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永琛是早上放走的,夏之淮晚上就抵達了星旗市。
借助了樸魚舟和龍象韜的人脈關係,他很快就拿到了關於墨林壇的詳細資料。
淩晨一點,二十四小時快餐店角落,夏之淮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和黑框眼鏡,坐在椅子上仔細地翻看還散發著墨香的紙張。
坐在夏之淮對麵的花倦,正捧著冰可樂,叼著吸管,單手托腮打量著神色越來越凝重的夏之淮。
“我是不建議你去墨林壇的,那地方……雖然表麵上看著像散修天師掛名的會所,但實際稱得上一個很完整的組織。”
“星旗市這邊的妖管局,幾次想動墨林壇,但都迫於多方麵的壓力,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夏之淮已經將資料看了大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你說的多方麵壓力是指……”
“還不明顯嗎?”花倦將手裡的冰可樂放下,壓低了聲線,“墨林壇的很多客戶都是鬥元省的名流富豪,這些關係網交織在一起,總是能不斷向上,找到更厲害的靠山庇護。”
“墨林壇對這部分客戶維護得很好,所以隻要碰上麻煩,這些客人比墨林壇的老板還要著急。”
花倦長長歎了口氣:“你奶奶的死可能和墨林壇掛單的某位天師有關,按照案發的時間來算,這個人年齡至少在45歲往上走……”
“我師父最近正好在查你奶奶棺材裡那些符紋的資料。他跟我說,這種符紋不像是某些門派傳下來的,這類符紋的風格很獨特,非常像五十年前就被通緝的一個通緝犯自創的。”
花倦從檔案袋中拿出一張通緝令:“就是這個人,名字叫藺介春,綾南省秋屏縣人,被通緝的時候二十四歲。藺介春是他成年後自己改的名字,成年之前叫藺全兒。”
“我聽我師父說,當時秋屏縣太過於貧窮,他父母與同村的人,因稻田放水的順序問題發生了口角,最後升級成了械鬥。他母親在攔架的時候,被對方用鐵鍬敲中了後腦勺,再加上他們村子距離縣醫院太遠,送到醫院之前人就沒氣兒了。”
“他那個時候已經成年,在外地打工,得知母親去世後,就回到了村子,辦完喪事後,父子兩人聯手,趁著天黑將當初動手的那三戶全殺了,一個沒留。”
“殺完人,他們就直接進了山,當地警方來來回回搜查了大半年,都沒有一點線索。後來推測,他們應該是翻山越嶺穿過了邊境線,去了東南亞國家。”
“八九年的時候,邊區某支軍隊在雷場排雷時,發現了一具高度白骨化的屍體,幸虧當時已經有了dna比對技術,再加上白骨旁邊散落的行李,最終確定了屍體屬於藺介春的父親。”
“但搜索了附近百裡,都沒有發現第二具屍骨,所以警方推斷藺介春應該是安全闖過了那片雷場……”
夏之淮聽完,不由露出震驚之色:“這運氣逆天了吧?什麼裝備都沒有,就這麼闖過了雷區?”
花倦點點頭,同款感慨道:“其實知情的人,就沒有不意外的。這個人的運氣真的就好到離譜。”
“藺介春如果還活著,現在應該七十五歲左右。”
夏之淮:“你等等,你隻說了他殺人,但沒說為什麼他與那符紋有關係。”
“哦,這個人天賦特彆好,在殺人之前可能接觸過一些道士巫師之類的,但估計沒學到什麼,但一直都十分的癡迷,堅信吃透了這裡麵的門道就能發大財。”
“後來他應該是在東南亞學了一些當地的術法,又在特港地區還未回歸時,跟著那邊一名風水大師學過一些本領,很快憑借天賦在當地聲名大噪。”
“不過當時隻是有人去特港的時候,認出了他是藺介春,但沒有任何證據,他當時用的是另外一個名字。”
“隨著二十世紀末特港回歸,他就離開了特港,再度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奶奶棺槨內的符紋,與他待在特港地區那段時間,發生的數起天師案中的某些物證高度相似。”
夏之淮低頭思考了會兒:“按照這個時間推算,我奶奶案發的時候,他應該在特港,不在國內。”
花倦托腮道:“我也是這麼和師父說的。但師父說,據他查到的資料,隻有這個人嫌疑最大。”
“我後來思考了一下,覺得師父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因為當時藺介春用的並不是本名,他如果用其他國家的護照進入國內,當時還真不一定能確定他的真實身份。”
“師父這段時間之所以沒回你們消息,就是去了特港,調取當年天師案的卷宗。不過讓特港那邊的妖管部門協查,手續很麻煩的,流程也稍長,所以你還要再耐心的等一等。”
夏之淮點點頭:“謝謝了,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花倦攤了攤手,放鬆道:“記得請客嗷!”
“那必須的。”夏之淮翻看資料的手突然頓住,摘掉了鼻梁上的鏡框,指著紙上的這份兒名單,“這是?”
“墨林壇的部分客戶名單,以及一部分掛單在他們會所的天師信息。”花倦眉頭輕顰,指著這張紙,“這東西你看看就算了,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這上麵的信息並不是很全麵,也沒有了時效性,但當年為了查這些資料,星旗市妖管局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些都是以前想查墨林壇的一位妖管局前輩整理的。”
“他想動墨林壇的計劃沒成功,反而在計劃泄露後不久,就莫名其妙被踢出了局,至今都還在西部地區的一個偏遠小城工作,多次申請工作調動都被駁回了。”
花倦歎息道:“所以我師父其實也是冒著風險給你這些資料。”
“我跟你說這些,主要是有兩個目的。”
“第一,不能把這些資料泄露出去,一個字都不行。”
“不然我和師父都會麵臨很大的麻煩。”
“第二,不要去碰墨林壇,尤其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不要去招惹他們。”
夏之淮抬眸道:“第一個條件完全沒問題,但第二個忠告……很抱歉,這還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們家裡那兩個有多能惹事,你應該最清楚不過。而且,我們已經招惹上了這個會所。”
黃西空和他敲打審問了一番單永琛,此事真要是墨林壇的天師指使的,對方也早就得到了風聲。
花倦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算了,隻要你不把我和師父扯進去就行。你們家那兩個確實都不好惹,尤其是綰綰那些總是突然冒出來的長輩,更是一個比一個凶悍。真要起了衝突,你們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狠狠打擊一下這個墨林壇也行。”
“到時候就算有人想掩護,估計也難以隻手遮天,說不定我們還能落個清掃收尾的工作,把星旗市這片始終整頓不了的地方徹底肅清。”
花倦拿起薯條哢哢地吃起來,頗有些泄憤的味道。
夏之淮已經翻完所有資料,將文檔塞入紙袋中,交還給花倦:“你一會兒直接粉碎吧,我全部看完了。”
“我之前還覺得你們道觀的師長和弟子在妖管局掛名,當上各地的公務員,看著還是挺威風的。畢竟你師父和龍道長都是玄門很出名的前輩,沒想到他們的名氣竟然在星旗市不好使……”
花倦搖頭道:“你的想法太簡單了,不管什麼時候,什麼組織,都不可能永遠鐵板一塊。是人就有私欲,有私欲就會產生很多不可說的灰產。”
“聲名這些虛的,永遠比不得真實的權力更有話語權。”
花倦將文件袋夾在腋下,拿起另一份打包的快餐:“走吧,挺晚的了。”
已經淩晨兩點了,外麵的街道空蕩蕩,就連快餐店的店員,都坐在服務台後打瞌睡,除了偶爾從不遠處火車站內出來的零星幾人,站在出站口前的廣場上,四下張望,想尋找暫時的歇腳之地,整個城市都顯得格外空落。
夏之淮開了車,本打算送花倦一程,但花倦拒絕了,站在路邊的垃圾桶旁,將一張符紙拍在檔案袋上,很快檔案袋便化作沙礫般細小的粉末,紛紛揚揚落入垃圾桶中。
“我明天早上七點半的火車,來的時候已經訂了這附近的酒店,不用你送。”花倦拍了拍掌心,朝他搖了搖手,“你趕緊回酒店吧。”
夏之淮微微欠首,朝著附近商場的地下車庫入口走去。他是坐飛機來的,借了剛好在星旗市定居的大學室友的車,就為了這幾天出行方便一點。
車子停在中心商場大樓的地下車庫,夏之淮拿著車鑰匙在快靠近車子的地方,突然感覺到身後稍遠一點的位置,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隻淡淡掃了眼前方的車玻璃,就捕捉到從玻璃上一閃而逝的黑色影子。
他腳步隻是淺淺頓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簾,繼續保持不疾不徐的步調前進,左手插進褲兜中,指尖凝出一抹靈力,激活了兜裡的靈符。
走到車門前,他作勢去開車門,忽然側身彎腰躲過身後的襲擊,速度極快地一拳將偷襲者撂倒在地。
之後又果斷將禁錮符籙拍在倒地之人的身上。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倒地不起的男人帶著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夏之淮蹲下身,拆掉他麵部的遮擋,垂眸打量著他定格下來的驚懼表情。
“我們認識嗎?”夏之淮少見的冷著臉,眼底是難以分辨的晦色,指尖捏著車鑰匙,右手捏著對方的下顎,“還是,你受人指使來抓我的?”
他低頭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棉紗,即使隔得有些距離,依舊能聞到極強的乙醚味道。
他的五感已經不同以往,身體也經過靈氣的錘煉,比之前要強大百倍。
夏之淮撿起地上的棉紗,嘴角忽然浮現一抹邪惡的弧度,下一秒,果斷將棉紗捂在了此人的口鼻上。
保險起見,除了禁錮符,再來點乙醚似乎也不錯。
做完一切,他靠在車旁給星旗刑偵的鬱警官打電話。
鬱婕今晚不值班,但淩晨兩點多接到夏之淮的電話,聽清他說的事情後,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待在原地彆動,我讓人立刻過去。”
“我先報警吧,一會兒再給你打過去。”他道。
……
夏之淮抬頭張望,一邊打量著車庫的各個角落,一邊回答著鬱婕不斷拋出的問題。
鬱婕拿著鑰匙出了門,握著手機說道:“你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麵?”
夏之淮對花倦的事避而不談,隻說道:“我晚上的飛機,到星旗就已經很晚了,之前跟朋友約好借他的車用一段時間,約了在快餐店吃夜宵,結束後在快餐店外麵分道揚鑣。到了車庫後,我發現有人跟在我身後,在他動手之後,把他弄暈了。”
“你如果沒有值班,其實不必過來,安排你們局裡值班的同事過來就可以。”
鬱婕已經到了樓下,上車之後將手機放在了支架上,直截了當地問:“這個人找上你,和你奶奶的案子有關係嗎?”
“不知道呢,我不認識他。”夏之淮靠在車身上,看著一輛警車開了過來,抬手朝他們招了招,一邊與鬱婕說道,“這人是什麼目的,還得等你們詢問結果呢。”
鬱婕提醒道:“如果和你奶奶的案子有關,還請如實告訴我。這個案子對我師父來說很重要,如果能在她有生之年抓到真凶,對我們而言有很大的意義。”
夏之淮笑了一下:“如果我有線索會跟你說的,我也很感謝你和夏警官的幫助,你們的人已經到了,先不說了,我估計得錄個口供。”
夏之淮掛斷電話後,低頭看了手機幾秒。
鬱婕對給了他很多便利和幫助,但奶奶的案子明顯不是單純的殺人案,背後還有天師的手筆。
星旗市的妖管局都不一定敢查這個案子。
鬱婕一旦碰了……可能一輩子的前途就毀了。
他不能在案情尚不明朗,連敵人是誰都分不清的情況下,就稀裡糊塗地將她拖下水。
這不是報答,反而是恩將仇報。
雖然花倦很年輕,平日裡跳脫活潑,但其實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墨林壇,和星旗市那些富豪權貴。
得徐徐圖之。
走著瞧吧,先看看對方被單永琛這個露餡的棋子,以及剛剛這個自投羅網的小嘍囉,嚇的會出什麼昏招兒!
……
“你就是報警的人?”
“對,是我。”夏之淮將手機塞進兜裡,很快收斂了心神。
幾名警察看著倒地不醒的男人,還有扔在一旁的帽子口罩和棉紗,意外道:“你怎麼製服他的?”
夏之淮活動了一下手腕,認真地回答道:“我以前當過一段時間藝人,為了防一些不靠譜的人,認真練過一段時間的防身術,算是小有成果。”
蹲在地上的那個中年警察,看著昏睡那人臉上的拳頭印,忍不住感歎道:“你手勁兒不小啊。”
夏之淮坦然地解釋道:“我力氣馬馬虎虎吧,一拳肯定不足以將他打暈,我是把他準備給我用的棉紗,蓋在了他的臉上,他才昏睡了過去。”
“這停車場剛好有監控,就在那邊,你們可以調取一下,應該能看到整個過程。”
兩名警察將昏睡的歹徒架起來,一枚黃色的符紙在拖拽間掉落在地上。
夏之淮彎腰將符紙撿起,重新收回兜裡,很是自來熟地問道:“我是要跟著你們去錄口供吧?不過我開的有車,要不你們來個人跟我的車?”
幾名警察:“……”不知道為啥,總覺得這回好像碰見了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