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石庫房之中，昏黃的燈泡透射下斑駁的光影，寸曉心雙手抱胸，看著葉青在石頭堆裡來回踱步，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笑意。
沈家的相玉術，追根溯源，來自清朝宮廷造辦處的督辦太監。
當年，沈家先祖身為督辦太監的貼身侍衛，在緬北叛亂中，於亂軍裡拚死救出太監。
督辦太監感其忠勇，不僅將相玉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還動用關係保其成為雲省總督。自此，沈家 “玉王爺” 的名號，在翡翠行當裡聲名遠揚。
騰眾地區的各大家族，因沈家相玉術傳承自官方，都尊其為正宗。
每一代沈家家主，都繼承了 “玉王爺” 這一榮耀稱號。
然而，相玉之術傳承至今，各家的門道和側重點其實都不一樣。
真正的賭石客為了降低風險，從不屑於在磚頭料中挑選，而是不惜重金，從賭石店老板的保險櫃裡尋覓小精品。
南裡檢查站的石頭雖然算不上磚頭料，但也並非頂級精品，這些石頭需先經賭石店老板篩選，挑出出皮殼表現很好的石頭，才有資格被放進保險櫃。
這是賭石店老板的一種營銷策略，相較堆積如山的磚頭料，這類小精品價格高昂，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這些小精品中，十有八九藏有翡翠。
但賭石遠非切出翡翠就算賭漲那麼簡單，賭石客們還得賭種水、賭顏色、賭裂紋、賭石霧、賭棉絮……
“小爺，讓我們幫你先篩選一遍！” 幾個和葉青熟絡的德龍賭石店老板滿臉熱忱，主動請纓。
葉青神情鄭重，抱拳致謝後，委婉拒絕道：“諸位，大家都是來南裡選石頭發財的，我怎麼好意思耽誤各位時間。還是讓我自己慢慢挑選吧。”
葉青手持手電，在庫房中踱步巡查。這裡的石頭，最大的不過三四十公斤，小的僅有一兩公斤，沒有超大塊的石頭。
這並非場口不出大石頭，而是大石頭體積大、目標明顯，不利於走私，一旦被政府軍查獲，便是死路一條。
因此，皮殼上帶有鬆花和蟒帶的小精品，成了走私客的首選。
轉悠了半個小時，葉青在一塊較大的石頭旁停下腳步。這塊石頭周圍圍了不少人，其皮殼表現極為出色，鬆花蟒帶清晰可見，還有裂紋，一看就很有料。但賭石界有個悖論，皮殼表現過於完美，滿是鬆花蟒帶的石頭，往往切不出好料子。
葉青微笑抱拳示意，並未言語。
幾個賭石店老板見狀，連忙笑著解釋：“小爺，我們就是研究研究，絕對沒有出手的意思。您要是看上這塊石頭，儘管先來……”
賭石行業規矩眾多，若有人看上一塊賭石，在其未放棄之前，旁人隻能在一旁等候，且不能隨意評價這塊石頭。
此時，寸曉心也走了過來，她俯下身，仔細端詳了石頭兩眼，猶豫著開口：“這塊石頭看似不錯，鬆花明顯，可裂紋也不少……”
葉青點點頭，沒有反駁。對這塊石頭而言，最致命的並非裂紋，而是鬆花。
在賭石界，鬆花是翡翠原石內部有色的重要標誌。
通常，沒有鬆花的原石，隻能賭種水，不能賭顏色。鬆花顏色越濃鬱鮮豔，原石價值越高；若皮殼上沒有鬆花，價格往往會降低三倍。
但當皮殼上遍布鬆花時，雖可能意味著綠多，卻也可能是貼皮綠。
這塊石頭讓人望而卻步，正是因為其遍體鬆花。
葉青將強光手電調整成大光圈，照亮石頭。賭石圈有句名言 —— 神仙難斷寸玉。在石頭切開之前，一切都隻能依靠經驗判斷，本質上就是在賭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但這塊石頭，葉青看著莫名順眼，有一種特彆的感覺。他將目光聚焦在鬆花上，這種遍體鬆花的石頭，雖有弊端，卻也有判斷方法，即通過打燈觀察鬆花的顏色。
若鬆花打燈通透、顏色亮麗，便說明石頭內部的翡翠同樣出色。
這便是各家相玉術的異同之處。
換作往常，看到這種遍體鬆花的石頭，葉青會本能地放棄。但此刻，這塊石頭仿佛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
所謂眼緣，其實是賭石客在長期切石過程中，鍛煉出來的本能反應。
他將手貼在石頭的裂縫上，緩緩注入真氣，心中頓時安定不少。表麵的裂紋看似觸目驚心，實則並未深入內部，僅僅停留在表皮。
寸曉心站在一旁，目光緊緊跟隨著葉青的一舉一動。
各家的相玉術都是秘傳，傳子不傳女，後來雖廢除了這條規矩，但依舊靠師父言傳身教，從不書於文字。
因此，觀察賭石高手賭石，無疑是偷師學藝的好機會。
葉青對此卻毫不在意，相玉術就像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便一文不值，可若沒人點撥，差之毫厘失之千裡，跟壽星公上吊差不多，都是活膩歪了。
調整強光手電，在鬆花附近反複打燈。燈光反射出黃光，這表明有鬆花的地方有色，而沒有鬆花的地方則無色。
葉青凝視著石頭，內心陷入糾結。直覺告訴他，這塊石頭能賭漲；可多年的經驗又警示他，這塊石頭切開大概率會垮。到底該相信經驗，還是直覺？
此時，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是賭石店老板，個個都是行家裡手。
王長安也穿過人群走了過來，他圍著石頭打量許久，開口道：“這塊石頭鬆花太多，十有八九是貼皮綠。”
葉青神色平靜，點頭肯定：“我也這麼認為。但這塊石頭，給我一種很獨特的感覺。”
王長安和寸曉心聞言，一時無語。很多人在切石頭前，都會盲目相信直覺，幻想一刀下去切出帝王綠，從此人生躺平。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太殘酷，一刀下去，不僅血本無歸，甚至落得妻離子散，走上絕路。真正的賭石客賭的是眼力，而非虛無縹緲的直覺。
寸曉心蹲在葉青身邊，壓低聲音提醒：“小爺，這塊石頭要是競拍下來，價格肯定不菲！”
葉青頷首認同。齊玉帶這麼多人來，就是想通過競價，讓這批石頭賣出高價，從而賺取更多傭金。
王長安拿著強光手電，再次照向鬆花處，分析道：“這個地方，有可能切出高檔翡翠，至少能達到上三色。一旦切漲，價值可達幾十個億。但必須警惕貼皮綠。至於這些沒有鬆花的地方，大概率沒色，要是顏色發灰，價值就會暴跌。”
寸曉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無疑是多年積累的經驗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