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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從l君那得到任何安慰, 反而是自己多廢話了兩句開解這個已經氣到連空氣都想懟的家夥……直到站在元月社出版社辦公大樓門前, 初禮這才收起手機, 深呼吸一口氣, 埋頭走進了辦公室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初禮覺得自己走進辦公室時整間辦公室裡安靜了下,當她垂頭喪氣走向自己的位置時,隔壁的老苗突然笑出聲:“這麼快就出外勤回來了?一個標準的無功而返的速度。”
辦公室裡的眾人眼瞧著雖然都還在忙自己的,然而初禮能感覺到大家其實都已經豎起了耳朵注意這邊——初禮拿出了包裡那份合同,無視了老苗的嘲笑:“我連把合同遞給晝川讓他把它摔到我臉上的機會都沒有。”
老苗笑得更慘爛了:“他放狗咬你了嗎?”
初禮看了老苗一眼,小心翼翼提醒:“那是阿拉斯加不是藏獒。”
老苗:“長得一樣的。”
初禮:“一點都不一樣。”
老苗:“晝川怎麼說?”
初禮沉默了下, 然後嘲諷地勾起唇角, 模仿大鐵門後麵那個人的語氣:“‘四萬五首印, 侮辱誰啊?當我要飯的啊!’”
老苗轉過頭哈哈哈狂笑,連帶著整個辦公室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另外個新人編輯不敢笑得太大聲,嗤嗤地笑得小臉都憋得通紅……初禮完全感覺不到笑點所在,隻感到沮喪, 把合同往桌子上一放她小聲道:“老苗, 這活兒我覺得我真乾不了——晝川大神連家裡院子大門都沒給我開, 他養的狗都比他熱情一萬倍。”
老苗:“他很凶?”
初禮:“超凶。”
畢竟《龍陽十八式》。
老苗轉了下椅子, 玩弄手中的馬克筆:“那是你不會談判。”
初禮:“……”
瞧把你厲害的, 你會你倒是去啊!去麵對那個瘋子!杠正麵!
初禮敢怒不敢言。
老苗不理會初禮飽含抗拒情緒的沉默, 在椅子上晃啊晃,翹起了二郎腿懶洋洋道:“你真的對出版行業一無所知,對這些作者的尿性也一無所知,我也很想知道老大到底是為什麼把你招進來的?(於姚:“因為熱情。”)因為熱情?老大你這話說的我要吐了,又不是日劇女主角能什麼都不會就憑借一腔熱血贏得作者的心……行,來,孩子你坐下,今天看在我是前輩的份兒上,我給你指導個談判方向——”
初禮:“……”
初禮告訴自己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無奈,她並不能把椅子拎起來扣到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甩鍋還要教育她的人身上,因為眼前這人看上去再不靠譜,這也是她的上司,她的前輩,她的指導者……於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坐下來,想聽聽老苗怎麼說。
意外的是,老苗還真的就放出了不少的乾貨,他先給初禮說明了出版圈現狀——
首先,作者的稿酬公式為:首印量x書本定價x版稅點數(幾個點就是百分之幾)=最終稿酬。
2013年,出版圈現狀是一般言情、青春讀物首印量八千到五萬,給作者一般六到八個點,一般來說二萬以上都是言情大神待遇,那些小透明普遍拿個八千也就差不多了,偶爾欺負一下小透明作者,有的出版社甚至會花三千到五千塊直接買斷整本書不給版稅;
三萬以上的銷售數字就可以稱作是暢銷書;
再往上,就是那些金字塔尖的大神了,一般首印給個十萬到三十萬還是有可能的,這些人的版稅點最高能拿到十五個點,隻是全國就那麼幾個作者能有這能耐。
——換句話說,初禮以為的那種月刊雜誌都可以隨便來個幾十萬的銷量的盛況,真的隻存在於1913年而不是2013年。
老苗:“晝川是剛摸到金字塔尖屁股的人,他最近兩年的首印量一般會定到八至十萬,九個點。”
我艸,八到十萬!
三萬二的二到三倍!
初禮懵逼了:“那最開始的三萬二咱們怎麼開得出口?難怪他氣成這樣,晝川怎麼沒一把火把元月社給燒了……啊,有晝川的聯係電話嗎,我要給他道歉:晝川老師對不起。”
老苗:“你知道什麼叫對比產生美嗎?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談判方式——我們是新雜誌,雖然出版社很老了,但是東方幻想青春讀物我們是第一次做,我們給一般的作者就開八千愛出不出不出滾蛋,但是我們給晝川三萬二……最後加到了四萬五。”
老苗:“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給他的首印開十萬,十個點,他是美滋滋了——假設每本書定價三十五塊,我們就要發給他三十五萬的版稅費!三十五萬朋友!我們還要再承擔每本書22左右的成本,你自己算算那是多少錢——我們是出版社,老板是商人,不是魯迅,商人是要賺錢的,我們不是夢想福利社,老板要發你工資讓你吃飯,把錢都給晝川的夢想了,你吃什麼?”
初禮:“……”
老苗:“是不是很有道理?”
初禮:“……”
有個屁。
老苗:“所以,首印量四萬五,我社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鑒。”
老苗:“你得告訴晝川這個,他一對比彆的作者自己居然多了幾倍,虛榮心一上來就動搖了;你再給他畫大餅,告訴他我們出版社新開發項目,一定全力以赴要給他把這本賣好,到時候賣好了再加印也是一樣的嘛!你看你這麼一說,動搖就變答應了……”
初禮黑人問號臉。
老苗:“以上,我說完了,你明天再去試試。”
由主編於姚帶頭,辦公室裡頓時掌聲如雷,隻有初禮繼續黑人問號臉。
她總覺得老苗不親眼看著她被晝川打一頓,然後用順豐快遞到付打包寄回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也不知道新同事之間哪來那麼大仇。
……
但是這不妨礙第二天初禮繼續站在門外開始摁晝川家的門鈴。
幸運的是晝川今天好像起得挺早,沒有起床氣,所以十分鐘後初禮順利地坐在了他家的沙發上;不幸運的是男人開門之後就自顧自地煮咖啡喝咖啡看郵件,除了賞給初禮一杯大神親製現磨咖啡之外,把和二狗肩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初禮完全當做了空氣。
初禮因為出版社底氣不足,自己也底氣不足,低頭坐在沙發上,一個字不敢多逼逼。
於是。
一個小時後。
當晝川喝完咖啡處理完郵件一回頭,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小姑娘耷拉著腦袋,和那條橫截麵積跟她完全一致的阿拉斯加犬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晝川:“……”
感受到了主人的眼光,二狗抬起爪子懟了懟身邊的小姑娘。
初禮:“……”
晝川清了清嗓音,不冷不熱道:“昨天起床氣,沒嚇著你吧?”
初禮:“……”
嚇劈叉了,謝謝。
老子現在看見大大您就想尿尿。
初禮違背自己良心地搖搖頭,感覺到這是晝川主動打開話匣子了貌似有戲,以於是動了動唇……結果糾結半天還是覺得老苗那套大餅技術她實在說不出口,隻好推了推麵前放在桌子上的包子,開口變成了:“老師,你吃點包子吧,早上空腹喝咖啡對身體不好,你看你都感冒了”
晝川接過包子,看了兩眼,吃了一個,茶色的眼睛盯著初禮:“還不錯,謝謝。但是我提醒你一下,這包子不值十幾萬版稅。”
初禮:“……”
正低頭往外掏合同的初禮動作一頓,又默默地把合同塞了回去——猶豫了下,坐直了身體,還是磕磕巴巴地把老苗那套說了一遍,說到後麵越說越溜,她自己都快信了,於是末尾了開始半真半假地畫大餅:“老師,你就把這本簽給我們吧,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做好這本書——隻要成了,以後彆說是十萬首印,二十萬我們也會努力給你爭取的!”
晝川捏著另外剩下的那個包子,掂量了下,笑了:“……這大餅畫的,你以為你神筆馬良啊?”
初禮:“……”
大大你這個畫風我拍下來放微博能轉發一百萬碾壓來自星星的都敏俊你信不信?帶上話題震驚!來自火星的你!溫潤如玉公子川真實麵目婊氣四射。
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腹誹的晝川將手裡剩下的包子遞給初禮,言簡意賅:“吃。”
初禮看了眼他手上捏的包子,感覺上麵灑了耗子藥似的臉一綠擺擺手:“吃過了,專程給你買的,總不好總是空手上門——”
所以就帶了兩個包子?
男人挑起眉,開始正眼上下打量坐在另外個沙發上的小姑娘:傻是傻了點,但大概是他手裡那個還熱乎的包子的關係,她怎麼看好像都比老苗那個陰陽怪氣的娘炮看著順眼些。
特彆是“專程給你買的”六個字聽上去尤其順耳。
吃人嘴軟嘛,於是再開口時,男人的語氣終於變得緩和了些:“小姑娘,你彆浪費時間了,四萬五太低了這不是錢的問題——這以後要是傳出去,我要被人笑話的,元月社是很大的出版社沒錯,但是傳出去人家會怎麼說?隻會說我晝川自降身價抱你們大腿。”
難得說了句正經的人話,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跟初禮旁邊的狗招招手,二狗跳下沙發來到他腿邊,他慢吞吞地將手裡多出的那個包子塞進它的大狗嘴裡……男人對待寵物時候動作還是慷慨而溫柔的,而初禮就這樣盯著他,看直了眼——
晝川的話初禮一聽就覺得哪裡不對……她盯著不遠處男人那張淡漠的俊臉,茫然之中靈光一閃突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這稻草不是老苗那套歪理給的,而是晝川親手遞出來的。
初禮突然想到,晝川這樣因為低首印量感覺到被冒犯,受到侮辱而暴怒,大概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十分驕傲的人——
而這樣的人……
初禮突然坐直了身體:“但是如果首批印量四萬五立刻就全部賣光,合同臨時改變翻倍也是有可能的,老師你以前的書都是十萬首印這麼賣的,這次難道你就沒有信心也賣這麼多嗎?”
晝川一愣。
隨即抬起頭瞥了她一眼,笑得露出森白的牙:“激我啊?”
初禮秒慫,屁股往後挪了挪,被這傾城一笑笑得恨不得一把抱住含著包子重新在她身邊蹲好的狗壓壓驚:“我記得你說過《洛河神書》這本書是你的最新巔峰。”
晝川是說過。
這會兒他要說不是,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所以他沉默了。
初禮小心翼翼地窺探他的臉色。
可惜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十分鐘過去,晝川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對沙發上坐著仰著小臉看著自己的小姑娘道:“我對自己當然有信心,可是還是不行,元月社沒有那麼大魅力讓我陪你們進行這場博弈——謝謝你的包子,雖然我的咖啡也不便宜,二狗,送客。”
二狗:“汪!”
初禮:“……”
今天的晝川很紳士。
拒人千裡到讓人絕望。
初禮知道這時候再多說什麼也是討人嫌,本就沒什麼底氣的,於是隻好站起來放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卡片說了句如果有可能改變想法請隨時聯係她之類的廢話然後低聲跟他告辭,而後在男人的目送下低頭往外走……
正當她要走出玄關,突然餘光瞥見個很熟悉的東西,她腳下一頓,皺起眉倒退了兩步蹲下身——然後情不自禁地伸手向玄關旁放著的一疊打包好大概是要扔掉的廢舊,從裡麵抽了一本畫集模樣的東西出來。
一看那熟悉的封麵初禮就傻眼了,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在晝川家看到這個東西:………………居然是繭娘娘的個人畫集,還是前五十名限量特典簽名版。
初禮當初為了搶這畫集和l君上躥下跳了四五天,每晚都睡不好覺,最後搶到了又和l君嗷嗷嗚嗚了一晚上,激動得難以自已……直到這本畫集後來成為了“繭娘娘腦殘粉”的身份證明。
——這本畫集,晝川怎麼有?
拎著畫集的一角,初禮一臉懵逼地回過頭,難以掩飾驚訝地看了眼晝川:“老師,你也喜歡繭……”
話還未落。
初禮再次親眼目睹晝川又一次的一秒變身——
隻見男人瞬間變臉一隻手撐著沙發以堪比劉翔的高度飛身躍起翻越沙發然後再變身博爾特百米手刀狀衝刺殺到她的麵前一把搶下那本書!
……初禮從未見過動作如此敏捷的宅男。
而此時此刻,宅男正麵無表情地站在她麵前,迅速彎腰將那本書塞回廢紙堆裡:“侄女喜歡,暑假來玩放我家的——至於這種不入流的畫手,哼,給我洗腳都不配。”
說完又打了個噴嚏。
鼻尖通紅。
初禮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隻是盯著晝川那張從容淡定優雅冷漠輕蔑嘲諷的俊臉——
初禮:“……”
厲害了。
這個大大,文學界百變小櫻哈?
……大概是沒想到走廊上還站著個人。
但是那愣怔很快消失,掃了眼初禮身後牽著的行李箱和她身上那因為之前一路跑來麵試有些淩亂的頭發和衣服,也不知道他怎麼在腦子裡定位初禮身份的——片刻隻見譏誚浮上那茶色瞳眸中,他嘲諷似的勾了勾唇角,斜睨初禮一眼,而後收回目光,頂著張不可一世的漂亮棺材臉與她擦肩而過。
初禮:“……”
這個人。
前一秒還狂怒得像是被侵略地盤的雄獅,下一秒當他收斂了怒氣——
又變成了一隻生性薄涼且驕傲的狐狸。
……
狐狸離開後,初禮也轉身跟著那狐狸屁股後麵離開了元月社辦公大樓——隻是狐狸腿長走得快,當初禮站在大樓一層屋簷下試圖用手機軟件叫車去之前定好的酒店時,外麵雨幕朦朧,那隻狐狸的狐狸毛都不見一根了。
……會和編輯爭吵首印量的,難道是作者?
心不在焉地猜測著,初禮坐上了去酒店的出租車,坐上出租車忍不住刷了下被那個編輯部門前黑板畫了重點的大神作者晝川的微博壓壓驚——
——以上,這是晝川二十分鐘前發的微博。
下麵一溜兒的“大大好溫柔”“天啊居然有人不尊重你麼qaq那該是什麼樣的壞人”“遇見事先檢討自己,大大簡直是翩翩君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之類的誇獎。
初禮不禁感慨這踏馬才是正常的文人墨客該有的畫風啊有沒有?哪怕生氣都生氣的那麼優雅……
看著晝川的微博,到酒店的時候初禮就已經把那隻刻薄狐狸的事情忘記得乾乾淨淨——今天她早上六點爬起來趕火車跑來這個城市麵試,早餐都沒來得及吃一口,現在她整個人又困又餓還有些冷,總覺得自己好像要感冒了,這時候除了想吃點熱的填飽肚子睡覺,彆的她再也沒有力氣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