來。
兒媳婦尋摸來的人選不少,小謝擱裡麵各方麵條件都是最尖尖,人長得靈秀,個人素質還高,家庭正派進取,要是小謝這小子都瞧不上眼,那其他人更不成,平白折騰。
所以,他一門心思認準小謝。現今小謝同意見麵相親,他強摁頭也得讓這小子點頭答應。
衛明誠坐直了身體,微微前傾:“是我配不上人家。”
“胡說!”李青山怒吼,“老子的兵,配誰都配得上!”
衛明誠鋒銳的唇角微緩,伸出修長勁瘦的一隻手迅捷抽過李青山挨到嘴邊的煙,提起茶壺倒滿一杯推給李青山:“喝茶。”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利落乾脆。
“你小子簡直膽大包天,敢管老子。”李青山笑罵。戎馬半生,榮耀嘉獎無數,可也換來一身傷病,去年徹底交權退休,在療養院和兒子家來回住住,享起清福。
他有一兒一女,大女兒繼承他衣缽在西南某軍區,兒子頭腦好使在這邊研究所搞科研。
李青山大口灌了兩口茶,瞧見夾在衛明誠食指和拇指間的那支煙,快手奪過揣進兜裡,低頭輕咳一聲,又若無其事說:“你也到了該考慮個人問題的年紀了,再過幾年,那合適的好姑娘早飛了。”
衛明誠淡道:“不急。”
“還不急?咱就說這小謝,多少人哭著喊著要娶,人能等你?”
吼完,李青山又問:“你彆不是挑花眼了?”
這小子長得的確出挑,身板結實挺拔,骨相立體分明,身上又有高乾家庭蘊養出的那股氣韻,鶴入雞群似的,一眼就是他。
“沒挑。沒那心思。”衛明誠雙手交疊,漫不經心說。
李青山石破天驚來了句:“那從現在你給我多生生那心思!”
衛明誠不見驚訝,平和道:“您要講道理。”
“我今天就不講道理了。”李青山耍賴到底,“我命令你,這周末必須去相親!”
話畢,他又良心綁架:“我已經都跟人家定好日子了,你要不去,人姑娘可就被晾那了。”
衛明誠試圖婉拒:“這周末不行,戰友他爸要在市院動手術,托我照看。”
這倒不是借口,他要來靖市探望老首長,指導員順便給他安排了一項編外任務,照看二營長近期要在市院動手術的父親,二營長老家就在靖市下麵的鄉縣,他半個月前接到緊急機密任務,歸期不定。
他今早抵達靖市,便直接趕去醫院,就二營長父親的病症去谘詢醫生,預約病房和專家號。
明天他就要開車去接人。
手術前後的時間,他著實不方便走開。
了解了病情和手術安排,李青山說:“看顧戰友家屬是應該的。”
讚同完,李青山又快速道:“那就定在下周末相看。”
不都定好了,怎麼又能隨意改時間?
衛明誠要笑不笑盯著老首長。
李青山才不管他,自顧自從茶幾抽屜裡掏出一個信封塞衛明誠手裡:“小謝照片給你。”
說完,他怕人追債似的,直接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背手回房間了。
堅決不給衛明誠反對的餘地。
衛明誠起身目送,李青山背影“啪”地一聲消失在門後才收回視線,搖頭一笑,隨手把信封放進口袋。
最近一個月,他被婚事鬨得不得安寧,影響工作,現在聽見“相親”這詞就刺耳。
事實上,他並不排斥婚姻,可他也不想隨意將就,因“合適”便湊一起搭夥過日子。
他要的婚姻,得有感情,得有溫度。
……
暮色時分,章明月騎車到家。
進門,趙嫂子正把一盤小蔥跑蛋端到餐桌上,不見謝茉人影。
“茉茉在樓上房間?”章明月把手包掛在衣架上,走向廚房洗洗手幫忙擺好餐具。
趙嫂子用圍裙擦擦手,憂心道:“吃過中午飯看了會書就回房間睡覺去了,四個多小時沒動靜,我剛才在門口喊了兩聲也沒人應,該是還在睡。”
“睡這麼久?”章明月怕謝茉複燒,憂心忡忡朝樓上疾走,“我上去看看。”
氣喘籲籲打開謝茉的房門,就見巴掌大的一張小臉慘白,鬢邊發絲汗濕成綹沾臉頰上,血色褪儘的嘴唇張張合合,發出細碎地摻雜泣音的囈語。
章明月一個跨步坐到床邊,輕輕拍打謝茉肩膀,焦急輕喊:“茉茉醒醒,茉茉?”
說著,她又伸手撫上謝茉額頭,摸到一頭涼濕的汗,趕忙掏出手帕,邊替謝茉拭汗邊喊:“茉茉快醒醒,是媽媽,媽媽在這呢。”
“……媽媽?”一聲沙啞不確定的喃喃。
謝茉倏地坐起身。
章明月焦灼憂慮的麵孔撞入眼簾,謝茉撲進章明月懷裡:“媽媽!”
觸碰到溫熱的皮膚的一刹那,一股酸意直衝謝茉的鼻端。
失而複得的巨大欣喜,委屈悔恨等等複雜又強烈情緒交織一起,如同潮汐,頃刻席卷全身。
章明月眼中滿是心疼,輕揩她眼角:“茉茉怎麼哭了?”
謝茉回過神來,抹了一把臉,滿手水漬,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淚流滿麵。
章明月摟緊她,溫柔道:“做噩夢?夢見什麼了?”
謝茉提了提唇角:“嗯,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原身婚後的生活委實稱得上噩夢。
先時在書房的一通翻找,讓她耗空體力,加上絞儘腦汁地回想書裡相關劇情,終於用光所有精力,回房一沾床就陷入黑沉。
可能是她想扭轉謝家悲劇的心太過遑急,迫切渴求更多相關的有效信息,她竟然夢見了數個原身婚後片段。
“不怕不怕啊,夢都是假的啊。”章明月摟著謝茉輕晃,柔聲說,“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謝茉埋在她肩窩,微微搖頭。
謝茉麵朝窗外,天幕似被潑灑一灘濃墨,四麵洇濕,隻遠際天邊留有一線橘色亮光,而這一點亮光照不暖她沉凝的麵色,窩在章明月懷裡,傾聽她“咚、咚、咚”的心跳聲,強勁且活力十足。
好半晌,她勉強控製住原身殘存於心底的洶湧心緒。
又拍撫一陣,見謝茉重展笑顏,章明月笑著把貼她臉上的發縷撥開:“好好,都哭成小花貓了。起來去洗洗,不然等會臉疼。”
見謝茉點頭,她又叮囑便帶上房門離開。
謝茉起身梳理長發,如同梳理此刻紛繁的思緒。
讀小說時,她便唏噓原身的遭遇,可文字敘述終究蒼白,直迎真實畫麵感受到的衝擊裡和震撼遠勝千百倍。
□□的銳痛,內心的慍恚……
鏡子裡纖毫畢現的麵龐,竟和她穿書前的相貌極度相似。
恍然見,她似又見到了自己。
她絕對不能接受像原身那樣成為小說中下場淒慘,死後還要被質疑謾罵的炮灰。
不,炮灰都算不上,炮灰中的炮灰。
現在,她接管了這具身體,她是自己,也是原身,那麼她這個所謂的炮灰就必要逆天改命了。
不久前的夢境所展示的信息,給了她在這個特殊時空,祛除周遭魑魅魍魎,繼續安穩生活的底氣。
至於夢境內容——
章明月臨出門前告知她和衛明誠的相親時間定在下周末,衛明誠……原身曾遠遠瞧見一眼,那時的她困囿於泥淖般的生活,筆挺體麵的高級軍官,曾是她很多個黑夜黑拷問自己的參考對象,後悔嗎?
當然悔,悔不當初。
可一切都太晚了。
謝茉不會給自己後悔的機會,不論父母家庭,還是事業前程,甚至是——衛明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