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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卯時。
天還沒有完全亮,冷意歡便醒起來了。
這是這五年裡在孤明島養成的習慣,畢竟要乾活的人,可沒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權利。
冷意歡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閨房,她有些恍惚,一時之間,竟不知身處何處。
她著急忙慌地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門邊。
打開房門,看著外麵寬敞明亮,綠意盎然的庭院,沒有吹不完的海風,沒有一望無際的海岸,也沒有了那一股刻進骨子裡的魚腥味。
這裡不是孤明島。
這裡是天都。
冷意歡眨了眨眼睛,思緒漸漸回籠,這才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回到天都了。
她隨意地穿上了一件從孤明島帶回來的月白色麻布長裙,係上腰帶,更顯得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加纖細消瘦,一頭如瀑布般的墨發隻簡單地編了一條辮子垂在胸前。
從前在天都之時,她是需要丫鬟伺候熟悉的官家小姐。
在孤明島的這五年,她早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了。
睡是睡不下了,冷意歡決定在她的“新家”走走。
這的確稱得上是“新家”,畢竟,從前她也未曾在郡主府住過一日,如今就連這府邸是何模樣,她也不甚清楚。
冷意歡拖著受傷的右腳,緩緩地在府中的回廊上行走著。
四周靜謐無聲,她走得極慢極輕,因為雲珠和福伯他們仍在酣睡之中,她不想驚擾了他們。
這些年來,王鐵牛一家教會了她,家人之間應該互相體諒,互相包容。
如今在天都,雲珠他們便是她的家人了。
此時,整個冷宅仿佛沉浸在一個寧靜的夢境之中,院子裡偶有幾聲清脆的鳥鳴打破這寧靜。
忽然這時,冷意歡停下腳步,微微仰頭,望向院子裡的那棵大樹,平靜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孤寂和憂傷。
看著那些鳥兒從樹上展翅飛向了湛藍的天空,她不禁微微愣神,心中思緒萬千。
鳥兒自由飛翔。
她也重獲自由。
可是,以後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時候,隱約之中,看到了一隻鳥兒朝著一間屋子的窗戶飛了進去。
“呀!”
冷意歡輕呼一聲,便朝著那間屋子走去。
她輕輕推開了屋門,隻見裡麵放置著一些舊物,並沒有人居住。
入眼之處,她一眼便看到了放在屋子正中央的一副陳舊的鎧甲。
冷意歡的心猛地一揪。
那是她爹冷亦寒生前所穿的鎧甲。
冷意歡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這才發現,不僅僅是鎧甲,這裡還放置著她爹生前所用的佩劍,還有生前一直看的兵書……
她顫抖地伸出手去,摸著那一副鎧甲,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由得眼眶一熱,嘴唇微微顫抖,輕聲低喃著:“爹爹……”
物在人非。
看著眼前的遺物,冷意歡恍惚以為,曾經那個疼她愛她,視她若珍寶的爹爹又回來了。
她眸光一轉,看到佩劍一旁,放著的是她娘親沈碧青生前最愛的古琴。
這兩件舊物放在一塊,過往的美好回憶不禁湧上心頭。
冷意歡又想起了,自己孩童之時,娘親在園中古亭撫琴,爹爹在前舞劍,而她則是在一旁撐著下巴靜靜看著。
那時候,他們一家三口,過著的是無憂無慮快樂幸福的日子。
那時候,她便以為,男女之間的情愛,便應該像是爹娘這般,心悅相惜,舉案齊眉。
她以為,她也會有這般美好的姻緣,隻是,造化弄人……
冷意歡突然心血來潮,將古琴拿起,放在了一旁的桌麵上。
她伸出了雙手,看著自己那一雙粗糙黝黑的手放在琴弦上,著實有些突兀。
她微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
忽而想起,當初娘親教她彈琴時曾說:“女子撫琴之手尤為珍貴,你可要好好愛護。”
如今,她竟變成了這般模樣,娘親知道了,會如何?
冷意歡微微頷首,眉頭輕皺,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琴音驟然響起,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她五年沒有碰琴了,倒是有些生疏了。
冷意歡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態,手指在琴弦上舞動起來。
隨後,嫋嫋琴音便緩緩流淌而出。
她沉浸其中,一首《清平樂》竟毫不費勁地彈奏了下來,一曲完畢,不知不覺之間,已是淚流滿麵。
往事不堪回首。
冷意歡抱著那古琴,突然低聲哭泣了起來,嘴裡不停呢喃著:“娘親……爹爹……歡兒好想你們啊……”
雲珠起身了之後,便端了一盆溫水到冷意歡的屋裡給她梳洗,不曾想,屋裡竟空無一人。
這下可把雲珠給嚇壞了。
她連忙跑去找了福伯,一臉焦急地說道:“福伯,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王婆子在一旁聽著,也跟著著急了起來,“這人好端端的,怎麼會不見呢?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還是福伯鎮定些,他微微皺眉,低聲說道:“我們先不要自亂陣腳,小姐不是沒有交代的人,我們先在府中找找看。”
於是,三人便一同在府裡找人。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琴音傳來。
三人一驚,麵麵相覷,異口同聲地說道:“是小姐!”
於是,他們又尋著琴聲,來到了專門放置冷將軍和冷夫人舊物的屋前。
雲珠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小姐在這啊。”
她笑了笑,正要推門而入,正在這時,琴聲停了,卻又傳來了冷意歡哭泣的聲音。
福伯立馬伸手拉住了雲珠,朝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進去。
雲珠滿臉擔心,“可是,小姐她……”
她實在是擔心小姐,想要進去陪著她,雖然她什麼也做不了。
“哎……”
福伯輕輕歎息了一聲,“小姐在心裡苦了太久了,哭出來便好了。”
“是啊。”王婆子也點頭附和,臉上滿是心疼,“讓小姐一個人靜靜吧,我們走吧。”
“嗯。”雲珠點了點頭。
於是,三人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冷意歡哭的累了,竟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