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林大福和林元財就迅速的拱手告辭了!
林大福和林元財一走,影甲迅速閃現,瞠目結舌的指著那堆東西對他家主子說著,“這,這,這林大人是不是,是不是太胡鬨了?!”
——哪有人把朝堂公文塞給犯人批閱的?!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盯著那堆東西好一會兒,才伸手對影甲說道,“林大人的查探冊子給我。”
“是!”
影甲看著自家主子翻著林大人的查探冊子好一會兒,沉默了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自家主子開口,“掩蓋林大人在浙州的一些行蹤,讓影辰繼續盯著林家。”
“是!”
恭敬應下的影甲就看著自家主子吩咐完後,就盤腿坐下,開始研墨,執筆,居然真的要批閱了?!
“主,主子……”影甲結結巴巴的開口。主子真的要順從林大人的胡鬨?!
男人抬眼,瞥了眼影甲。
影甲一個抖索,忙膝行到男人跟前,研墨,看著自家主子執筆,從一開始的生疏,然後,慢慢的一點點的找回了執筆的熟練……
影甲仿佛看見了當年在上京騰雲閣中,坐在書案後執筆批閱,一筆定生死的主子……
影甲眼前有些模糊,忙低下頭,垂下眼,也許林大人是真的任性胡為,但,但是,林大人給了自家主子再一次執筆的機會……
司監所裡,林三春捧著熱茶,坐在前堂,看著下頭幾人圍著一張設計圖嘰嘰喳喳,爭論不休。
“不成!!孟兄,你這個設計是挺好!但你想過沒有!幽山夏日乾旱啊,你要是這麼設計,那田地的灌溉怎麼辦!”
“王兄!我這不是有引流嗎?”
“可你這引流也不能保證成功啊。”
“誰說不能!”
“孟大哥,田地暫且不說,這個田地距離幽山界限太近了,若是有敵來犯怎麼做?”
“對對對,還有這個,這個……司監所的位置不動的話,這鎖村我們可以往下移一下,這樣大人上山也方便點,對吧,大人?”
沈平之說完,笑眯眯的抬頭看向坐在書案後,從扔下這個圖紙,讓他們幾人討論後,就不說話的林三春。
林三春捧著熱茶喝了一口,慢吞吞的開口,“不必考慮我,我懶得動。”
——若非大雪,他說不定會拖到年後才去鎖村看看。
沈平之,“……”
一旁沒說幾句話的謝羽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謝羽舒一笑,其他幾人麵麵相覷,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了,這個設計可以繼續改,年後才要做的事,不急。”林三春說著,放下熱茶,走到圓桌旁,“你們也都累了,回去好好歇息。”
孔單幾人對視一眼,拱手告辭。
待走出前堂,前往後院的時候,沈平之低聲開口,“大人似乎並不信任我們。”、
——裴家的事,他們都在著急,他們也都在看著這位大人會怎麼做。
“你這不是廢話嗎?”孔單沉聲開口,這位大人做事讓人無法預測,且不信任犯人,不過這才是正常的司監官的態度吧。
“可是……裴家……”謝羽舒忍不住低聲開口,“時間很緊啊。”
孟居易側頭看向謝羽舒,低聲開口,“總之,不能輕舉妄動。即便大人最後什麼都沒有做。那也是他儘力了。”
“沒錯!大人做的夠多了!”王佑仁低聲說著,“畢竟……上了天鷹衛的紅名單了……天鷹衛那可是當初親自將蕭琞送進幽山天牢的天鷹衛啊……”
這話一出來,一時間,幾人都沉默了。
翌日清晨。
林元財和林大福將一疊整理得整整齊齊的公文擺放到了林三春跟前。
看著眼前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公文,林三春沒有馬上動這一疊整整齊齊的公文,先看了看,哦,還分類了,打頭是邸報,中間是折子,最後是回函。
林三春嘴角微抽,天牢那位是不是有點強迫症啊。
先拿出最上麵的邸報,翻看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看似平淡工整,但細細探究卻是入木三分,鋒芒銳利,如同平靜的海麵下藏著翻騰咆哮的浪潮。
林三春托腮,這字和以前的很不一樣啊,以前他偶然見過那位的字畫,那字真的是極為好看,行雲流水,矯若遊龍的
再看那邸報批注,嗯,很好!簡單扼要!但基本上點出邸報裡的需要注意的點。
其他幾封邸報的重點跟他沒有關係,不看,單獨抽出其中一份邸報,這份邸報點出了明年四月要行斬刑的名單——裴氏的三個媳婦都在裡頭。
林三春歎氣,再跳過中間的折子,看最下頭的公函,抽出其中一份,是確認裴氏在幽山情況的。
林三春托腮,在這份公函下頭,附帶了一張字條,字條上是三行字:
裴氏五人因大雪壓屋,砸死
裴氏五人,三人被大雪壓屋,已死,一人刑罰而死,一人驚懼而死
裴氏五人,尚存。
這三行字的意思是讓他選擇?
林三春又翻出折子裡的其中一個,這個折子是例行冬日上複刑部的,但這裡頭他沒有寫,他不知道寫啥,裡頭附帶了寫滿了字的紙,紙上就是折子裡的該寫的上複刑部的內容,他隻要照抄過來就好。然後,裡頭的死亡人數那裡留了個空。
林三春一時間沉默了。這死亡人數該怎麼寫?幽山裡可一個人都沒有死!
“公子?”林大福看著林三春神色凝重的模樣,不由上前,低聲問著。
林三春回過神,搖頭,將這折子,公函還有邸報單獨拿了出來,其他的他隨意的推到了一邊。
“阿福,晚上弄壺熱酒,幾個好菜,嗯,我要吃酸辣魚。對了,讓林瀾晚上不要去小院。阿財,天牢四周可有人巡視?”
“沒有!公子,你不知道,曹兵他們不知怎的對天牢怕的要死!”林元財說著,透著幾分困惑,“我看天牢裡的那個人除了一半臉毀了,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嘛。”
林三春站起,伸了伸懶腰,一邊歎息,“阿財,如果把你扔到天牢那個地方,一呆就是十年,你覺得你能堅持多久?”
林元財呆了呆,想象了一下,不由發抖,天牢裡如果沒有公子下達的開小窗的命令,那裡就是一個黑暗的,陰冷的,最重要的是,隻有一個人,天哪,不行!他會瘋掉的!
“公子,晚上就林瀾一個人跟著?”林大福緊跟著慢悠悠朝後院走去的林三春,低聲問道。
“嗯,你有重要的事去做。”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公子您吩咐。”
“你去一趟刑部,幫我借往年幽山司監官的上複公函和問安折子。”
“啊?這……”林大福呆了呆,有些為難,這些東西怎麼借啊。
林三春回頭看向林大福,“你該花錢就花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要快。”
“是!”林大福振作起來,既然公子需要,那他一定會想儘辦法拿到手!
林三春走入小院子,這個時間點,娃娃們們都在寫字,然後,午後會睡一下,睡醒了繼續識字,寫字。之後,林瀾會過來教他們做些運動。鄭明月和裴氏的其中一個媳婦正在洗菜,這個媳婦現在懷孕三個月,叫魚三娘,似乎和謝羽舒有點親戚關係。
因為眼下娃娃們的膳食點心都是鄭明月在做,娃娃們的衣服也是鄭明月在洗,太忙了,林三春司監所的廚房隻有何老才一個人,他平日的膳食都是阿財和阿福輪流給他做的,畢竟何老才還要負責犯人們的膳食,雖然有荊棘鎮的人幫忙做,但是上頭有法令,犯人們的膳食隻能是司監所負責。
孫太一跑來問他,能不能讓裴氏女犯來幫忙,他便讓孫太一叫了一個,就是這魚三娘了。
不過,年後看看能不能再找幾個來幫忙,何老才也忙得很。
林三春一進小院子,眾人都看見了,都急急起來朝林三春做禮,娃娃們都要跪下,被林三春抬手叫起。
“好了,該乾嘛去乾嘛。”林三春對沈平之擺手示意。
沈平之躬身拱手,隨後就帶著娃娃們進去繼續寫字了。
孫太一這時候也忙從藥房裡出來,匆匆走到林三春跟前躬身拱手,“大人安好。”
“嗯,起來,走吧,跟我去看看老太太。”林三春說著,抬腳走向老太太的房間。
孫太一呆了呆,啊,要去看老太太,可大人從裴氏這四個女人住進小院子後,壓根就沒有見過這四個女人,怎麼突然要見老太太……是因為裴氏女人年後問斬的事情嗎?
孫太一心頭想著,但麵上依然小步跟在林三春身後。
進了房間,老太太已經聽見聲音正站了起來。
林三春看著眼前的老太太,瘦削,麵容溫和,依稀可見年輕時也是一個美人。
“犯婦裴氏蘭芝拜見大人!”老太太恭敬跪下,磕頭,恭謹的做了一個大禮!
林三春先是一怔,隨即忙跳開,抬手示意孫太一攙扶起老太太,一邊開口說著,“不必如此,老人家坐下說話吧。”
老人家?老太太心頭有些怔然和恍惚,隨即麵上微笑了起來,細細看著眼前的大人——年輕,好看,眉眼間透著幾分懶散,但眼睛明亮乾淨。
“大人來此,可是要問我話?”老太太輕聲開口。
“嗯,有件事……”林三春看著老太太坐下,但老太太隻半坐,也微微躬身,姿態帶著恭敬,林三春不由有些無奈,但也沒有說什麼。
“可是年後裴氏犯婦要問斬的事?”老太太垂下眉眼,聲音突然間有些低啞的開口。
林三春看著老太太,微微點頭,“老人家您見多識廣,可有什麼辦法?”
老太太抬眼看著林三春,微微一笑,透著幾分平靜,“沒有辦法的,大人也請什麼都不要做。犯婦們如今能夠好好的養胎,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已經,已經是非常感激了。”
林三春看著老太太,垂下眼,什麼都不要做嗎?
“……大人,我裴氏子孫,從老到小,一個一個的死去,活著的隻有我,還有我的這三個兒媳婦,還有……我六歲的乖孫。但是,我是被特赦的,他們要我親眼看著我身邊的人,一一的離我而去,先是我的丈夫,兒子,待嫁的女兒,然後……是我的兒媳婦……待我兒媳婦生下孩子,就要我看著我的孫兒如何長大,又如何被殺死……”老太太的聲音低低的,很平靜,但卻低啞得很。
林三春抬眼看著老太太,沉默不語。
“……大人,什麼都不要做了。就這樣吧。”老太太說著,聲音低啞。
一旁的孫太一看著老太太,慢慢的低下頭,垂下紅了的眼眶。
林三春站起身,微微點頭,“我知道了。”說完,轉身離去。
老太太站起身,看著林三春轉身慢步離去,便朝著林三春的背影,恭敬跪下,慢慢的伏首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