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媚哭完就不說話了。
她走在裴景川身邊,時不時吸吸鼻子,整個人瞧著無辜又可憐。
裴景川不信她,腦子裡卻反複回響著她剛剛說過的話。
如果她不是有意要逃跑的,那這段時間他這樣對她,她該有多難過?
裴景川的心沉了沉,頭一次在一件事上搖擺不定。
他既希望薑媚是真的喜歡他,不曾有過逃跑的念頭,又害怕冤枉了薑媚,卻沒有辦法補償她。
畢竟就算他不娶葉青鸞,也不可能娶她。
兩人心思各異,氣氛有些微妙,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驚呼聲。
循聲望去,吳芳妍坐在地上,和她隨行的幾位夫人正匆匆離去,唯有玉竹守著她大聲呼喊:“來人啊,救命啊,我家夫人要生了!”
婦人生產極為凶險,卻又被視作血腥晦氣之事,除了穩婆,沒人願意觸黴頭。
玉竹沒能喊來人幫忙,反而把附近的人都嚇退,吳芳妍痛苦的聲音在山穀回蕩,很是淒慘瘮人。
從這裡回城,一來一回要一個時辰,吳芳妍不一定等得到。
遲疑片刻,薑媚做出抉擇,飛奔到吳芳妍身邊,握住她另一隻手:“我會接生,彆害怕,聽我的!”
見有人幫忙,玉竹立刻哭出來,剛要感激,看見薑媚的臉,又如遭雷劈。
“你……你是……”
玉竹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吳芳妍也看到了薑媚,她卻沒有害怕,眼底迸射出亮光,她抓緊薑媚的手,哭著哀求:“求姑娘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下輩子我願意當牛做馬報答姑娘的恩情!”
羊水已經破了,吳芳妍身下淌了一灘血,麵色慘白。
她的情況很糟。
薑媚掀起她的裙擺看了看,又問:“剛剛是怎麼發動的?可有摔跤?”
玉竹早就嚇傻,但見薑媚如此鎮定,又安定了一分,儘可能細致地回答薑媚的問題。
“剛剛夫人正與其他幾位夫人說著話,突然就說肚子疼,奴婢本想扶夫人回馬車上休息的,誰知才走了幾步,羊水就破了,那幾位夫人見狀都說要回城裡幫忙請大夫,可大夫來這裡還要好久,夫人可怎麼辦呀?”
玉竹說完又哭起來,薑媚幫吳芳妍把衣領扯開了些,柔聲安慰:“沒摔跤還好,隻是孩子是早產,生下來可能不好,你得為孩子撐著。”
都說為母則剛,吳芳妍聽到孩子可能不好,抓著薑媚的手又重了幾分:“不是早產,孩子是足月的。”
婚前趙行知對吳芳妍很是關切體貼,加上兩人已定下婚約,吳芳妍便把身子給了他,趙行知怕被人嘲笑婚前私幽,對外宣稱是婚後懷的。
這個時候,吳芳妍不敢隱瞞。
孩子是足月的,吳芳妍的臉色也緩和不少,看來剛剛隻是太突然嚇到了,薑媚暗暗鬆了口氣。
情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她拍拍吳芳妍的手說:“你現在不能挪動,我隻能在這裡幫你接生,你聽我的,我保你母子平安。”
薑媚很年輕,沒有一點兒像穩婆,可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吳芳妍整個人都有了主心骨。
她點點頭,說:“民婦都聽姑娘的。”
“你先調整呼吸,等我叫你用力的時候再發力。”
薑媚邊說邊單手去脫自己的外衫。
剛剛沒人來幫忙,看熱鬨的卻不少,隻能讓玉竹拿著她的衣服擋一擋。
她剛解開腰帶,白亦就帶著護衛扛著樹枝出現。
沒一會兒,周圍便被這些樹枝擋得嚴嚴實實。
裴景川的聲音從樹枝後傳出來:“還需要什麼?”
“熱水,剪刀,棉布,”薑媚還是脫下衣服墊在吳芳妍身下,頓了頓又問,“白護衛身上有帶什麼藥嗎?”
之前裴景川在軍中曆練,身上總是帶著些外傷藥。
吳芳妍的體力消耗了不少,若有能含著提神的,會順利很多。
薑媚說完沒一會兒,一個藥瓶扔了進來,薑媚連忙倒了一顆喂進吳芳妍嘴裡讓她含著,正式開始接生。
從祁州到瀚京,一路奔波,加上最近總是外出交際,吳芳妍消瘦了些,孩子的體位倒是正的,也沒有太胖,在薑媚的幫助下,半個時辰後,嬰孩兒的啼哭聲響徹山穀。
薑媚把孩子擦乾淨,用玉竹的外衫包住孩子才給吳芳妍看:“是個女兒,和你一樣漂亮,恭喜。”
吳芳妍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看了眼孩子,又看向薑媚說:“多謝姑娘,民婦以後一定日夜向神佛祈禱,願姑娘萬事順遂,安樂無憂。”
從頭到尾,吳芳妍都沒有叫薑媚的名字。
薑媚彎了彎眸:“好。”
吳芳妍累得昏睡過去,白亦尋了頂轎子送她回城。
吳芳妍走後,薑媚才終於得空清理自己。
手上的血汙還能洗掉,被弄臟的衣裙卻沒辦法脫下來洗。
薑媚擰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裴景川拿了一套乾淨衣服給她:“換這個。”
“謝謝。”
薑媚接過,見裴景川沒有要走的意思,隻能自己背轉過身。
剛脫了件中衣,便聽到裴景川問:“為什麼救她?”
明明剛開始她還怕被吳芳妍看到自己的臉。
薑媚動作不停,脫掉裡衣,隻留下貼身的靛藍肚兜。
陽光下,她白得發光,兩根細帶綁在腰間,蠱惑至極。
裴景川的眸子暗了下去,下一刻聽到薑媚說:“因為她和我一樣,都是被辜負的人。”
這話不知是在說周鴻遠,還是在說他。
裴景川垂下眼瞼,突然發現薑媚在他麵前哭了一通後,他不僅沒了之前的憤怒惱恨,甚至開始不自覺地心虛愧疚了。
換好衣服,薑媚朝裴景川走去,剛走了一步,卻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裴景川接住了薑媚。
見她兩眼緊閉,麵色慘白,心臟被狠狠撞了一下,黑沉著臉命令車夫以最快的速度回城。
裴景川的氣場太可怕,醫館的大夫為薑媚診脈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的,發現薑媚隻是氣血不足才會暈倒,大夫頭一次懷疑自己的醫術。
這位姑娘當真不是中毒或者得了重病要死了嗎?
這個脈象讓他怎麼跟這位公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