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建朝一千五百年,看著似乎依然繁華,北都上京依然是天下人最向往的地方。而在北都上京往東一千裡的的幽山卻是荒涼得很,幾乎寥無人煙,也是,那裡是大周朝的牢獄所在,是關押最為凶殘罪大惡極的凶犯所在。
但是很少人知道,幽山經過這麼多年,犯人的數目不斷增加,幽山也在不斷擴建,如今山腰那裡不但有個鎖村,山下也已經形成了一個荊棘鎮。
此時,荊棘鎮的司監所門前,冬日的晨輝即便撒遍了大地,還是冷得讓人直哆嗦。
林三春再次使勁的跺跺腳,心頭再次痛罵上頭有病!這麼冷的天,還要來查查查查!查個屁啊!
林三春深吸一口氣,陰沉沉的目光掃向身側的馮典,馮典縮了縮,何老才忙上前,小聲開口,“老爺您彆生氣啊,這個就是走個過程,走個場,那個錢,小的們都已經準備好了。”
提到錢,林三春豎起耳朵,微微眯眼,伸出小手指點了點。
何老才忙哆嗦著打開了緊緊攥著的手帕,手帕裡乖乖乖巧巧的躺著幾個銀塊……
林三春,“……”
林三春有點懷疑的眯眼,點了點那幾個銀塊,“就這些?”
一旁的馮典察言觀色,小聲開口,“老爺,一般都是這些的……這裡,沒什麼錢……您知道的。”
林三春翻了翻個白眼,他當然知道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麼錢!也就是他一時犯了病非得不給那個叫什麼孔的送錢!結果呢,就被打發到這個破地方了,說什麼按照規製就是六品啦!好事呢!
好事你個頭!
一想到那什麼孔的陰陽怪氣的臉,林三春就想一腳踹過去!
深吸一口氣,林三春擺擺手,他還不如繼續回他的東柳縣做他的八品縣太爺!
何老才和馮典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新來的老爺非常年輕,看這模樣也就是二十出頭,人年輕,長得也好看,就是脾氣有點怪,也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一來就馬上下令把所有的牢房打掃一遍,務必要打掃得乾乾淨淨!
什麼?人手不夠?犯人不是人嗎?
於是,整整兩天,包括幽山那邊的重牢,天牢的犯人全部被踢出來打掃了,還搞了一個奇怪的獎賞:凡是打掃得乾淨的,至少他大老爺看了覺得滿意的,加肉一頓!
聽到這個獎賞的時候,平常負責荊棘鎮飯菜買賣的何老才差點昏了過去,他們荊棘鎮都已經大半年沒有聞到肉味了,去哪裡找肉喲……我的天爺啊。
就在何老才煩惱的不得了的時候,老爺身邊的叫林大福的就笑眯眯的送來了兩車肉,一車菜和一車大米,然後就說這是接下來一個月的口糧,還反複強調了,不可以給犯人煮太多,要省著點,劈裡啪啦的話什麼的,還給他塞了一袋子銀兩,說這是給他們家老爺特彆加餐的,不可以混為一起什麼的,還給他一本小冊子,說是老爺一個月的食譜什麼的……務必要按照食譜去準備……
——這是哪裡來的老爺啊。好像有點精貴精貴?
何老才有點懵,好像很有錢,但是又非常挑剔,讓犯人打掃了乾乾淨淨牢獄,自己又不去看,派了一個叫林瀾的,說是老爺的護衛,從幽山到荊棘鎮,每個地方都走了一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次,最後點評了三個地方打掃得最乾淨,其中一個是幽山那個地方的!
何老才要加肉一頓,但又怕大老爺事後責罰,猶豫了又猶豫的去請示。
然後大老爺就上下打量了何老才一下,慢吞吞的開口,“你記住了,老爺我一言九鼎!”
有了老爺這句話,何老才這才敢放心的去給那三個地方加菜加肉了。
之後,大老爺又說了,他不喜歡聽到人家鬼叫,太吵!於是每隔五日必要刑罰犯人的日常就沒了。
然後就這麼奇奇怪怪的過了半個月……
上頭例行要來巡查了。往常上頭來巡查,就是來要點錢,要錢這是常事,平時準備點銀塊就好了,但看這會兒老爺的臉,好像不是很高興……對了,對了,他們,好像,還,沒有,孝敬過老爺……
“老,老爺……要不,您先收一塊,等巡查走了,小的們再去湊一湊?”何老才小聲的抖索的開口說著。
林三春瞥了眼何老才,抬手摸走一塊,隨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轉頭喚著,“阿財!”
“哎!”嗖的一下!一個人突然從屋頂跳了下來!把何老才和馮典都嚇了一跳。
跳下來的青年笑嘻嘻的,這人叫林元財,是老爺的仆從,也是護衛,馮典有一次見過這人和曹兵打過,這人很厲害啊!
“公子,什麼事!”
“你的鞋給我!”林三春說著指了指林元財的鞋。
林元財呆了呆,有些茫然,摸了摸頭,順從的脫下鞋,恭敬的雙手遞給林三春,一邊說著,“公子,我的鞋有點臟,而且比你的大。”
“沒事,大點才好,對了,去跟阿福拿他的外袍給我。”林三春說著,在林元財搬來椅子後,慢悠悠的換鞋。
林元財更加疑惑了,但立即恭敬應著,轉身去找林大福了。
馮典猶豫了一下,上前,小聲問著,“老爺,你是冷嗎?”
林三春抬眼看了下馮典,懶懶開口,“廢話,你不冷嗎?嘛的,那個什麼巡查還來不來啊。真是!”
——再次對當初發瘋不去送禮的自己唾棄一百遍!這個鬼地方冷死人啦!
不過,再來一次,他還是不會去送禮的……林三春望天,心頭淚流,他的這個臭脾氣就是這樣!寧死不改!
“來了!來了!老爺!老爺!刑部文書李大人來了。”荊棘鎮總衛長曹兵急衝衝的跑來說著。
林三春懶懶的站起身,揚了揚手,“走,跟老爺看看去。”
曹兵忙走在林三春的身後,按照官職等級,曹兵是僅次於老爺的,接著是文書馮典,最後才是何老才。
走到荊棘鎮的門口,就見停著一輛轎子,遮的嚴嚴實實的,左右六個侍從,後頭一隊小兵,林三春嘴角微抽,哎呦,這排場擺的還真是不錯。
然後見那轎子微微掀開了一點,一個尖細難聽的聲音拖著長長的語調,“你就是林三春?”
林三春諂媚一笑,彎腰拱手,結結巴巴的開口,“是,是的,大人,大人,給,給,給大人請安……”
轎子裡的人拖長了語調,“嗯……”
然後就有一仆從上前,昂著頭,朝著林三春伸出手,攤開——
林三春眼睛微微一眯,正要說些什麼,後頭的馮典立即上前,低著頭,放上了兩塊銀塊。
那仆從似乎嫌棄的低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快步走回,恭恭敬敬的朝轎子裡的人低聲說了什麼。
轎子裡的人拖長語調開口,“……那就這樣吧。走。”
緊跟著,轎子被抬起,一群人就這麼的走了。
林三春慢慢的直起身,撣了撣自己的外袍,眯眼看著那轎子遠去,開口,“瀾瀾!”
一陣清風過,身形修長的青年麵無表情的出現在林三春的跟前。
“去。”林三春指了指前方的轎子。
林瀾點頭,轉身,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曹兵和馮典,何老才對視一眼,老爺這是讓他護衛去乾嘛?
但林三春已經雙手攏在袖子裡,打著哆嗦的轉身走人了。
何老才小聲問著,“老爺……乾嘛呢?”
“噓,彆問,剛剛老爺的應對你們都瞧見了?總之,不要多問,他吩咐做什麼,我們做什麼就好。”馮典小聲開口說著。
曹兵點頭,隨即又似乎有所驚懼的開口,“老爺身邊的護衛打人很凶的!”
“嗯,我也覺得老爺很厲害。”何老才小聲開口。
——至少,可以拿出一個月口糧的老爺,還真是第一次見。
下午的荊棘鎮司監所裡,林三春打著嗬欠,捧著暖爐,看著攤開在他跟前的地圖。跟前站著的是馮典。
馮典有些緊張和手足無措。老爺回來後看了回書,就說要看幽山的地圖,可幽山的地圖已經好幾十年都沒有修正過了。
“大概幾年沒有重新勘測了?”林三春盯著荊棘鎮的位置,頭也不抬的問著。
馮典有些緊張的開口回答,“大概,大概有二十五年了吧。”
二十五年?記得這麼清楚?林三春捧著暖爐看著馮典,突兀問著,“馮文書,你今年幾歲了?”
馮典一愣,隨即呐呐開口,“我,我三十了。”
“關於這幽山地圖你記得很清楚,但二十五年前你不過才五歲,你怎麼知道幽山地圖二十五年來就沒有勘測過?”
馮典呆了呆,隨即垂下眼睛,低聲開口,“老爺,我是在荊棘鎮長大的。”
林三春一愣,荊棘鎮長大的?可這荊棘鎮裡……大多都是犯人吧?
“我母親是荊棘鎮的犯人,我父親是荊棘鎮的看守。”馮典低聲說著。
林三春默然了一下,放下暖爐,認真開口說著,“抱歉。”
馮典抬眼看向林三春,似乎有些意外,但似乎更加手無足措了,“不,不用了,老爺,老爺您您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