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太太呢?”
“老太太的是受了風寒,之前也被刑罰了。”孫太一小聲說著。
林三春頓住腳步,轉身認真問著,“刑罰的傷重嗎?之前那三個孕婦呢?也被刑罰了?”
孫太一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安的低聲開口,“老,老爺,這個……”
“你實話實話。”林三春皺眉,神色冷凝起來,“你要是敢遮瞞,被我知道了,你今後就不必離開牢房了!”
孫太一臉色變了變,忙急急拱手,“老,老爺,我說實話,但是,求老爺不要責罰曹兵大人!若是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跟曹兵有什麼關係?林三春轉了轉手裡的雨傘,故作冷哼一聲,“說!”
“是,是這樣的,幽山的規矩,孕婦和孩子都是不責罰的。”孫太一低聲說著,“曹兵大人也是按照規矩辦事,他不是故意不責罰她們的。”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曹兵?那個看似憨憨的男人?嗯,有意思。
“起來吧。這事我知道了,你在這裡多久了?”林三春說著,抬手示意孫太一站起來。
“回老爺的話,已經快八年了。”孫太一小聲說著。
林三春點頭應了一聲,“你跟阿財拿執筆,把禦寒的藥方寫下來,你要記得,要實用的,適合這裡的人的,這雪太大了。”
“是。”孫太一低聲應著。
林三春就慢步走向女牢房。
孫太一看著林三春的背影,那穿著的青色束袖袍服是上好的布料,披著的披風是最保暖的貂毛披風,腳上的鞋也是難得的蠶絲織成的鞋……他雖然八年沒有去過外頭了,但是這位新來的老爺必定是出生富貴。
此前他們都暗中猜測過,讓他們打掃牢房,開窗,又給他們吃肉的老爺應該是什麼樣的,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金尊玉貴的,俊秀挺直的青年……
林三春慢步從1號牢房開始一個一個的看了過去,大部分的女犯人都有些瑟縮的躲在裡頭,也有些女犯人怯怯的看著他,然後……
林三春停住腳步,看向10號牢房,這女犯人背後的……是一個孩子?
林三春走近了兩步,那女犯人立即將約莫三歲左右的孩子塞到自己背後,警惕的凶狠的盯著他。
林三春默然,撐著雨傘,退了兩步,瞄了眼掛在門口的號牌:10號,鄭明月
林三春盯著這個10號門牌,想了想,解下自己的披風,從欄杆裡塞進去,指了指女犯背後的瑟縮的孩子,就轉身縮了縮脖子走了。
女犯人遲疑的一點點的將欄杆口的披風拉了過來,摸了摸,是上好的布料,女犯人將披風抖開,披在自己孩子身上,孩子縮了縮,似乎有些驚奇,靠著自己的娘親,將披風努力拉開,將自己的娘親努力的罩著。
女犯人目光溫柔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一路抖著快步走回了荊棘鎮,還沒有到司監所,就看到曹兵匆匆過來了。
“老,老爺,我——”曹兵結結巴巴的開口。
“我什麼!進去說話!凍死人啦!”林三春吸吸鼻子,轉身衝入了司監所。
司監所裡,林大福已經在等候了。
見林三春抖索的樣子,立即將備好的暖爐塞了過去,又將一碗薑湯塞了過去。
“公子,你的披風呢?”林大福小聲問著。
“女牢房裡有個小孩。”林三春後頭的話沒有說。
但是一旁的林大福和曹兵都知道那披風去哪了……
林大福無奈,公子果然真是……唉。
曹兵就有些震驚和意外了,那披風看著可貴了!
喝完薑湯的林三春舒服多了,看向曹兵,直接開口說道,“接下來你會很忙,兩件事,第一,將幽山所有的牢房加固,以防接下來的大雪崩塌,需要的材料你跟阿福和何老才商量,第二件事,人手肯定不夠,我已經讓阿財挑了三個人出來先行除雪了,你現在去,給阿財搭把手,在天黑之前,要將所有的牢房都檢查一下,儘量能怎麼暫時加固就加固,至少要過了今晚!”
說到這裡,林三春神色帶著幾分冷凝的開口,“若是有人被雪壓死了,我唯你是問!”
曹兵一個激靈,忙躬身拱手應下。
事情有點急,林大福隻能再次強調自家公子千萬要保暖!不要跑出去啦!這些事他們都能搞定怎樣怎樣的……然後就被林三春翻著白眼趕走了!
司監所的後院的一間小院落裡。
孫太一已經提前被帶回來診治孕婦了。
林瀾站在廂房裡,依然麵無表情的臉,孫太一給昏沉的三個月的孕婦紮針,紮針完畢,林瀾上前,拿著一條小布條給三個月的孕婦係上。
孫太一愣了一下,看了眼那小布條,小布條上寫著:26號,裴氏雲霞
“林護衛,這是什麼意思?”孫太一小心翼翼的問著。
“標記,這樣方便你醫治。”林瀾平靜說著。
孫太一,“……”四個病人而已,他不用這個也是可以的……不過,這個法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護衛以前也是這樣標記的?”孫太一小聲問著。
“公子以前做縣太爺的時候,曾經爆發過一次瘟疫,病人很多,公子就用這個方法標記病人,方便大夫醫治。”林瀾說著,抬手指向門口,“還有三個。孫大夫你快點。”
孫太一愣了愣,忙拿起來到司監所後得到的藥箱子跟上,他心頭有些激蕩,好久,沒有人喚他大夫了,還有這個藥箱子……
司監所前堂,林三春喝著熱茶,翻著手裡的冊子,一邊問著下頭的馮典,“嗯,所以這三個孕婦都是裴家的?”
“是的。裴家被判滿門抄斬,按照慣例,尚未弱冠的男丁和孕婦都是判終生監禁!”馮典低聲說著。
“他們是三個月前來的,老太太呢?”林三春低頭看著手裡的冊子,哦,裴家是私下養兵,居心不良啊,所以就滿門都死了?唉,也不是,還活著三個孕婦和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是特賞的恩典。”馮典小聲說著。
恩典?恩典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然後看著自己的孫子隻能在幽山長大?
“裴氏的小孩子一個都沒有了?”林三春繼續問著。
“還有一個,按照規矩在女牢那裡,和老太太關一起的。”馮典低聲說著。
林三春合上手裡的冊子,看向馮典,“在女牢裡的小孩子一共有幾個?”
“一共有七個。本來是有八個的,兩個月前死了一個。”馮典小聲說著,帶著幾分猶疑的看向林三春,“老爺,這裡頭三個女娃娃,四個男娃娃。您看,是要……”
“你去,把他們都帶到司監所的小院子裡,這幾日大雪,就暫且留在這裡。”林三春說著,站起身,走到前堂門口,看著紛紛揚揚大雪,想到幽山山穀裡的天牢和重牢,就開口說著,“你和曹兵辦完事後就去天牢那裡看看,帶上厚厚的被褥和孫太一熬製的藥,對了,帶上幾碗薑湯,分發給牢裡的犯人。”
“是。”馮典恭敬應著,看著林三春在雪色下的俊秀白皙的側臉,忍不住小聲說著,“老爺,其實……每年大雪都是要死幾個的……”能熬過去是命大,熬不過去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啊。
林三春側頭看向馮典,似笑非笑的開口,“你管我啊?”
馮典臉色微微一變,忙躬身拱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老爺我做事,就是圖兩個字——高興。我高興這麼做就這麼做!哼!”林三春說著,冷哼一聲,揚手,“快點去辦事!”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小的這就去!”馮典說著,急急往後退著。
待馮典離開,林三春回到書案後頭,翻著冊子,單手托腮,悶悶的,他就是固執的要做他自己——死性不改的那種!
哪怕是封鎖記憶長到了弱冠成年,在沒有記憶的那十六年裡,他還是他,壓根沒有變過!唉,隻能說他就是這樣啦!
林三春翻起冊子,繼續看了起來,瀾瀾不愛說話,做事卻是細心得很,這裡頭的個人才藝都記載得很好,哎,也有會畫畫的女犯啊。哦,看看還有幾個……
直至夜色泛起,大雪依然飄揚。
幽山山穀的入口處,馮典剁了剁腳,手裡提著一個食盒,曹兵匆匆趕來,背上背著厚厚的被褥。
“都發放了嗎?”馮典低聲問著。
曹兵點頭,又苦著臉說著,“都發放了,被褥,薑湯,還有藥,都發放了,鎖村五百三十人,沒有漏掉,哦,十一人在司監所,就沒有算進去了。”
“好,那我們進去吧。”馮典說著,看向幽山山穀的入口,深吸了一口氣。
曹兵就有些發抖了,“真的要進去啊。”
馮典瞥了曹兵一眼,“不然呢?”
曹兵揉了把臉,裡頭的那位是山穀裡唯一的一位天牢重犯!已經在裡頭待了十年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曹兵想,他和馮典一定都不想進去!
馮典說完話,就轉身深吸一口氣,快步進去了。
幽山天牢,即便是負責送飯的何老才,那也是每次都是速進速出的!也不是說裡頭的那位有多麼可怕,隻是……那種感覺難以形容。
馮典衝進去了,曹兵也隻能快步跟在馮典身後進去了。
山穀裡頭的牢房其實都空空蕩蕩的,進來這裡的重犯沒有多久就會癲狂死去。
這裡太暗了,太陰冷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裡頭似乎有種淒厲的哭聲,聽著特彆的滲人!
馮典走得非常快,曹兵也趕緊的加快步伐,快點把東西放下就走吧!
等走到最深處,就看到那個一直坐著的人,居然站了起來。
老爺吩咐的專門開的小窗投射下了大雪的光芒,似乎還有月色的,淡淡的帶著幾分透明的白色落在這個人身上,即便這人身上的衣服臟汙極了,長長的頭發垂落,一邊臉上還有猙獰的疤痕,可在此時,竟隱隱的有種難言的風流韻味,似乎天外謫仙落下凡塵的驚豔。
但是,當這個人抬眼看來,占據了大半個瞳孔的黑色透紅的眼眸就瞬間讓他們都驚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