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草長得很高,看得出來有很長時間沒清理過了。
綰綰不解地看著整齊排列的幾個土包,還有看起來時間不太長的石碑,疑惑道:“哥哥沒有來掃墓過嗎?”
黃西空站的位置和墓地保持了一定距離,低聲問綰綰:“清明的時候你哥說他有來過嗎?怎麼這裡草還長得這麼深?”
“野草本來就長得很快吧?”綰綰撓了撓後腦勺,不太確定地答道。
黃西空歎了口氣:“中元的時候,還是讓你哥再來把祖墳收拾一下吧。不過,現在也不是關心這裡草深不深的時候……”
他麵色凝重地看著更北側的一座孤墳,抬手拂開撲麵而來的凶煞之氣:“你們家祖墳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你和你哥都沒發現嗎?”
綰綰搖了搖頭:“這是我第一次過來。”
當然以前的綰綰可能也來過,但那是個貨真價實的凡人小孩子,肯定是不懂的。
至於哥哥,清明的時候他應該還沒有修出靈力,對祖墳的變化毫無知覺,也是情有可原的。
綰綰撥開比她還高的野草,朝著那座出問題的墳墓走去,黃西空隻能緊跟其後,並時時保持警惕,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試圖浸染他神智的凶煞之氣。
“這是夏之淮奶奶的墓吧?”
隻有這一座沒有墓碑。
桃春山的筆記本裡有寫過,在他有生之年裡,曾經數次給妻子卿銀花立碑,但每次立好之後,石碑都會突然間四分五裂,家裡以前也請過道士和法師,可能是沒請到懂行的,所以立碑這事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可能是因為卿銀花遭人殺害而死,她的墳墓也一年比一年荒涼,每年清明栽種的鬆樹苗都會在短短幾天內死去,十分之奇怪。
就連燒的紙貨與元寶,都會在點燃後立刻被風吹滅。
所以桃春山對卿銀花的死亡真相一直都很執著。
這座立在桃家祖地的最北邊的孤墳,像是她死後留下的唯一遺言。
仿佛在告訴家人:凶手不歸案,她永遠不能瞑目。
但綰綰和黃西空都很清楚,真相並非如此,而是這座墓……被人動了手腳。
“這是墓裡有問題嗎?”黃西空不是很確定。
綰綰點點頭:“大奶奶的屍體應該是被人動了手腳,而且很長時間了。”
“所以,要開棺才能解決?”黃西空遲疑道。
綰綰轉身仰頭看著黃西空:“黃叔叔,大奶奶墳墓的問題,得等哥哥回來才能解決。”
“這棺必須開,但開棺必起屍。”
黃西空蹲下身,五指抓起墳前的一把土:“這裡的土都變成了穢土,凶煞已經成形,若是開棺你有解決的辦法嗎?”
桃家其他人的屍體,全都是先火葬再入土。
隻有卿銀花因為是被人殺害的,所以屍體並沒有火化,而是直接封棺土葬。
桃春山當年的想法其實沒問題,因為凶手抓不到,屍體如果徹底燒了,就再也沒有任何證據了,保留屍體說不定以後就用得上。
“但這起屍是有條件的,是魂魄必須在屍體內,你奶奶的魂魄不是早該走了嗎?”黃西空百思不得其解。
綰綰搖頭道:“起屍的條件其實沒有那麼死哦,魂魄也不一定非要封在屍體內,隻要屍骨保留,魂魄也未前往地府往生,就算魂魄與屍體沒有在一處,也是可以起屍的。隻是這樣的起屍必定是凶屍,沒有任何的神智,會毫無差彆地攻擊身邊所有的生靈,甚至會吸食人血。”
黃西空震驚道:“還能如此嗎?我確實從未見過。”
“黃叔叔死亡時間雖長,但千年都被禁錮在墓中,當然沒有機會見識到這種極為罕見的起屍現象。畢竟這種屍魂不在一體的凶屍,全都是人為製造的,不存在自然形成的可能性。”
綰綰小臉有些白,看著連根草都不長的荒墳,一貫的開朗活潑都徹底消失了。
她沒有詳細與黃叔叔說,這種人為製造的,屍魂兩處的凶屍,手段是極其殘忍的。
不僅作踐已故之人的屍身,還要封閉魂魄的眼耳口鼻,不讓魂魄能尋回自己身體,還要折磨魂魄令其怨氣滔天,最終被凶煞之氣吞噬所有靈智,成為一個隻會攻擊的怪物。
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必然是恨極了大奶奶,且還想讓桃家絕戶。
從某種層麵上來講,對方其實已經達成了目的。
大伯伯的早死,她這具身體父母的意外身亡,甚至是原身綰綰的死亡……
都一一印證了此法的惡毒與狠絕。
哥哥之所以能僥幸活下來,還得感謝他的青龍神魂護體。
或許哥哥的猜測是對的,在桃家埋下邪鼎的人,還有殺害大奶奶的凶手,可能真的是同一人。
“你哥估計這兩天回不來,要不要先做些什麼,儘量驅散這裡的凶煞?”
黃西空待在這裡其實是有些難受的,他本就是厲鬼,對於凶煞的抵抗力很弱,在這種環境中待的時間廣場,會被影響神智變得嗜血虐殺。
綰綰看黃西空麵色有些發青,朝他招了招手:“黃叔叔你蹲下。”
黃西空俯身垂眸,綰綰並指貼在他額心。
看到她指尖靠近,黃西空下意識想往後躲,但很快又穩住心神,保持住姿勢一動不動。
他相信綰綰不會傷害他。
這一次,綰綰指尖貼在他眉心時,並無那種灼燒靈魂的刺痛感。
黃西空詫異地掀開眼簾,見一層薄薄的金光慢慢覆蓋在自己魂體上。
這層金光包裹住他的魂體後,那些無處不在的凶煞,頃刻間從他身周退散開至少半米的距離。
黃西空漸漸感覺靈台清明,那種若有若無的焦躁也徹底沒了。
“你怎麼做到的?”他好奇地看著綰綰的小肉臉。
“這是黃叔叔這段時間積攢到的功德,功德之力本身是克製惡鬼與厲鬼的,但黃叔叔的情況特殊,我一直替你保存著這部分力量,到時候對你的轉世投胎有很大的作用,今日先把它們歸還於你護身,不過離開之後我會收回來的。”
畢竟放在他身上時間長了,他無法大量使用陰氣,功德之力會被一點點消耗掉。
厲鬼積攢功德之力本就不易,有一滴算一滴,必須好好收著。
黃西空看著從手背上流淌過的薄薄功德金光,一向溫潤的臉上掛起了笑意:“沒想到我還能積攢到功德力,真是不可思議。”
“黃叔叔不是壞鬼鬼,隻要多做好事,肯定是能在地府神官那裡得到赦罪,早日轉世投胎的。”
黃西空對轉世投胎不執著,他變成厲鬼,隻有一件事要做。
哪怕為此魂飛魄散,也絕不後悔。
“黃叔叔先退出去吧,我把這裡的凶煞祛除一下。”
綰綰目送黃西空退出祖墳這塊地,才開始看著周圍幾座逐漸被浸染上凶煞的墳頭,再這麼下去,方圓數百米的生氣都會徹底斷絕。
這裡埋葬著附近三個村子,往上數好幾代人的棺木。
近五六十年的墳內埋葬的大多是火化的屍骨,但五六十年前的棺木裡,那可都是沒火化的屍骨……
雖然這些屍體全都已白骨化,魂魄也早就不在,很難再出現第二具凶屍。
但如果繼續放任凶煞之氣浸染他們的陰宅,這些死者的後代也會逐漸受到影響。
不能不管!
綰綰有些鬱悶地撓著後腦勺,最後決定擺個小四靈陣。
天之四靈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小四靈陣就是根據天之四靈的二十八宿所布,利用星鬥天象,四方之力鎮墓。
在數千年前的帝王諸侯大墓中,也經常會見到四象鎮物、浮雕、漆畫等物品。
古人認為四象神靈可以護佑他們死後安寧,並引領死者的神魂升天,四靈陣就是由此演變而來。
而小四靈陣則是稍作改動,將護墓變成了鎮墓,主要用以鎮壓墓中邪祟與凶煞。
綰綰雖不忍,但還是果斷地將以前收集到的青龍鱗片、白虎玉雕、朱雀離火芯、玄武霜石掏了出來,在大奶奶的墳墓四周布下了小四靈陣。
小四靈陣成形後,一道青綠色的屏障拔地而起,隔斷了不斷向外蔓延的凶煞之氣。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虛影,逐漸出現在屏障內,按照東西南北的方位依次落下,穩穩盤踞鎮壓一方。
隨著虛影和屏障逐漸散去,一陣風壓從孤墳向外吹去……
這片墓地內的凶煞之氣刹那被吹散,空氣都變得清爽了幾分,再無之前無處不在的陰冷詭異。
黃西空抱著黑貓,怔怔看著那方不大的靈陣,低頭摸了摸黑貓的腦袋:“這小丫頭的實力真是探不到底啊!”
黑貓聞言仰頭喵嗚了一聲,又開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小崽崽當然厲害了,他們這一片的小妖怪都受小崽崽的照顧,才能過上如今這麼舒坦的日子。
要是誰敢欺負她,他們這群小妖怪首先就饒不了那膽大包天的家夥!
不過,這小崽崽家的祖墳被人給搞壞了,回去得和村裡的小夥伴們說說,看看誰知道些什麼,好讓讓小崽崽能早點找到仇家,把那些壞蛋的屎尿給打出來!!!
這小桃子可是它們桃花村的小妖怪罩著的,誰都不能欺負!
順便看護一下她的哥哥和朋友,也是大家的共識。
……
綰綰跟著黃西空回到小車裡,下山之後,她又將黃西空身上的功德之力小心的收起來。
等到晚上夏之淮忙完,黃西空和綰綰把家裡的情況跟他說了一下,夏之淮臉色歘地一下黑了。
“那我明天回去。”
夏之淮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就連坐在桌子對麵的徐渭,都被他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與怒意嚇了一跳。
黃西空搖頭道:“你先處理手頭的工作,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了,徐渭和張池池辭了工作跟你創業,你總不能在創業初期就把事情全丟給他們做吧?徐渭放棄百萬年薪跟你乾,你就這麼不負責嗎?”
“你奶奶的事情不是一時半會解決得了的,就算你回來,咱們把棺材打開了,萬一魂魄確實不在屍體內,咱們還得找魂魄。找不到魂魄,她就永遠是一具沒有神智,隻知道襲擊人的凶屍。”
“找魂魄從哪兒找?隻有青方鼎和那件沒破的殺人案這兩條路。”
“青方鼎與陳柯武相關,我撒了那麼多眼線,從出來就一直在找,到現在都沒結果。”
“那就隻能從沒偵破的案子入手了,你是最了解案件詳情的,也知道想找出凶手的難度有多大……”
“十天半月你肯定是找不到,難道讓徐渭就這麼乾等著?”
竹青手裡拿著平板刷短視頻,湊到黃西空身後,看著屏幕裡的夏之淮,附和地點點頭,同樣勸說夏之淮:“是啊夏哥,黃先生說得真的很有道理,你真的不要衝動。這次去外地出差,對你的事業本就是很關鍵的一步,你的創業計劃能不能實現,產品甄選是基礎啊……”
“雖然卿奶奶的事情,我們都很生氣,但不管什麼事都要一步步走,不能亂了自己的分寸。”
夏之淮坐在椅子上冷靜了會兒,才感覺衝上頭的熱血慢慢涼下來。
徐渭豎著耳朵,早將情況聽了個大概,見夏之淮氣得眼尾和脖子都有點紅,給他倒了杯水:“你家這事兒我基本上是聽明白了,你如果相信我,我可以一個人去考察各地的產品,甄選出適合合作的商家。”
夏之淮搖了搖頭:“你以前就幫了我那麼多,這種關鍵的時候,我不能把所有工作全推給你一個人做。”
而且這是他的創業計劃,半路撂挑子讓徐渭去操勞,對兩人以後的合作也非常不好。
徐渭是個很好的朋友,也是個值得敬重的合作夥伴,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應該更加珍惜這份彌足可貴的情誼。
徐渭見他已經有了決定,便不再說些什麼。
夏之淮家裡的事,任誰碰上都不可能不心急。
要怪隻能怪那些缺了大德的壞胚!
搶劫殺人不說,還動人家的祖墳,甚至還敢把人家祖母弄成了凶屍,控製魂魄不讓投胎……
做這事的狗比,真特麼不是個人啊!
若他是夏之淮,找出這人得把這貨狗腦子給打出來!
夏之淮將杯子裡的水一口氣喝光,與黃西空和竹青說道:“我會儘快把星旗市的工作處理好,然後訂機票回家,這段時間就辛苦你們兩個照顧綰綰。”
“我知道綰綰有點難帶,你們又不能和她接觸,但是……”
“我不難帶,我可懂事了,哥哥你不要汙蔑我!”綰綰突然冒頭,生氣地控訴道。
黃西空拿著玩偶,將跟前的綰綰往一邊推了推,然後懶懶看了屏幕裡的夏之淮一眼,冷淡地地說道:“彆說這些廢話,綰綰還要看動畫片,掛了。”
夏之淮看著再次黑掉的屏幕,一時間的感性都不知道往哪裡傾瀉。
黃西空這隻鬼真的是……沒有一點人情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