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哪有鯊魚?”李雙在水裡轉身,“哇還真是鯊魚!”
她興奮地舉起攝影機,“今天還有意外收獲,我們遇到了一條鯨鯊!鯨鯊是世界上最大的魚,特征是超級誇張的大嘴和星星一樣的皮膚,今天天氣不錯,它應該是浮上來曬太陽的,好漂亮的脊背啊。”
李雙甚至伸出手想去摸。
“喂喂喂!你怎麼開始自顧自解說起來了,難不成除了‘跳傘大師’以外你還是‘鯊魚大師’麼?”程理握住她蠢蠢欲動的手,“就算你真的是,也不能隨便摸吧!逼急了它咬你怎麼辦!”
“請叫我鯊人狂魔!我看過好多書,什麼《人與大白鯊》啦,《精彩海洋》啦,關於鯊魚的知識我知道好多呢,況且鯨鯊隻吃浮遊生物和水草什麼的,你把胳膊放它嘴裡它都不一定會咬。”
“那那那萬一它今天想嘗點特色菜呢!”
“你這就強詞奪理了,我要去近距離看看它。”李雙掙脫開他的手,脫下救生衣潛進水中。
“彆留我一個人啊……”程理孤獨地隨著海浪上下起伏。
李雙迅速地遊到鯨鯊身邊,它的體長接近十米,是一條成年鯨鯊,身邊還緊貼著七八條巴掌大的?魚,它擺動身體的速度非常緩慢,尾鰭卻異常有力。
水下靜謐而溫暖,李雙和鯨鯊同遊,就像在宇宙裡漂浮。她伸出手撫摸那強壯而有彈性的背脊,鯨鯊翻了個麵,露出白嫩嫩的肚皮,她輕輕靠過去擁抱這位“溫柔的巨人”,閉上眼睛有一種想要永遠留在這裡的衝動,陽光透過海麵落在她麵頰,珍珠一般的氣泡開始升騰。
鯨鯊是天生的旅者,李雙從水裡鑽出來,和程理一起安靜地目送它離開。
“看吧,我就說它不吃人。”李雙乾脆放棄救生衣,像個海豹似的繞著程理遊動,極具嘲諷意味。
“為啥說鯨鯊是最大的魚,不是還有鯨魚麼?”
“一看你就沒上過學,鯨魚是哺乳動物,不是魚類!”
“學校裡也不教這個啊……”程理有點尷尬。
“學校裡不教這個麼?”李雙突然頓住,“我哥哥說學校裡什麼都教,肯定是你去的學校不好。”
“我好歹去的是個二流大學,雖然最後輟學了,您去的什麼學校,海洋與陸地學院?”
“我沒有上過學。”李雙淡淡地回答,“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稍微長大了點又忙著乾活賺錢,沒有時間去學校。”
程理看著女孩,心情有點複雜,他還以為對方在獵人學院進修過,指不定還有個戴墨鏡穿黑風衣的老師,結業考核是“活到最後的人才能畢業”,反正電影裡都這麼演。這句“我沒有上過學”一下打碎了他的幻想,從《最終の彼女》瞬間變成了《沒有上過學的小白花》。
“他們來接我們了!”李雙黯淡的眼睛突然亮起來,高高舉起雙手。程理順著她麵朝的方向望過去,果然有一架豪華的遊艇乘風破浪而來。
“我們還租了遊艇?”程理以為今天的行程已經結束了,“那本書上寫的嗎?”
“那本書上沒寫坐遊艇,但是它寫了要吃生魚片。”
後麵發生的事,程理都不想去回憶,他暈船暈得太厲害,李雙倒是玩得很開心,她釣上來不少品質卓越的金槍魚。背上扛著四隻輔助機械手的虹國廚師在他們麵前展示精湛的刀功,切下的魚肉薄如蟬翼,隻不過程理無福消受,吃什麼吐什麼,在天旋地轉中回到了岸邊。
“唔……”
“還沒緩過來啊?”
“謝謝關心,已經好多了。”程理用胳膊遮住眼睛,小聲地回答。
現在是落日時分,天空被染成了漂亮的橘紅色,點綴著幾朵浮雲,海麵像塗了一層金粉,遠處的遊船停滯不前,沙灘前的音響放著悠揚的薩克斯純音樂,好像這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比起日出,我更喜歡日落。”略帶蕭瑟的風吹起李雙的頭發,她的指尖紮進沙地裡,任憑微涼的海水衝刷。
“為什麼?日落給我的感覺……很孤獨。”程理回答。
“因為日落的時候,哥哥會從外麵回來,他答應每天給我帶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有的是貝殼,有的是汽水瓶蓋,我那個時候還不能走路,他就靠這些東西來激勵我,大概是真的很怕我堅持不下去吧。所以對我來說,看到日落一點也不孤獨——。”
“日落是我們重逢的信號。”
餘暉勾勒在李雙身上,把她明豔銳利的麵容模糊了大半,程理看著她的側臉心說你這是重逢該有的表情麼,重逢應該是熱烈的擁抱,盛大的歡呼,從天而降的彩帶,而不是夕陽西下對著一望無際的海麵默默垂淚啊!
“我去換個衣服,”李雙突然站起來,“待會你去沙灘酒吧找我。”
她走得頭也不回,程理看著她的背影,感覺現在似乎是溜走的好機會,沙灘邊的路牌顯示沿著海岸線往前走半公裡有個巴士站,他兜裡還剩下幾個硬幣,應該勉強夠他搭乘最後一輛觀光巴士離開,李雙又沒再自己身上放什麼定位器,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隱入茫茫人海了!
說乾就乾,程理一軲轆爬起來,一開始是走,時不時扭頭看有沒有誰追來,接著開始跑,越跑越快,他感覺胸膛裡那份古怪的情緒逐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名為自由的空虛。
空虛又怎麼樣?雖然李雙長得漂亮又有錢,但架不住她是個賞金獵人啊!今天逼著他去跳傘,明天逼著他去跳萊茵大廈怎麼辦?輕則短腿斷手,重則小命不保啊!
江湖不再見,後會沒有期!
“呃,您要來份冰淇淋麼?”
程理人傻了。
這裡哪有什麼巴士站,隻有一個頂著巨型白色便便的房車!車上掛著“bunnyicecream”的標牌,車載音響裡放著時下最流行的口水歌,幾個嘻嘻哈哈的青少年正在打鬨,頭戴兔子麵具的壯漢疑惑地看著氣喘籲籲的程理,大概以為他是特意來吃冰淇淋的吧。
“巴士站呢?”程理有點崩潰,“我看到路牌上說這裡有個巴士站的。”
“冷靜點先生,”壯漢掏出一張餐巾紙遞給他擦汗,“原來是有的,後麵政府發現大家都開自己的浮空車,巴士線路入不敷出,就停掉了這條線路。”
程理捂住臉蹲下,說不出心裡現在是悲傷更多還是無語更多。
“雖然觀光巴士沒有了,但是有冰淇淋呀!先生你要來一個麼?”
看著壯漢熱情討生活的樣子,程理一方麵擔心自己再拒絕會被對方打成巧克力醬,一方麵他現在大腦升溫過度,確實需要來點冰的緩緩。
“那、那個,我身上隻有這麼多錢……”程理渾身上下隻掏出來三個鋼鏰和一張濕乎乎的紙幣。
壯漢搖了搖頭,嫻熟地打開冰櫃,從香草味的冰桶裡挖出一個圓圓的球,小心地放在蛋筒上,又灑了幾顆五彩斑斕的霜糖粒,放在程理麵前。
“覺得好吃的話下次還要來啊!”壯漢對著遠去的程理揮手。
站在酒吧門口的程理多少有點忐忑,現在天色已暗,路燈幽幽的亮著,據此判斷他離開的時間大概率不短,待會李雙看到他,不會暴怒之下把他劈成兩半吧?這種情況下跪還有用嗎?
這麼一想,程理覺得不能再耽擱了,多耽擱一秒鐘,他被切開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他硬著頭皮推開閃閃發光的門,悶頭衝進了酒吧。
想象中的恐怖場景並沒有出現,酒吧裡整體氣氛相當熱烈,八九個人圍坐一圈,中心正是李雙,她換了一身綠白相間的綿製短裙,穿著綁帶羅馬鞋,頭發梳了兩個麻花辮,耳邊還插著支可愛的雞蛋花。
李雙表情嚴肅,周圍的人也都屏氣凝神地看著她,她在玩酒吧裡常見的飛鏢遊戲,門檻之低連三歲小孩都可以參與,但是酒吧的老板是個退役的世錦賽飛鏢運動員,他對標靶進行了改良,電子投影的標靶上燈光每秒都在無規律地閃爍變幻,隻要有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五分鐘內將三標都投中正在發光的三倍區,酒吧老板就要以這個人的名義請在場所有人喝一輪啤酒。
這個改良版的遊戲已經出來好幾年了,至今還沒有人薅到老板的羊毛,啤酒價輕,老板的囂張則更令人不爽。本來酒吧裡的常客倒也沒有對李雙很有信心,隻是她在搞清楚規則後隨意一投,飛鏢竟然穩穩地降落在發光的三倍區,人甚至還在幾米開外!
穿著人字拖和沙灘褲的男男女女們瞬間沸騰了!他們心照不宣地把李雙包圍起來,決意要親眼見證第一名的誕生。
“咻!”
飛鏢空氣被劃破發出脆響,又是發光三倍區!這是第二隻成功抵達的飛鏢,時間才剛剛過去一分十秒!
程理站在壓抑著激動的人群中間,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
“最後一支!”李雙話音未落,飛鏢已然脫手。
“鐺鐺鐺!”從天花板降下令人目眩神迷的金箔紙,酒吧內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李雙一邊喊著“耶”一邊跳上台球桌,兩條麻花辮跟著她甩來甩去,人們熱淚盈眶地相互擁抱,連程理這個陌生人都不例外,慶祝著喝上摳門老板啤酒的喜悅。
酒吧老板從櫃台後走出來,把早就準備好的木槿花花環戴在李雙脖子上,咬牙切齒地說歡迎你下次再來玩。
李雙嘻嘻笑著說下次一定,舉著兩大杯啤酒朝著程理跑過來。
“喏,我贏來的免費啤酒!”
程理嘴裡不斷說著謝謝,把啤酒接過來,女孩豪爽地一飲而儘,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我還以為你會逃跑呢。”
“噗——”
程理的嘴如花灑般噴射,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