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如今已自行謝罪,鸞兒也無顏麵對老夫人,今日特意來降此物還給老夫人。”
之前裴景川的擢升宴,老夫人將自己陪嫁的白玉鐲給了葉青鸞,意思是認定這個孫媳婦了,如今葉青苑做出買凶殺裴景川這種事,兩家這親定然是結不了了。
葉青苑前兩日才下葬,葉青鸞的衣裙很素,頭上連支珠釵都沒有,安安靜靜跪在老夫人麵前,很是惹人愛憐。
“你怎麼憔悴成了這樣?這東西什麼時候還都可以,何必著急?”
老夫人話裡帶著心疼,卻也認同葉青鸞把鐲子還回來的舉動。
葉青鸞伏在地上,啞聲道:“多謝老夫人厚愛,但這鐲子太過貴重,鸞兒受不起,還請老夫人收回。”
葉青鸞語氣堅定,老夫人給身邊的嬤嬤遞了個眼色,嬤嬤立刻上前收了鐲子。
葉青鸞起身向老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請老夫人保重身體,以後鸞兒就不來給老夫人煮茶了。”
說完轉身離開。
見薑媚站在門外,葉青鸞的步子放慢,她定定地看著薑媚,明明神情平靜,並無半分怨念,卻無端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薑媚沒有害怕躲避,平靜回望。
等葉青鸞走遠,老夫人才傳薑媚進去,薑媚緩步上前,福身行禮:“薑媚見過老夫人。”
之前因為蘇歆妍,薑媚來過一次這裡,但隻在院子裡罰跪,連話都沒和老夫人說上一句,今日才算是正式拜見。
老夫人審視片刻,沉沉開口:“抬起頭來。”
老夫人原本就嫌薑媚的出身低賤,聽說她還曾經為妓,更是不喜。
她本以為薑媚就是個有點兒姿色的狐媚子,並未打算拿正眼看薑媚,然而隨意一掃,目光卻不自覺頓住。
站在她麵前的女子身著一襲淡藍色繡芙蓉夏裙,身形雖嬌弱,儀態卻算得上端方,而且臉上不曾濃妝豔抹,連發髻都梳得簡單,低眉順眼地站在那兒,乍一看和嬌養著長大的貴小姐並無兩樣。
這第一印象倒是比裴老夫人想象中的好多了,但也僅僅是看上去好些罷了。
老夫人並未因此高看薑媚,還是冷著語氣問:“你可識字?”
“回老夫人,公子教我識了一些。”
“《女戒》《女德》這些讀過嗎?”
“公子房中並沒有這些書。”
這都是給女子看的書,三郎房中自然是沒有的。
老夫人的臉色更冷,她轉移話題問:“除了識字,你還會些什麼?”
薑媚之前都淪落為妓了,自然不可能像真正的貴女一樣會琴棋書畫。
老夫人明知故問,已經做好打算,如果薑媚說些上不得台麵的勾欄伎倆,就要趁機好好罰她一番,讓她再也不敢不安分。
正想著,薑媚細軟的聲音傳來:“回老夫人,我還會按摩穴位,減輕疲乏和頭痛之症,之前在夫人院裡,也識得一些花木種類,最近我在跟公子學理賬。”
聽到按摩穴位幾個字,老夫人的臉便有些繃不住了。
裴景川幼時體弱,也曾在老夫人院裡住過幾年,吃過一些齋飯,老夫人對他,總是要比彆人更疼愛幾分。
她已知道裴景川曾患有頭痛之症,心疼的不行。
當初葉青行出事,裴家欠了葉家一個天大的人情,裴景川更是從恣意開朗的少年郎變得沉默寡言,他那頭痛之症應該也是那時落下的。
仔細想想,若不是心中苦悶無人可訴,他又怎會墮落到去煙花之地尋樂子?
老夫人平複了一會兒情緒,繃著臉問薑媚:“你之前經常幫三郎按摩?”
倒也沒有經常。
裴景川那時年輕氣盛,精力像是永遠都花不完,薑媚被折騰得夠嗆,好多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再醒來裴景川就已經走了。
不過老夫人剛剛明明麵色不善,聽聞按摩能緩解頭痛之症才緩和了些,薑媚果斷道:“是,三郎那時似乎總是頭很疼,我不敢探究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能幫他按摩一下減輕疼痛。”
老夫人聽得心都揪在一起,那麼聽話又那麼聰明的三郎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罷了,反正這狐媚子早就從良了,也並未真的與人成親,三郎既然喜歡,留著也無妨。
老夫人歎了口氣,沉沉道:“你的那些過往我就不追究了,但以後每日你都來我院子裡抄一個時辰的書磨磨性子。”
“是。”
敲打完,老夫人又讓嬤嬤拿了一個小匣子給薑媚:“以後隻要你安安分分地伺候好三郎,好處少不了你的。”
“謝老夫人賞。”
薑媚謝了恩,抱著沉甸甸的匣子離開。
回到院裡,薑媚打開匣子,被一陣光芒晃了眼,等看清裡麵的東西,有些瞠目。
老夫人給她的是一匣子金錠。
每一個都圓鼓鼓胖嘟嘟,這一匣子至少有二十金,若是靠薑媚磨豆腐,算上毛利,她這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老夫人是嚴厲了點兒,但出手也是真大方啊。
怔愣之後,薑媚匣子收好。
刑部不知積壓了多少事要處理,薑媚怕打擾裴景川,見他晚上沒有派人來傳她,吃過晚飯便早早睡下。
她要儘快學會理賬和打理鋪子,不給他惹麻煩才行。
薑媚暗自定下目標,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突然感覺床帳外麵似乎站了個人,她嚇得驚醒,一邊叫清檀一邊拿出藏在枕頭下的發簪。
“裴家守衛森嚴,你在枕頭下麵藏簪子做什麼?”
“公子?你怎麼來了?”
薑媚掀開床帳,借著月光看清了裴景川的臉,這才放鬆下來。
裴景川並未回答,隻定定地盯著薑媚,
回家的路上他已經知道祖母見了她,還要她每日去抄書的事,他本想著幫她推辭,免得她在祖母那裡受委屈,結果她不僅沒覺得委屈,還把他拋到九霄雲外睡大覺去了。
片刻的沉默後,裴景川再度開口:“怎麼,我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