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政光激動地站了起來,將手中剛才記錄內容的筆記本端了起來,輕咳一聲,底氣十足道:
“蔡同學的基層經驗非常豐富,我認為講的非常好,給我也帶來了很大啟發。不過,他剛才說的有幾點我不太明白,希望和大家共同學習。第一,他剛才提到了黨建工作~”
鮑政光條例很清楚,一條條說了出來,最後指出蔡同學的大部分觀點過於簡單粗暴,理論性弱,且實踐性僅憑經驗主義難以形成長效機製。
台上的唐輝煌頻頻點頭,看來鮑政光講許多內容,說到了他的心裡。
辯論開始,有同意蔡玉林話的,有支持鮑政光的,也有提出新問題的,甚至有一個同學為了標新立異,全盤否定了前麵所有人的觀點,瞬間就被淹沒在唾沫星子裡。
二十分鐘過去,劉生傑叫停了這一輪的發言,將第二位同學叫了上來。
這是一位正科級的鄉黨委書記,名字叫趙斌,應該是很少在這麼多領導麵前演講。所以最開始說的有些磕磕巴巴,再搭配上這老兄一副老實巴交的相貌,反倒讓人笑不出來,都在認真聽講。
顏卿就站在外麵門口,他剛才已經看過趙斌的稿子,發現他全文就一個宗旨,那就是訴苦。
訴苦也分幾個等級,這老兄的絕對是最上乘,絕口不提任何困難,隻談數字。顏卿還記得剛才看的一個數字,鄉黨委辦公室的門上,從上到下掛了十多個牌子。到後來沒辦法,隻能設置可替換式的,哪個部門來檢查,就掛哪個部門負責督促的牌子。有一次他們鄉還鬨過笑話,市裡的為基層減負下沉督導組來督導,辦事員忘記製作,被督導組的人現場督導辦公,又將一塊減負的牌子掛了上去。
“看來我還是太嫩了,基層水平連一個鄉書記都不如,黃鬆鎮的工作經曆也單一的很,沒有形成係統性的認識,任重道遠啊!”
隨著大教室裡傳出來一陣陣笑聲,顏卿突然意識到,趙斌絕對不是看上去的那麼憨厚。他通過幽默詼諧的表達方法,在不動聲色間,將基層麵臨的,許多上級部門人為設定的教條主義講了出來,既沒有讓台下這群處級廳級麵上沒光,反而讓他們陷入思索。
果然,趙斌的彙報完畢,教室裡竟然安靜了半分鐘。直到劉生傑要大家踴躍發言,這才有人舉手。
等真有人發言時,卻又感覺自己拿捏不好尺度,讚同他?顯得自己沒水平,隻會人雲亦雲;可反駁他?他說的東西都是真真切切存在於工作中。
為基層減負的口號喊了多少年,就像為小學生書包減負的效果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越減越多,以考核製度為標準的核心隻要一直不變,減負都隻是形式上的工作。
好幾個同學試圖談不一樣的東西,結果發現說的乾乾巴巴。
“嗯,不錯,趙斌同學這篇發言,我提議培訓部修飾一下後,提交院黨委辦公室,我會在恰當時間,繼續向上反映。”
唐輝煌的話,仿佛一滴水進入滾燙的油鍋,引起巨大的連鎖反應。之前所有人認為不可說,不能說,不敢說的事,在他這裡竟然能公開說,大聲說,隨便說。
尤其是他要繼續向上反映,這不就是肯定趙斌的這篇發言了嗎,一個鄉黨委書記而已,平時他們正眼都不會看的存在。
“就像剛開始時我說的,為基層減負不是什麼禁忌詞,而是我黨下定決心要啃下來的硬骨頭,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全黨全社會集思廣益群策群力,你們要解放思想,不要被人為設置的條條框框束縛住,記住,好規矩必須遵守,但壞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
顏卿在外麵聽的真真切切,同時感覺壓力山大,第一位同學泛泛而談,核心實質性的內容那是一點不講,所以唐輝煌並沒有過多點評;趙斌說的這個被大家誤以為是不可說的內容,大家探討起來畏首畏尾,生怕被人捉住小辮子。
結果馬上到他發言,唐輝煌叫大家解放思想,暢所欲言,那都不用想,第三個發言的顏卿,一定是被大家“討論”的最深入,最透徹的人。
換句話說,顏卿要做好被群起攻之的準備。
“下一位的顏卿同學,彙報的題目是,治安與法治在基層治理中的重要性,大家歡迎。”
顏卿走到彙報席,先敬了一個禮,隨後開始了他的演講:
“大家好,我叫顏卿,目前在公安係統工作,所以我對基層治理的認識很狹窄,做不到前兩位同學那麼深入淺出,麵麵俱到。由於我工作的局限性,我隻能從公安角度思考這個問題,出發點不同,落腳點也不同,和各位相比,我就是個初生牛犢,如果有講的不好的地方,請大家口下留情。”
“首先,基層工作的這幾年,我發現一個現象,在基層,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所謂的社會大哥,他們以自身影響力,插手乾預基層治理,很多時候,甚至基層管理者都不得不對他們進行讓步。每到這個時候,我百思不得其解,有時候他們隻要一瞪眼睛,甚至比基層領導說一百句要管用。”
話音剛落,台下就傳來竊竊私語。顏卿絲毫聽不見,繼續說:
“為了探尋真相,我也曾回訪過基層群眾,得到的答複是他們人多勢眾,做事無底線,對這群人恨之入骨又無可奈何。”
“現實如此,我決定將視線放在網絡上,我調查過十多部關於掃黑的電影電視劇,除了少數幾個,大部分竟然將主線放到首惡的愛恨情仇上,明明是一個草菅人命,胡作非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棍,混蛋,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卻被塑造成了一個敢愛敢恨的正麵形象,最後甚至有人發聲同情他們,簡直倒反天罡!”
“我要提出我的第一個觀點,供大家批判,明明群眾對他們恨之入骨,又是誰在美化他們呢?這是不是宣傳部門的不作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