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甕中捉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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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嬤嬤佝僂著身子,緩緩踏入房內,滿臉興味地看著言菱:“在聊什麼呢,說給嬤嬤聽聽。”

這還抓什麼抓,陰謀變陽謀,彆說抓薄嬤嬤,言菱和董百事的小命還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說。

也不知道薄嬤嬤聽到了多少,言菱率先反應過來:“我正在與董先生聊這附近發生的軼事呢。”

“軼事?老婆子活得久了,就愛聽軼事,說來聽聽。”薄嬤嬤示意夥計搬來長條凳,自己坐下來,手裡把玩著一卷東西,讓董百事繼續。

言菱估摸著時間,心想自己能拖多久拖多久,等言家援兵到來,尚有幾分生機。

她裝模作樣的清清嗓子,把從董百事那裡聽到的故事加油添醋說了出來:“聽說是發生在六七十年前,這附近有一家聚福客棧。”

“聚福客棧是方圓十裡唯一的客棧,雖說隻有五間客房,但生意一直不錯。掌櫃的姓柏,與老板娘育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這對雙胞胎女兒長得一模一樣,隻有父母才能分清兩人。姐姐柏紅霜溫良賢淑,經常幫家裡做事,妹妹柏紅霞好吃懶做,經常找由頭躲懶出去玩。”

言菱將桌上茶杯蓋揭開,倒了杯冷茶。一手不動聲色的握住杯蓋,另一手端起茶杯飲茶潤喉。

一口茶水下肚,言菱手裡攥著茶杯不鬆:“一日客棧裡來了位趕考的書生,恰逢姐姐正在客棧幫忙,書生與姐姐一來二去看對了眼,私定終身。誰知此舉竟招來妹妹的不忿,妹妹故意勾搭姐夫。而姐姐心生嫉妒,伺機殺死薄情郎,嫁禍妹妹入獄,害得妹妹在獄中自儘,隨後這個姐姐不知所蹤。”

“啪啪啪。”薄嬤嬤皮笑肉不笑的鼓著掌,很是捧場:“故事講得不錯。”

“不過,這跟言小娘子有什麼關係呢。”薄嬤嬤陰冷的眼神盯著言菱,好似隨時吐出蛇信子的毒蛇。

董百事衝言菱使著眼色,那意思好像是:快編啊,現編,把時間拖住。

言菱突然想起喝完鳳凰花湯的畫麵,決定死馬當活馬醫:“我第一日住進這客棧,就夢到有人找我傾訴冤情,她說她是雙胞胎裡的姐姐,她是冤枉的,她沒有殺死心上人,真正的凶手是她的妹妹。”

薄嬤嬤一怔,手裡拿著的東西掉落在地,竟是一份異都司的懸賞告示。

懸賞告示散落在地,露出了同樂客棧的水墨圖,竟是同樂客棧的懸賞告示。

言菱的懸賞告示塞在前襟,董百事的那份已化為烏有,這份懸賞告示莫不是禦家留下的?

言菱與董百事對視一眼,暗道不妙。

薄嬤嬤也不撿地上的懸賞告示,她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一半臉在笑另一半臉在哭,兩張臉就似兩個人在同一個身體裡爭奪主權,扭曲的分外詭異。

董百事先對言菱挑眉,言菱見他的視線慢慢挪到門口薄嬤嬤的影子上。

已近午時的陽光從屋外照射進屋內,夥計們的影子歪向屋內,隻有薄嬤嬤的影子反方向歪向屋外。

歪向屋外的影子頭部,深黑如墨,遠比四肢的影子顏色深沉。

言菱看到董百事張嘴,做出抓的口型。

董百事看到了她藏起茶杯的動作,他讓言菱抓住魘。

首先控住魘的動作,然後用茶杯將魘困住。

言菱正在心裡預演如何動手,董百事卻急的瘋狂冒汗。

你再不動手,我倆都得嗝屁,董百事感覺自己眉毛都要甩上天了。

拚了,言菱先發製人雙眼緊盯薄嬤嬤頭部影子,用控術製住深黑如墨的魘。

察覺到異常,薄嬤嬤同夥計幾乎同時向言菱撲去。

董百事竄上前,按住薄嬤嬤,任由夥計們撕扯自己。

言菱瞅準時機猛地用茶杯在薄嬤嬤影子的頭部位置一舀,黑影碰到茶杯突然收縮,如水般裝進杯中。

眼見黑影如數裝進茶杯,言菱飛速蓋上茶杯蓋子,薄嬤嬤瞬間倒地失去意識。

她倒地瞬間,六名夥計也像被人抽去靈魂般七倒八歪。

言菱狼狽的衝出夥計房,迅速地跑到前院空地上,把茶杯蓋一掀,大喊:“去死吧老妖婆。”

茶杯中的黑影在日光的照射下,瘋狂扭曲,片刻後如霧般消散。

屁滾尿流跟著爬出夥計房的董百事,反複查看茶杯,確定杯中再無它物,倏地癱倒在地。

言菱捂著透支過度的腦袋,著急的問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董百事:“成了嗎?”

董百事點點頭,忍不住感歎:“我怎麼覺得這麼不像真的呢。”

言菱點頭附和:“說不定她沒死,在哪等著陰我們兩個呢。”

董百事聞言大驚,立馬坐起身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大妹子,雖然我不相信烏鴉嘴一說,但是為了我們能活著離開這裡拿到賞金,我建議你還是少說點話吧。”

言菱無語,這百事通也是個俗人,竟也相信烏鴉嘴的無稽之談:“那我就用我這開過光的嘴,祝魘馬失前蹄,被我們抓住。”

言菱故意對董百事擠眉弄眼,董百事無奈,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當務之急他們得先出去,最好找到支援的人再返回來收拾殘局。

兩人一齊來到院門口,發現院門被人從內鎖住了。

“院內的房子,窗戶也在院內,出不去。”言菱將左邊院內的房間情況說給董百事聽。

董百事沉吟片刻:“地字號房間窗戶是固定的,無法打開,我們從那裡也出不去。”

“二樓窗戶倒是能打開,就是有些高,跳下去可能會摔成殘疾。”言菱誠實的反應天字號房內的情況,她慫恿董百事:“要不你像剛才那樣,噴出大火,把院門燒了。或者把這破鎖燒毀,咱們就能出去了。”

董百事狠狠地衝言菱翻了個白眼:“我要是能控製噴火,至於剛才那麼狼狽嗎?咱不說風涼話了,先搜搜夥計和那老婆子身上有沒有鑰匙。”

言菱點頭,兩人走回夥計房,在薄嬤嬤和六個夥計身上都搜了個遍,沒有鑰匙。

“會不會在冬娘那裡。”言菱想起那個黑漆漆的房間,總感覺硬闖會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董百事倒是沒想那麼多,他讚同去冬娘房間搜搜。

“百事通,你也不能穩定自己的異能?”言菱趁著往客棧主樓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嗯。”董百事沒有隱瞞:“自我知道自己有異能已經很多年了,我一直不太能掌握它。”

言菱看著身邊這張不過四十出頭的臉,對董百事說的很多年十分懷疑:“能有多少年?”

董百事停下腳步,突然一本正經的看著言菱,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六十多年。”

言菱聞言怔住,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多少年?”

見言菱不信,董百事但笑不語。

既然不想說就算了,言菱也不強迫他回答。

即將走到客棧主樓,董百事出乎意料的跑到院內蹲地撅起土來。

他一邊將土往前襟裡塞,一邊想尋些趁手的家夥什:“若這次大難不死,我也不收你酬勞,我們一起去找鳳凰花來研究。”

“那另外兩條線索呢?”

“也是異都司的懸賞裡有的,到時候我帶著你去做。”

“一言為定。”言菱將自己袖袋裡的金瘡藥瓶遞給董百事,見董百事沒接,她拔開瓶塞倒出裡麵的金瘡藥粉:“你不是想再備個容器以防萬一嗎?這瓶子應該也可以抓魘用吧?”

“嗯,”董百事接過藥瓶塞進懷裡:“你怎麼不問我多少歲?”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言菱又將袖袋裡的一平金瘡藥倒出來,往前襟一塞,順手抓了把土防範於未然。

從言家出來,她準備的充分,倒了兩瓶金瘡藥也不怕,袖袋裡還剩三瓶呢。

“你倒是豁達。”

兩人自覺準備充分,信心滿滿走進客棧大堂。大堂的方桌上,幾乎都是撲倒在桌麵的客人。

就連這間客棧的老熟人駱老頭,也毫無意外的趴在其中一張桌子上。

言菱與董百事麵麵相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兩人心裡發毛,這些人從外觀來看沒有血跡,應該還活著。

忽地,大堂內趴在桌麵的人緩緩抬頭,他們雙眼空洞向前,僵硬活動著自己的手腳,行屍走肉一般起身。

“你看。”言菱指著眾人的影子。

同樣站在大堂內,那些傀儡般起身的人影子都與言菱和董百事的影子方向相反。

他們是被魘操控行動的“人偶”,如果誤傷他們,不會傷到魘的毫毛,反而是濫殺無辜。

怎麼辦?

言菱和董百事四目相對,眼下大堂內這些被控製的人行動還算緩慢,可慢慢他們行動好似在加速。

隻怕不出一刻,被魘控製的他們就能行動自如。

到那時候言菱和董百事就會身受掣肘,騎虎難下。

“魘怎麼還活著?”言菱滿心疑竇。

董百事無奈指了指天空中的太陽:“可能日頭還不夠毒,這會兒還沒到正午。”

言菱沉默,這可真是點子低。

“我去找冬娘,你儘量拖住他們,彆傷人。”也不待董百事回複,言菱決定豁出去。

她快步走到櫃台屏風後,猛地推開冬娘廂房房門。

言菱後腳剛跨進去屋內,一團濃重的黑霧就包圍了她。

是魘的幻境。

“我姐姐真是造孽啊,殺了慶郎氣死了父母,留我一人苦苦支撐這客棧。”

客棧大堂裡掛滿了白色的布,老婦人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的給大堂裡的紙盆丟入幾張紙錢。

不甚寬敞的大堂內,兩口棺材擺在正中央。

供桌上擺著兩個牌位:慈父柏隆之牌位,慈母朱原之牌位。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言菱一時想不起來。她記得自己要來找人,所以住進這家客棧。

可自己要找的是誰?她想不起來。

言菱任由老婦人拉著手,與她坐到長條凳上,老婦人還在絮叨:“從小,家中有什麼都是先有她一份才有我一份,我從未有怨言。可她竟為了一個男人,冤枉我殺人。簡直胡說,明明是她殺了人,氣死了父母,是她,都是她。”

老婦人癲狂的搖著言菱:“你說,她是不是狼心狗肺?”

老婦人滿臉皺紋的臉,慢慢與言菱記憶裡的某人重合。她下意識接過話茬:“有時候,有血緣不代表有親緣。”

比如言家的那些人,他們嘲笑她是烏鴉嘴,拿她同其他人比來比去。在這些人心裡,她不是活生生的人,隻是待價而沽的物件。

“是啊,人心隔肚皮。”老婦人十分讚同言菱說的話,忽略了言菱逐漸清明的眼神。

老婦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兀自笑出了眼淚,換了語氣道:“為了一個男人,她竟然要我去死。我們是親姐妹啊,不過是個男人,就算去死,為什麼不能是她去死,為什麼非要我去。爹,娘,你們偏心,我不服,我不服啊。”

言菱憐憫的看著老婦人,稍稍與她拉開距離。

老婦人眼神中的狠厲一閃而過,語氣中帶著哄騙:“你說,她是不是該下地獄?隻要你說的我聽著高興,我就送你回家。”

言菱警惕地看著老婦人道:“你不是已經在地獄裡了嗎?”

老婦人愣住,沒有料到這個回答:“你說誰在地獄?”

言菱左手握緊袖袋裡的瓷瓶,右手攥著泥土,一字一頓道:“妹妹殺人是真,入獄是真,可她沒死。她附在了自己最嫉妒的姐姐身體裡,每日與姐姐共用一具身體,日夜受嫉妒吞噬,如陷阿鼻地獄,我說的對不對,柏紅霞?”

“胡說,你胡說,我活得好好的,怎麼會身陷地獄。”偽裝成老婦人的薄嬤嬤突然惡狠狠地推倒言菱。

屋內幻境開始扭曲,大片大片黑色剝落,一絲光照射進來。

“你嫉妒姐姐,所以殺死了姐夫。可為了活下去,你附在了姐姐的身上。以後的日日夜夜,你隻能頂著姐姐的容顏身體活下去。”

言菱不緊不慢站起身,冷笑道:“從那以後的每一天,你都懷疑自己獲得的一切。你頂著她的皮囊苟且活著,甚至不再相信有真誠的愛,對不對,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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