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雨還沒停,雨水已經沒到小腿的高度,草鞋踩在水裡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
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自家院子,陸遙看著風雨中搖搖晃晃的小房子,心裡有些難過。
雖然他在這裡隻生活了半個月,但可能是雛鳥情節,第一次睜開眼就是這間房子,對這裡已經有了感情。
陸遙抬腳剛想要進屋拿東西,就被身後的人拉住衣服。
“房子裡危險,你在這等著,我先進去看看。”
趙北川圍著舊房轉了一圈,看看房子還有沒有修繕的必要,轉到房後時,看見那一片菜地被雨水衝的不成樣子,心裡暗暗想等雨停了,幫他把菜地收拾收拾。
房子的大梁已經斷了,承重牆也塌了一半,修肯定是修不好,隻剩下西邊一堵牆支撐著,如果繼續下雨隨時有坍塌的可能。
趙北川踩著斷裂的窗戶先進了臥室,從炕洞子裡把之前藏的瓦罐刨出來遞給陸遙。
“這裡有五貫錢,你安置一下。”
“好,好的。”陸遙抱著沉甸甸的瓦罐,沒想到這條大河還挺有錢的!之前給了自己兩貫,還悄悄存著五貫。陸遙記得原身家裡好像都沒有這麼多錢,竟然舍得都讓自己保管了!
果然大方的男人更招人喜歡,先甭管這錢能不能花,最起碼對方信任自己,這讓陸遙十分開心,之前隻是對趙北川的□□感興趣,現在對這個人都有了好感。
臥室裡一片狼藉,房頂整個都塌下來了,把箱籠和炕席都壓在了底下,如果當時陸遙沒能及時把兩個孩子帶走,結果可想而知。
趙北川把折斷的木頭清理出來,兩個箱籠被房梁砸壞了一個,另一個還能用,待會都搬到隔壁去,不然就被雨水泡爛了。
五鬥櫃也砸碎了,裡麵有些能用的小東西被他挑揀出來,放進一個完整的抽屜裡遞給陸遙拿出去。
接著是炕席和被褥,雖然都被雨水浸濕了上麵滿是泥漿,但也不能扔。畢竟重新置辦一套鋪蓋太貴了,光是布料就得上百文,棉花價格也不菲,等天氣好的時候洗乾淨還能繼續用。
廚房這邊房頂沒塌,兩口缸還是好的,趙北川把水缸裡的水倒出來挪到外麵。米缸裡還有一些粟米,一會拿到隔壁給田二嫂子當口糧。
碗架櫃裡的陶碗筷子放進木桶裡,陶釜和鍋蓋也一並取了出來。
屋子裡的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陸遙跑去把小雞挪了出來,他怕晚上雨不停把雞淹死了,倒時兩個孩子肯定得哭鼻子。
二人拎著一堆東西回到田家,這一路上又是一句話都沒說。
陸遙不知道說什麼,趙北川是個悶葫蘆,天生話就不多。
放下東西趙北川囑咐他們不要再出門,自己去田裡看看莊稼怎麼樣了。
這場雨下的不是時候,六月末正是莊稼生長最旺盛的時節,也是粟米剛拔穗的時候,指頭肚大小的粟米穗子漂浮在水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
他家隻種了粟米,沒種小麥和豆子,旁邊趙大伯家的豆子地更慘,豆杆上的小豆莢都被雨水澆掉了,估計這片地都得絕收。
出來看莊稼的人不少,大夥滿臉愁容的打了聲招呼。
“大川,你家的地怎麼樣了?”
趙北川深色凝重的搖了搖頭,“上坡的地還好,地勢高沒受影響,下坡那幾畝地都被水泡了。”
“唉,老天爺缺德,這不是讓人沒活路嗎!”說話的漢子難過的紅了眼眶。
老百姓一年到頭就指著這幾畝地過活,如今遭了水災秋天收不了多少糧食,除去稅收恐怕都不夠人吃的。
“看看明天雨能不能停,若是能停把水引下去,興許還有的救。”
“我聽說村裡好幾家房子都被雨澆塌的,俺家後院楊老四家的房子就塌了,把他爹腿都砸折了。”
“對了,大川你家房子咋樣了?”
趙北川道:“也塌了一半。”
“哎喲!人沒事吧?”
“沒事,我夫郎夜裡沒睡,把孩子帶到了隔壁田大哥家。”
“那就好,要不說家裡得有個人照看著,不然兩個娃娃哪裡懂這些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雖然心裡難受但日子還得過,眼下隻能等著老天爺行行好,收了他的威風才有活路。
地裡轉了一圈,趙北川心裡有點數,眼下雨還沒有停的意思,先回去等著吧。就算今年田地絕收他還有打獵的本領,總餓不著弟弟妹妹……還有那個小夫郎。
提起陸遙,趙北川便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一開始他以為陸遙真如旁人說的那般,尖酸刻薄,又懶又壞,心裡已經做好了回來休夫的準備。
哪成想回來一趟發現他並非彆人說的那般不好。這人性格溫和,說話慢聲細語,做事勤快,更重要的是真心對兩個孩子好。
這便是趙北川心裡一直想要找的夫郎。
可惜他心裡住著彆人,還為那人上吊過……
趙北川目光暗了暗,算了,等雨停了就跟他商量合離的事,總不好一直拖著人家。
回到田家時,天色已經晚了。
大夥都吃完飯,鍋裡給趙北川留了一大碗稀飯。
趙北川三兩口喝完進了屋,見趙小年和趙小豆正在喂小雞玩,陸遙躺在炕上背對著兩人在睡覺。
“哥,你回來啦。”趙小豆起身打招呼。
“噓小點聲。”
小豆捂了捂嘴,趙小年壓低聲音道:“大兄,嫂子今天好像不太舒服,回來就躺下了,連晚飯都沒吃。”
趙北川皺眉坐在在炕邊問:“你不舒服嗎?”
沒人回答。
“陸遙?”
身邊的人依舊沒動彈。
趙北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的嚇人!連忙把人拽了起來。
“唔,好冷……”
趙北川用被子把他裹住。
“小年,快去叫田二嫂過來一趟!”
陸遙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身邊的男人,掙紮著想要起來。
趙北川把人按住,“彆動,你發熱症了。”
原來是發燒了,怪不得身上這麼冷。
大概是昨晚淋了雨,今天衣服也沒怎麼乾所以著了風寒。可是趙北川和兩個孩子明明也淋了雨一點事都沒有,偏偏自己倒下了。
不一會田二嫂子過來,伸手探了探陸遙的臉,“哎喲,熱的燙手,這可怎麼辦好?”
趙北川起身道:“我去鎮上藥鋪去買藥。”
“都這個時辰了,外麵還下著雨,哪還有藥鋪開門啊。”
陸遙強撐著擺擺手,“不用……幫我找根針來。”
田二嫂子連忙去把針線笸籮拿過來,陸遙取出針放在油燈上燒了片刻,咬著牙對著自己的拇指尖紮了下去,血珠嗖的冒了出來!
緊接著又對著其他幾個手指一一紮下去。
田二嫂子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這個法子可以退熱,不用擔心。”說起來這個辦法還是他在網上學的叫十指宣熱法,上一世疫情那會缺醫少藥,陸遙被隔離在家裡閒來無事,從網上學了不少退燒的偏方,就怕自己發燒買不到藥。
十個手指紮完,陸遙疼得頭上冒了汗,“麻煩幫我燒點熱水。”在沒有藥的情況下,隻能靠多喝水,加快代謝將身體裡的炎症排出去。
趙北川起身去廚房點火燒水,趙小年和趙小豆靠在他身邊滿臉擔憂。
“嫂子,你的手疼嗎?我給你吹吹。”小豆子撅著小嘴,在他手心輕輕吹氣。
趙小年幫他把被子掖好,“嫂子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守著你。”
“不用,嫂子沒事。”
“我不困的,萬一你難受了可以跟我說。”
陸遙欣慰的笑了笑,這倆孩子怎麼這麼貼心呢。
“你們倆彆打擾他,趕緊去睡覺。”不一會兒趙北川端著一碗熱薑湯進了屋。
兩個孩子磨磨蹭蹭的鑽進被窩,陸遙撐著身體坐起來,接過陶碗慢慢喝著水,水裡好像放了糖,喝起既辛辣又甜絲絲的。
趙北川道:“我在碗架櫃裡找到一把蔗糖,剛才放進去了一些。”
陸遙把熱水喝完,身上出了一點汗,趕緊蓋好被子,暈暈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突然胃裡翻江倒海,陸遙趕緊從炕上爬起來,哇哇吐了一地。
晚上沒吃東西,吐的都是酸水,難受的他渾身發抖。
黑暗中有人扶住他,拿布巾幫他擦嘴,一個粗糙的大掌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
大概人一生病,心裡就有些脆弱,陸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委屈的掉下眼淚。
也許胃裡太難受,也許是剛剛紮的手指疼,大部分原因是穿越這件事始終壓在他心裡無法釋懷。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這一瞬間。
趙北川一見他哭慌得不行,“你難受的厲害嗎?我現在就去鎮上買藥。”
“回來。”
趙北川腳步一頓,立馬回到他身邊。
陸遙哽咽的說:“你不是要休了我麼,還管我乾什麼?”
“我何時說過要休你?”
“你上次回來說的,我對小年小豆不好就休了我。”
“那時我不知你是什麼樣的人。”
“現在知道了?”
“嗯……你是個好人。”
被發好人卡的陸遙鼻子一酸,眼淚流的更凶了,拉住趙北川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才不要當好人,他要當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