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為了李家的黃毛丫頭來的吧?”
春櫻勾了勾耳發,笑得風情萬種,不等薑媚開口又道:“我不會幫她的,姓李的這些年就盼著能有個兒子,這孩子萬一有了什麼閃失,他第一個就會要我的命,還不如安安分分留在這裡,再尋個出手大方的爺們來得穩妥。”
李大人就是個下流的好色之徒,春櫻對他沒有什麼感情,不過是怕死罷了。
薑媚早有預料,柔聲問:“那你打算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嗎?”
“不待在這裡還能去哪兒?”春櫻把薑媚從頭打量到腳,笑得意味深長,“你倒是贖身走了,結果呢?”
前陣子薑媚和裴景川的事鬨得沸沸揚揚,春櫻也都有所耳聞,在她看來,薑媚這兩三年都是在瞎折騰浪費力氣。
薑媚平靜地看著她說:“我現在自立了門戶,馬上也會開自己的鋪子,比在這裡好多了。”
“那是因為你命好,遇到了裴家三郎,我都這把年紀了,除了張開腿伺候男人,彆的什麼都不會,就算贖了身,怎麼活下去?”
春櫻笑的自嘲,並未顧忌裴景川在場,反而衝裴景川拋了個媚眼。
要是當初裴景川看中的是她,她一定不會逃跑,還會使出渾身解數討裴景川開心,說不定她現在早就是過了明路的妾室了。
裴景川連餘光都沒給春櫻一點兒,偏頭看向薑媚。
要是她勸不動春櫻,他就要用強硬的手段了。
薑媚沒有著急,倒了杯茶推到春櫻麵前:“你現在還年輕,當然可以再找恩客,但再過幾年呢?樓裡的老人是什麼樣的下場,你應該比我見得多吧?”
春櫻臉上的笑僵住。
風塵之地,向來都是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即便是花魁,也有年老色衰那天,若是賣不出好價錢了,就會被老鴇逼著接三教九流的客人。
那些客人又臟又臭、下手沒個輕重不說,還拿不出什麼錢,一晚上不停地接客也比不上人家花魁回眸一笑賺得多。
春櫻的眼神有些動搖,但她不想把完全被動,哼了一聲說:“以我現在的姿容,可以再撐個十來年,但為你們做事,我可能很快就會死,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若事成之後,可以保你性命無虞,還為你贖身給你一百兩銀子到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呢?”
一百兩銀子對李夫人來說不算多,但已經足夠讓春櫻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了。
“你都害裴三公子被掃地出門了,拿什麼保證?”
“這不是我的事,我不能給你保證,但你若想明白了,我可以讓你跟李夫人見麵細談。”
春櫻沒了聲音,目光定定地落在薑媚身上。
不過兩年光景,薑媚身上已經看不出絲毫的風塵氣了,扮著男裝,她臉上一點兒脂粉都沒有。
依然很漂亮,也很乾淨。
乾淨到和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格格不入。
“好,我信你一次,”半晌,春櫻終於開口,而後撥動手裡的琴弦,“買賣談完了,奴家還是給二位公子唱一曲吧,二位若是喜歡,賞奴家一點兒喝茶錢就行。”
薑媚毫不猶豫拿出一塊銀錠放到桌上。
銀錠挺大的,目測得有十來兩。
春櫻彎眸道謝,婉轉悠揚地唱起曲兒來,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子燃起亮光。
也許有一日,她也能像薑媚這樣,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生活,而不是日複一日地陪男人睡覺,幫老鴇賺錢。
一曲作罷,春櫻笑著送薑媚和裴景川離開。
快到門口時,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突然衝出來。
“公子,來睡我呀,我比她們都便宜,一次隻要五十個銅板就好啦,我什麼姿勢都會,可好睡啦,哈哈哈!”
女人神情癲狂,儼然已經不正常。
春櫻反應極快地把她推開,兩個男人迅速上前捂了她的嘴把她拖走。
早在女人衝出來那一刻,裴景川就把薑媚拉進懷裡護著,春櫻回頭見他仍緊緊摟著薑媚,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羨慕,而後笑著說:“公子彆怕,她隻是腦子有點兒不正常,沒病的,下次公子還想聽曲兒記得找我呀。”
裴景川沒有回應,帶著薑媚徑直上了馬車。
馬車駛離,樓裡的喧鬨漸漸散去。
裴景川環在薑媚腰間的手還很用力,薑媚感覺有點兒熱了,輕聲說:“三郎,你可以放開我了。”
裴景川沒放,過了好一會兒,薑媚聽到他說:“對不起。”
薑媚不解,下意識地說:“剛剛那個人沒有碰到我,而且我的膽子沒有那麼小,三郎不必……”
裴景川打斷薑媚:“那個時候沒有為你贖身,讓你承受了那麼多的不安害怕,是我不好,對不起。”
他之前並不知道花樓的女子最終的歸宿在哪兒,自以為是地覺得對薑媚已經夠好了,直到剛剛那個女人衝過來,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可笑。
那三年薑媚在花樓不知道見過多少個年老色衰後被逼著接客瘋掉的女人,也不知道見了多少個床上甜言蜜語,扭頭就翻臉不認人的好色之徒。
他什麼承諾都沒給,她怎麼知道自己以後不會也變成那樣的瘋女人呢?
她那麼不安害怕,每次在他麵前卻還要笑臉相迎。
裴景川想到過往的種種,心臟就像是被人用錘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又一下。
他放任薑媚待在那樣的環境中整整三年,竟還理直氣壯地怪她騙錢逃跑。
薑媚有些怔。
她沒想到裴景川會突然這麼認真的跟自己道歉,為的還是之前不曾替她贖身的事。
她之前是怨過甚至是恨過裴景川的。
但經曆那麼多事後,她早就不會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彆人身上,那些情緒也跟著淡了。
沉默片刻,薑媚柔柔開口:“三郎不必覺得歉疚,那個時候你對我已經非常好了,而且我贖身的錢都是你給的,仔細想想,也算得上是你為我贖的身。”
薑媚的語氣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乾的事。
裴景川有種抓不住她的感覺,沉沉開口:“軟軟,我要聽真話。”
薑媚頓了頓說:“三郎,這一次我沒有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