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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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砰的一聲關上,方玉澤沒有說一句話,走了。

年黎一個人在客廳裡坐到了後半夜,淩晨二點多時,手機忽然響了。

鈴聲在寂靜的深夜格外刺耳。

從來沒有人在這麼晚給年黎打電話,年黎愣了兩秒鐘才拿起手機,卻在看清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瞬間清醒。

“鄰居老邱”,這個人是奶奶的鄰居,也是年黎拜托照顧奶奶的人,這幾個月來年黎和老邱雖然是互相留了電話,還從來沒有聯係過,現在大半夜的電話急匆匆的來,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握著手機的手發汗,年黎接通了電話。

“喂”

“小娃,你在哪!年姨出事了,血流的止不住啊,快來醫院!快來醫院!”

濃重鄉音的叫喊聲刺進年黎的耳朵,年黎腦袋猛地一震發蒙,站起身的時候差點栽在地上。

心臟劇烈的蹦跳,年黎站在房間裡六神無主,他從來沒有這麼慌過,在房間裡轉了兩圈,沒想起來自己要拿什麼,最後才想起來他要拿錢。

他衝到床頭櫃前,跪在地上雙手顫抖的將方玉澤給他的卡、支票、錢全部都揣進衣兜裡,穿著一身薄睡衣和拖鞋就跑出了門。

明城第一人民醫院距離年黎住的地方有半個小時路程,他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快要三點,出租將他送到醫院大門口,他下了車直接衝進了醫院的急診室。

老邱坐在急診室門口等著他,將他攔住說:“不是在這裡,年姨已經轉到重症了。”

年黎又跟著老邱往icu走,一路上老邱氣喘籲籲的和年黎說情況:“今天吃晚飯時我去看年姨還好好的,非要塞給我兩個蘋果,誰知道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忽然有人來按我家門鈴,那時候我們都睡了啊,我一開門看見年姨站在我門口,也不說話,當時天黑我看不清,還說怎麼一股血腥味,後來手電一打開嚇了我一跳!年姨衣服上全是血啊,我還沒有來得及叫人,她又開始吐血了,吐得止不住啊”

年黎雙手顫抖,腳下走的飛快,後麵幾乎是跑著到了icu。

icu的樓層很安靜,老邱將方玉澤帶到病房前,裡麵有兩個醫生在觀察情況,看見年黎來了,一個醫生走出來問:“是家屬嗎?”

年黎滿頭大汗,嘴唇蒼白的點頭問:“醫生,我奶奶怎麼樣了?”

“你先彆急,過來聽我們和你說一下情況。”醫生將年黎帶到了旁邊的辦公室裡,神情嚴肅的對年黎說:“你奶奶有肝硬化,你知道嗎?”

年黎壓根不知道這個病,他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這是什麼病?”

醫生給年黎介紹了一下情況,說:“是這樣的,你奶奶已經是肝硬化晚期,這個病平時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但是會導致病人凝血功能差,白蛋白降低,最重要的就是容易引起食管胃底靜脈曲張,很容易靜脈破裂引發出血。”

看見年黎不懂的神情,醫生用了一個更簡單的方法給年黎說:“意思就是,你奶奶身體內部的血管很脆,一點點小小的剮蹭就會出血,導致嘔血便血,並且一旦出血很難止住,這種情況下也不能給她做手術,隻能輸血觀察,但是就目前而言你奶奶出血量過多,加上她年紀大了,情況並不樂觀。”

說到這裡醫生歎了口氣說:“唉,老人自己應該是知道的,估計是沒告訴你們當小輩的”

年黎坐在凳子上,手腳都凍成了冰塊,嗓子乾啞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醫生從櫃子裡拿出一張紙,放到年黎的麵前,說:“你先看一下這份通知書吧,沒什麼問題請簽署一下。”

年黎還沒有從剛才醫生的那番話中回過神,僵硬的低下頭,看見紙上“病危通知書”幾個大字時瞳孔猛地收縮,他抬起頭紅著眼睛說:“醫生,你們一定要救我奶奶。”

說著他從衣兜裡將方玉澤給他的卡和錢都拿了出來,那些錢被他一路上捏的皺皺巴巴,沾滿了冷汗。

以往他無論多窮多難多被人瞧不起,他沒有動過方玉澤給他的一分錢,僅僅是為了他那點可笑的自尊,現在他卻是顫抖著雙手將錢捋平整,聲音哀求對醫生說:“醫生,我有錢,我有很多錢花多少錢都可以,請你們救救我奶奶”

五十多歲的老醫生看見年黎這樣也心疼,他拍了拍年黎的肩膀說:“小夥子,我們一定會儘力,目前老人還在危險期,主要還是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挺過來”

那天晚上年黎站在icu外麵,隔著玻璃一直望著奶奶的臉,生怕眼睛多眨一下,眼前這個他唯一的親人也消失了。

他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帶奶奶去看,等奶奶好了他們一定好好治病,好好陪著奶奶出去玩。

他雙手緊握,不知道多少次在祈禱危險期快點過去。

神卻還是沒有聽見他的禱告。

早上六點多,天蒙蒙亮的時候,病人監護儀上的線條忽然波動了兩下,隨後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奶奶的口中嗆了出來,醫生和護士接連衝進了icu裡,檢查的檢查,擦血的擦血,又掛了好幾袋吊針。

紅紅黃黃的液體插滿了奶奶的雙手,年黎趴在玻璃上,雙手恨不得將玻璃扣爛了。

他看見好多血好多血,一開始奶奶吐得還是黑血,後來變成鮮紅的血,小護士前麵還在用毛巾給她擦血,後來血越擦越多,染紅了一個又一個毛巾,小護士便拿來了一個盆,接著大量紅色的液體倒入白瓷盆中。

可是還是沒有止住。

好多好多的紅色,人怎麼會有那麼多血。

年黎甚至覺得那麼多血裡麵,也有他的血,他的血也要被流乾了。

後來不知道哪裡又出血了,白色的床單和被子也被暈染了鮮紅的血跡。

在那一刻年黎忽然意識到,可能真的沒希望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會明白那種絕望,人就是一個裝滿的水的塑料袋,塑料袋已經千瘡百孔了,忽然破了一個洞,水嘩啦啦的向外流,好不容易將那個洞堵上,彆的地方又破了。

就這樣,毫無辦法,隻能眼看著塑料袋裡的水流乾。

到了早上七點半,終於不再出血了,奶奶又陷入昏睡,醫生和護士打開了icu的門,允許年黎進去。

年黎看著監護儀上還有微弱的心跳波動,他忽然又燃起了希望,一把拉住醫生的衣袖,問:“醫生,我奶奶的血已經止住了嗎?危險期過了嗎?”

醫生看著年黎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歎了口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拍了拍年黎的手說:“好好陪著奶奶吧。”

醫生讓年黎陪著,年黎就陪著,他也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從早上七點半一直陪到下午四點半,十個小時,他沒吃飯沒喝水,就坐在病床邊望著監護儀上的起起伏伏一動不動。

到了下午快五點,奶奶的手忽然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不吐血了,目光很清明,甚至還想抬起手摸一摸年黎的臉。

年黎激動的按了好幾下呼叫鈴,然後半跪在病床前,接住了奶奶的手,他用力的握著,聲音顫抖的喊:“奶奶,奶奶”

奶奶雙眸顫動,很認真的看著年黎,忽然她看見了年黎臉上的紅手印,皺起眉頭,手指抬了抬說:“怎麼”

年黎立刻明白了什麼意思,他說:“是我自己打的,是我自己怪自己”

奶奶的目光忽然變得好心疼,她拇指一下下的摩挲著年黎的臉,乾裂蒼白的嘴巴動了動,說:“不能打,奶奶心疼……奶奶沒事…”

劇烈的酸澀衝上了鼻尖,年黎立刻緊咬住下唇,低頭強忍著眼眶的淚,不停地點頭,恩恩了兩聲。

奶奶目光慈愛看了年黎一會,嘴巴又動了動,還想說話,卻已經虛弱地發不出聲音了。

年黎直起身子,湊近了聽,聽見奶奶聲音虛啞地說:“小年我還沒見到他”

年黎以為奶奶說的是她的親兒子,他眼睛通紅,緊握著奶奶的手說:“奶奶,我通知他了,他馬上就回來,他已經在路上了,奶奶你再等等……奶奶你再等等……”

奶奶卻笑著搖頭,嘴巴又張開了兩下。

年黎再次將耳朵湊近了聽,卻聽見她笑著說:“我還沒有見過……小年的愛人……”

年黎的身體一僵,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抖,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雙手恨不得將老人的手捏碎,大顆的眼淚一滴滴砸在床上,哭的泣不成聲。

他說:“奶奶我這就給他打電話我這就打”

“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眼淚瘋狂的湧出,暈染地看不清手機屏幕,可是他還是撥通了方玉澤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又變成急促地忙音,依舊是永遠都撥不通的電話。

年黎將嘴唇咬爛,滿嘴是血,他抹了一把眼淚,眼睛也紅的滴血,卻笑著拚命哀求老人說:“奶奶,我去找他,我現在就去找他……”

“我一定讓他來見你,奶奶我一定……你等等我,我現在就去,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一定把他帶過來,奶奶……”

“奶奶,我現在就去”

“奶奶,你等我……”

說著年黎轉過身跌跌撞撞朝病房門口跑,卻在即將要跨過大門的時候,身後猛地傳來一聲刺入心臟的冗長機械聲。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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