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香克斯確實說過“有緣自會見麵”的話,但他也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見到了‘約書亞’本人。
比起導演以利亞,如香克斯這種隻看過電影的觀眾,當然更熟悉主角‘約書亞’。
在香波地群島待著的這些天,香克斯到處閒逛,沒錢了就去賭場撈一把,雖然有輸有贏,但總體而言支撐起自己這段時間的開銷還是沒有問題的。
香克斯就是在賭場遇見以利亞的,和入場時宛如空氣般無人在意的香克斯不一樣,以利亞是整個賭場的焦點,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他的身上,頭頂上方投落下來的燈光本該一視同仁地照耀著每一個人才對,可是偏偏以利亞就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以利亞靠在沙發背椅上,神態平靜得不像是一個賭徒,而在他手邊放著堆積得好似一座小山似的籌碼,而且那籌碼還在不斷地往上增加,眼看著就要搖搖欲墜地坍塌了。
“又贏了!”
“太厲害了吧!”
“籌碼又翻倍了!”
四周圍觀的每一個賭徒們都要比以利亞更興奮,他們太陽穴鼓起、眼底布滿通紅的血絲,激動說話時唾液橫飛,好像贏得那一大堆籌碼的人是自己一樣。
香克斯好奇地湊了過去,自來熟地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賭徒,在對方憤怒地轉過頭來瞪視自己時,動作利落地給他塞了一瓶朗姆酒:“兄弟,這裡是有什麼熱鬨?給我也說說?”
得了好處的賭徒表情緩和下來,他笑嘻嘻地咬掉了朗姆酒的瓶塞,用眼神指了一下坐在賭桌前的以利亞:“看到那個人了嗎?”
“看到了,他是不是《海賊之王》約書亞的扮演者?”香克斯很上道地追問道。
“哈哈哈,你果然也知道《海賊之王》啊!對,就是那個什麼世界上第一部的電影,哼,吹得這麼厲害,那不過就是一個俗套的故事罷了!”
賭徒不滿地嘀咕道。
“我知道,但為什麼出演‘約書亞’的人會出現在無法區?”香克斯回複道,他的眼睛落在以利亞的身上,即便被蘊含著眾多情緒的目光如此灼灼地注視著,他的表情依然淡然,仿佛完全沒有被周圍狂熱的氣氛所感染一樣。
雖然現實中的以利亞與熒幕上的略有區彆,但香克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哦、啊……哈哈,也對,他在香波地群島很有名氣!”
賭徒咕嘟咕嘟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然後又神情迷蒙地繼續說道:“這麼有名氣的家夥,不少奴隸獵人都想把他抓走賣掉,隻可惜他們都失敗了!”
香克斯耐心地聽著對方胡侃著:“那他豈不是很危險,怎麼還敢來這種危險的地方?有不少人都很喜歡‘約書亞’這個角色吧?”
“哼,確實有不少狂熱粉絲,這段時間棕發碧眼的奴隸都賣脫銷了……但是那家夥強得很呢!而且還強到即便不遮擋容貌,也可以大搖大擺地在無法區行走……嘖嘖,但是武力比不過,還不能用智力嗎!”
奴隸販子們想要抓捕以利亞,當然把他的來頭都查了個清楚,早就知道以利亞不僅是電影演員,還是電影的導演,不過這種消息也隻在內部流傳,奴隸販子們還是很懂得悶聲發大財的,被這個賭徒當做談資向香克斯炫耀。
賭徒得意洋洋地說道,“有人聽說了電影需要可以錄製影像和聲音的設備,特意搜羅了空島帶下來的那些貝殼,逼他作賭呢!”
“如果他贏了,空島的貝殼就歸他了,如果輸了……”賭徒嘿嘿地奸笑了幾聲,“那就需要支付成倍的籌碼!”
如果以利亞一直輸下去的話,恐怕就得抵押他的那些電影設備,甚至是他自己本人了。
香克斯挑了挑眉:“這個賭注並不公平,他居然也會同意嗎?”
賭徒已經喝上頭了,酒精麻痹著他的思維,令他什麼話都往外蹦:“嗝兒——這世界上哪有什麼公平!如果他不答應的話,要麼就冒著危險,去隻有10生存幾率的西天之頂,自己去收集那些貝殼,要麼就心知肚明地往這個圈套裡跳!”
“不過那些獵手恐怕沒有想到,自己的獵物居然就連賭術也超乎意料的強吧,活該,哈哈哈!”
賭徒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看那搖搖晃晃的身體,恐怕已經醉了。
時間差不多了,對方撐不住要出千了。
就在香克斯進來的幾分鐘前,以利亞攤開自己手中的底牌,冷靜地想著。
對方身上的聲音有變化,變得更加陰沉急促,看來是已經認識到贏不過了。
最初被找上來時,以利亞本沒有打算理會的,但是他們確實給了以利亞一個難以抵抗的籌碼——那些從空島上得到的貝殼,名為‘空貝’的東西,居然擁有錄音、錄像的品種,這讓以利亞十分心動。
如果能夠在空貝的基礎上進行改造和升級的話,他一直苦惱的放映機和拷貝機不夠的問題也能夠解決了!
所以即便知道這是個陷阱,以利亞也要去趟一趟。
在坐上賭桌的以利亞就沒有打算輸。
【萬物交流之聲】可以讓他與萬物交流,而人類……也是萬物中的一員啊。
隻要以利亞集中精神,就能聽到對方血液流動、呼吸進出、心臟搏動、甚至是情緒變化的聲音。
在賭場之中的人情緒具象化為聲音,每一個人不懷好意的企圖、試圖渾水摸魚的念頭、還有那些肮臟的、惡心的、下流、輕蔑的想法,令以利亞覺得鄉下菜市場那些尖銳高亢的吆喝聲與爭吵聲都比這些噪音美妙。
不過有一個例外,剛從外麵進來的那個人身上很安靜,還有相當歡快的自由氣息,倒是讓以利亞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一心二用地一邊漫不經心地和對麵明顯露出頹態的對手繼續打撲克牌,一邊去聽那個紅發青年與那個賭徒的對話。
當以利亞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香克斯身上時,原本那些混亂嘈雜的聲音也被削弱了一些,倒是讓以利亞舒暢了不少。
在以利亞走神的時候,坐在以利亞對麵的賭局發起者麵色已經黑沉得好似烏雲罩頂,他麵前的籌碼已經所剩無幾,如果將這些籌碼都輸給以利亞的話,他這次的布局就要失敗了。
思及此,他給了荷官一個眼神,荷官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然後準備在牌麵上動手腳。
香克斯微微皺起眉頭,他雖然見聞色用得不算好,但用肉眼也能察覺得出來以利亞對麵的那個人要狗急跳牆了。
紅發的青年擠了過去,不過還沒有完全靠近以利亞,那個暖棕發少年便回過了頭:“你好?”
即便是在嘈雜得令人頭疼的賭場,他的聲音也依然輕柔而禮貌,就像是一汪透徹的清泉一樣,趕走了在耳畔繚繞著的噪音。
香克斯不知為何有些羞赧起來,他尷尬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湊近以利亞小聲地提醒道:“小心一些,對麵可能會要出千了。”
“謝謝你,我知道的。”以利亞對著露出了一個帶著謝意的笑容,而他轉過頭時,方才的笑意宛如日光下的薄雪般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的籌碼已經要用光了,還不打算認輸嗎?”
“哼,我還有籌碼,還沒到輸的時候!”對麵的賭徒抽動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獰笑。
以利亞歎了口氣,他喃喃自語道:“為什麼每個炮灰非得不撞南牆不死心呢……”
香克斯沒有離開,他站在以利亞的身旁,目光炯炯地盯著牌桌後的荷官,眼神裡透出了一抹凶光:“記得要好好發牌,可彆出千啊。”
荷官手一顫,喉頭乾澀地滾動著,然而他不僅早已被金錢收買,自己的家人也被看守起來了,如果他不照做的話,家人的性命就……
他定了定神,還是打算按照原定計劃做手腳。
“好無聊。”以利亞忽然說道。
坐在他對麵的對手表情一變:“怎麼,大名鼎鼎的以利亞先生,也打算臨陣脫逃嗎?”
“不,我隻是覺得這麼玩有些無聊。”
“就算這一把你贏了,也不過是讓這堆籌碼失去尖頂罷了。”
以利亞抓起了一把籌碼,讓這些圓形的籌碼宛如雨幕般從自己的掌心裡滑落,劈裡啪啦地砸在籌碼山堆上。
“太浪費時間了,不如換一種玩法吧。”以利亞的碧藍色眼瞳直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吐出來的聲音柔和卻清冽。
對手眯起眼睛,身體微微前傾,露出感興趣的信號:“換什麼玩法?”
以利亞的嘴角翹起,他輕快地提議道:“惡魔輪盤怎麼樣?刺激又迅速,隻需要六槍,這場賭局就能決出勝負了。”
惡魔輪盤的規則和俄羅斯轉盤差不多,都是往槍中裝入一顆或多顆實彈,然後雙方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下扳機。
“你——”對方麵色都變了,他臉上神情驚疑不定,不明白為什麼以利亞會突然提出這個玩法。
他不相信以利亞真的敢拿命和自己賭,試圖從那張過於美麗的臉上找出自己想要的虛張聲勢,但是沒有,以利亞的表情從他坐在賭桌前就幾乎沒有變過,最大的表情變動居然還是那個紅發青年進來和他咬耳朵說悄悄話時,露出的淡淡笑容。
男人咬緊牙關,反複斟酌和權衡,額角有豆大的冷汗滑落。
以利亞是虛張聲勢嗎?還是勝券在握?
“我……我……”
喉頭乾澀得宛如塞入了一大塊滾燙的石頭,心臟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著,就連眼前那個棕發碧眼的少年倒映在眼底的身影好像也開始扭曲波動起來。
以利亞敢和他賭命,就這麼確信他不會死嗎?那自己呢?要為了錢賭上這條命嗎?
他莫名地戰栗著,直覺一個勁地在尖叫著危險!會死掉的!自己絕對會輸掉這條命的!
男人害怕了,他肩膀向後繃緊,已然有了退縮的念頭。
然而周圍的賭徒可不會錯過這個好戲,甚至還有人直接拿出了自己油跡斑斑的配槍,將子彈卸下,把槍和子彈一起重重地壓在了桌麵上,震得以利亞那些堆積的籌碼小山都嘩啦啦地往一邊滑倒。
“這裡有槍和子彈!快點開始玩吧——惡魔輪盤!”
而另一邊已經有人開始在開局賭到底誰會贏、誰會死在這場刺激的惡魔輪盤下。
以利亞揚了揚下巴,微笑著出聲詢問道:“要繼續玩嗎?”
男人喉頭不斷地滾動著,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淌,將身上的衣服都浸濕了,他再也無法承受這令人窒息的巨大心理壓力,崩潰地把剩下的籌碼都推了出去,高聲尖叫道:“我認輸!我不玩了!”
他的臨陣退縮得到了眾人鄙夷的噓聲和倒喝彩,但是他卻宛如死裡逃生一般虛脫地癱軟在沙發上,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份恐懼,顫抖個不停。
以利亞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寬容地說道:“好吧,既然你認輸了,那麼賭注我就拿走了。”
他站起身,以利亞沒有再理會桌上擺放的那些籌碼,跟在他身後的部下們會將這些籌碼兌換成現金,然後送回去的。
有人極有眼見力地殷勤湊上來,幫忙收拾戰利品,而以利亞也慷慨地隨手給了他們一把籌碼作為報酬。
香克斯也被以利亞塞了一把籌碼,他低頭粗略估算了一下,以利亞給自己的這一把籌碼價值恐怕已經超過了十萬貝利了。
“剛才謝謝你的提醒了。”以利亞微笑著說道,隨後準備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賭場。
香克斯撓了撓頭,跟在以利亞的身後哈哈地傻笑回複道:“就算沒有我的提醒,你應該也不會輸吧?你真是好厲害呀!”
“就好像能夠看穿他們內心的想法一樣,不動聲色地掌控和引導著他們心理的變化,比捏麵團還要簡單的感覺!如果說這個賭場裡確實存在高明獵手的話,那毫無疑問就隻有你了!”
以利亞的步伐停了下來,他回頭看向臉上帶著明朗傻氣笑容的紅發青年,挑了挑眉:“你是想說,最高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嗎。”
夜幕灑落下來的星輝影影綽綽,以利亞和香克斯站在了賭場之外,裡麵的燈火明亮、人聲沸騰,而外麵幽冷安靜,隻有他們兩人站在夜色裡。
紅發青年好像喝醉了一樣,麵龐紅撲撲的,身上還帶著酒氣,但是以利亞看得出來,對方的眼睛清醒而明亮,儘管熾熱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冒犯:“你是叫做以利亞對吧?我是香克斯!呐,以利亞,你要上我的船嗎?”
本以為對方想要趁機要挾自己,以利亞卻萬萬沒想到自己聽到的居然是邀請?
“上船……香克斯,你是海賊?”
香克斯咧嘴一笑,頗為自豪地說道:“是的,我是自由的海賊!現在正尋找和我有共同誌趣的同伴!”
以利亞怔了一下,隨後搖頭拒絕道:“抱歉,我有自己的理想,並沒有想要當海賊的打算。”
他本來以為香克斯會說一些諸如“明明是‘海賊之王約書亞’的扮演者,卻不想當海賊也太奇怪了吧”的話,不過這個紅發青年卻隻是摸著自己的頭發,毫無陰霾地笑著說道:“被拒絕了啊,好可惜啊哈哈哈!如果以利亞你改變主意了,我隨時都歡迎你上我的船!”
怪人。
以利亞盯著香克斯。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開朗直率、不掩本性、渾身上下都充滿著自由氣息的人類。
“我會考慮的。”以利亞最終這麼回複道。
而得到了這個模棱兩可回答的香克斯,卻好像是得到了什麼肯定一樣,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牙,笑得好像是偷吃到蜜糖的貓咪一樣。
不過以利亞的目光掃過了香克斯腰間掛著的長刀,知道毛絨絨的貓咪不過是錯覺而已,眼前的人相較於愛嬌的貓咪,更像是懶洋洋在休憩中的獅子。
“啊,對了!你是在收集空貝對吧?我這裡有一些空貝,都給你!”香克斯像是回想起什麼,他從自己的行囊裡翻找了一下,然後把行囊裡塞著的奇形怪狀空貝,全部都放到以利亞的手中。
以利亞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什麼香克斯會這麼乾脆利落地將這些價值匪淺的空貝送給自己:“如果隻是為了還籌碼的人情……你給得太多了,已經超過我給你的籌碼價值了。”
況且那些籌碼本身就是為了感謝香克斯的提醒。
“我想要送給你,這不需要什麼理由呀!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啊!”香克斯卻認真地說道,“而且我很喜歡你的電影,如果這些空貝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你的電影,那它們才是真正地派上用場了!”
見香克斯如此熱情洋溢,以利亞也確實需要更多的空貝,他猶豫了一下,向香克斯道謝,然後收下了這些塞到自己手裡的空貝。
看到以利亞收下了自己的禮物,香克斯臉上的笑容愈發地燦爛了,他朝以利亞揮了揮手,又塞給了以利亞一張方形的白紙:“這是我的生命卡片,它移動的方向會指向我的所在地,如果以利亞你改變了主意,可以隨時來找我!”
以利亞都收下了那些稀有的空貝,再收下對方的生命卡片也不奇怪,好在以利亞為了方便那些讚助商找到自己,早些日子在夏琪的指導下製作出了生命卡片,現在還有剩餘的。
於是以利亞將生命卡片撕下了方方正正的一小塊,遞給了香克斯。
“以利亞的字寫得真好看啊,是有練過嗎?”香克斯自來熟地湊過來,仔細地端詳著,還拿出了自己生命卡上的字跡,和以利亞的對比著,也不介意自己那明顯要拙劣不少的字跡,反而讚揚著以利亞的筆跡。
香克斯離得太近了,近得讓以利亞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香克斯那鮮紅的發絲,是如何在自己的眼前被微風吹拂得左右飄蕩著。
以利亞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懷裡的空貝也掉落出了一個,香克斯摸了摸後腦勺,彎腰撿了起來,卻沒有塞回給以利亞:“拿著這麼多空貝不方便吧?我來幫你,是要回去電影院那邊嗎?”
以利亞喉頭動了動,但是又覺得自己可能反應過度了,這不過是香克斯的熱情罷了,思索了一會兒後,還是輕歎一口氣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已經從香克斯這裡得到了罕見的空貝,再麻煩他幫忙拿一下似乎也算不得什麼,這大概就是債多不愁的感覺?
而以利亞與香克斯不知道,此刻香波地群島迎來了一個重量級的訪客,而這位訪客將會掀起一個嶄新時代的劇烈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