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媚的情況不太好。
跳馬後,她撞到了一塊大石頭,右腿小腿腿骨被撞斷,她隻用樹枝簡單固定,一路奔逃,骨頭不知道錯位成了什麼樣。
好不容易回到應縣,她也不敢去醫館治傷,遮遮掩掩地尋了輛牛車去到距縣城七八裡路的磨盤村。
村口聚集了一群婦人,不知在為何吵鬨,見她下了牛車,皆好奇地望過來。
薑媚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朝著裡麵身形最壯的一位婦人喊道:“牛大娘,我是阿媚,前年我回來過,你還記得我嗎?”
薑媚生的漂亮,兩年前走時還給了牛大娘一塊碎銀,牛大娘很快想起來,她一拍大腿,立馬上前扶住她:“我的天爺,你怎麼弄成這樣回來了?”
薑媚走的時候還白白嫩嫩,這會兒蓬頭垢麵,衣衫破爛,跟個瘋婆子似的,連聲音都變得沙啞難聽,也不怪牛大娘認不出她。
“這是誰呀?哪個阿媚?我怎麼沒聽說過?”
其他人都很好奇,牛大娘眼睛一橫,沒好氣道:“就是那個遭了天譴的賭鬼家的阿媚,你們不都想過要討她做自家兒媳婦嗎?”
哦,是那個阿媚呀。
她不是被她爹賣進窯子了嗎?她娘早就帶著她弟改嫁了,她怎麼回這兒來了?
眾人想看熱鬨,被牛大娘轟走。
身邊沒了人,薑媚才小聲說:“我照大娘給的地址去縣裡找到我娘和弟弟了,他們現在過得很好,就是我那段過往不光彩,他們不願見到我,便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嫁人,我本以為那人是個老實本分的,沒想到他還另有婚約,還想霸占我的嫁妝,我氣得與他和離,回來的路上又不小心摔斷了腿,隻能回這裡養傷。”
薑媚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人也是破碎的,牛大娘聽得唏噓:“若不是你爹拿著你賣身的錢翻了身,你娘哪兒來的機會改嫁給胡老板,你都這樣了,她好歹該讓你在縣裡看看大夫吧。”
薑媚垂下眼眸,淡淡道:“她也有她的難處,好在那些嫁妝我都拿回來了,不至於餓死,隻是最近我腿腳不便,還得勞煩大娘幫我弄些藥和吃食。”
“有什麼好勞煩的,你可是大娘看著長大的,大娘難道還能見死不救?”
薑媚被賣的第一年,她爹就死了,她娘也改了嫁,前年她回來時,家裡房子早就破爛不堪,鍋碗瓢盆也都被村裡的人瓜分,如今再回來,房子更破了,好像隨時都會塌掉。
“這裡哪能住人啊,你還傷著,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還是住我家吧。”
薑媚搖了搖頭,輕聲說:“收拾一下還能住,大娘願意幫我已經很好了。”
村裡人都知道她被賣進窯子臟了身子,她親娘和弟弟都不肯收留她,她可不想一會兒還要被牛大娘的家人趕出來。
薑媚拿了一吊銅錢給牛大娘,柔柔道:“我現在沒法乾活,勞煩大娘叫人幫我拾掇一下,再看看哪家有多的棉被枕頭和鍋碗瓢盆,隻要能用,舊的也行。”
這些銅板能買不少東西了,牛大娘眼前一亮,立刻找了人來乾活。
傍晚時分,原本長滿雜草,搖搖欲墜的破屋子總算勉強能住人了。
牛大娘送來菜粥和饅頭,還是皺眉:“窗戶還是漏風的,屋裡潮氣也重,你過幾日再回來住也好啊。”
薑媚扯扯唇,啞聲道:“無妨的,能有床和被子,比我這些日子趕路強多了。”
薑媚執意堅持,牛大娘便也不再勸了。
吃完飯,滅了燈躺在床上,聞著空氣中淡淡的黴味兒,薑媚緊繃著的心放鬆了些。
她的運氣一直不好,可這次老天眷顧了她。
應縣匪患嚴重,城中常有被打劫後沒有身份文牒的外鄉人,出入城中盤查不會太嚴,她有應縣口音,通過盤查實在輕而易舉。
裴景川疑心重,她若要買假的身份文牒去彆的地方定居很容易暴露行蹤,但磨盤村的人都認得她,回這裡她並不需要身份文牒。
當初她是幾經輾轉才被賣進瀚京花樓的,老鴇也說不清她祖籍何處,昭陵那麼大,裴景川就算要找,也不會找到小小的磨盤村來。
更何況,她還留下了“屍身”。
——
薑媚的“屍身”是白亦親自找到的。
那是一處被巨石遮擋的矮坡,染血的破碎衣料在腐爛的枯葉之中不是特彆顯眼。
衣料是被蠻力撕碎的,周圍全是散落的血跡,還有被拖行的痕跡,看上去像是血腥味引來了野獸。
冬日林中活物少,這些野獸也進入冬眠,猛然聞到血腥味兒,一個個饑腸轆轆,把人分食連骨頭都沒留下是很合理的。
白亦抓著一片破布,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薑媚死了,他辜負了主子的囑托。
白亦讓人把這些破布全都收集起來帶了回去,橘葉聽聞薑媚的死訊頓時哭了出來:“姑娘怎麼會就這樣死了呢?大人還在瀚京等著她呢,大人要是知道這個消息該多難過啊。”
魏嬤嬤臉色也不好看,第一反應卻不是難過,而是慶幸。
公子太把這個狐媚子放在心上了,可她並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在祁州的時候就纏著公子放縱,到雲州又作死得罪了葉青苑,就這做派說句禍水也不為過,如今死了反倒乾淨。
魏嬤嬤思忖片刻開口:“既然屍身已經找到,我們也該啟程回京向公子複命了。”
白亦還是不確定,又去縣衙問了一遍,縣令覺得他都魔怔了,皺著眉說:“這些日子本官都讓守城官兵一一查過了,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再說你不是都找到屍身了嗎,那女子又不是妖孽,難道還有通天的神通?”
白亦無法反駁。
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回京複命,然而還沒啟程,便又收到傳信。
“公子正在趕往應縣的途中?”
魏嬤嬤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這眼看著就過年了,公子卻在這時來了應縣,老爺和夫人會怎麼想?葉家的人又會怎麼想?公子他真是什麼都不顧了嗎?
白亦麵色冷然,沉沉道:“公子受了家法,一路奔波而來身子恐怕熬不住,嬤嬤心細,有勞嬤嬤安排一下,讓公子到了這裡彆再受罪。”
魏嬤嬤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公子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