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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京城氣溫反常驟降,樹尖兒的葉子提前感知,枯黃的掛在枝頭上,隨風肆意擺弄。
下課鈴響起,沈青棠將書放進包裡,她今天隻有下午這節選修課,一般這時候,她會被要求在家住。
司機齊叔發來消息,已經到了,停在北門。
她回了好,將手機摁滅時,屏幕裡多了個身影。
沈青棠坐在靠邊的位置,男生站在走廊沒有繼續要走的意思,他遞過手機,屏幕上是微信二維碼,“沈同學,加個好友成嗎?”
她抬頭。
男生個子高瘦,撓著頭,訕訕地笑。他已經預想到被拒絕了,卻還是在室友的攛掇下過來了。
沈青棠,外語學院,從入校起就是毫無爭議的校花,好看到統一審美,更絕的是脫俗的氣質,小仙女用在她身上,不是打趣,倒像是名副其實。
教養好,據說家庭優渥,也對,她身上隨處可見這種富養出來的恬靜氣質。
性格也很好,有人打招呼時,即便不認識,也會淡笑回應。
“可以嗎?我跟朋友打賭,他們賭我一定要不到。”男生遞手機的手發麻發僵。
從他的角度,看到她過分乾淨清澈的瞳仁,忍不住喉頭發緊,上下滾了滾。
“好,我掃你是嗎?”沈青棠問。
聲音又輕又軟,語速偏慢,聽起來很認真,很真誠。
男生仿佛中獎般,腳底發虛,連連說是,一隻手誇張的摁著心臟,呼氣都有些不勻。
掃完碼,沈青棠點了添加,那邊好友申請是秒過。
男生道謝好幾遍,摁壓著狂跳的心臟,一溜煙跑了。
在他身後跟去了幾個男生,有不可思議的笑聲,一句一個“臥槽”,人走了,餘音仍留在教室。
室友蔣清對這一幕早就見怪不怪了。
剛開始時多少有些羨慕,後來見沈青棠對誰都是好脾氣,又乖得不行,倒生出了當媽的擔憂。
時常在她耳邊念,脾氣不要太好,拒絕是必要的。
沈青棠笑笑,說知道了。
下一次遇見男生說朋友在,照顧對方麵子,她還是會加。
性格這樣好,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誰?蔣清幽怨的想,無論是誰都覺得有豬拱白菜的嫌疑。
出教室時沈青棠就跟蔣清說過她今天回家,蔣清也知道她家裡管得嚴,沒晚課要回家住,家教嚴格。
北門跟寢室不在一個方向,從教學樓出來兩人分開。
北門的馬路對邊,停著齊叔開得那輛黑色奧迪。
等綠燈,沈青棠快步走過去上車,齊叔朝後遞過袋子,熱乎乎的還冒著熱氣,是烤紅薯。
“天氣一冷烤紅薯就出來,趁熱吃。”
齊叔在沈家工作十幾年,算是看著沈青棠長大,他自己隻有個兒子,對沈青棠,是當女兒疼。
沈家管的嚴,從小就不讓沈青棠吃路邊攤,小孩總會眼饞好奇,扒著窗戶眼巴巴的瞧著,可憐的很,他於心不忍,自掏腰包買了。
沈青棠意外又開心:“我可以吃嗎?”
“嗯,分你一半。”
“謝謝齊叔。”
小姑娘真心實意道謝,吃相斯文。
下車時,沈青棠又說了一次謝謝,說今天很開心。
從此後,他接送她上下學時,偶爾會給她買,這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謝謝齊叔。”沈青棠抿唇笑,掰開紅薯,香甜的味道在車裡彌漫開,她小心的揭開皮,紅薯的口感軟糯,窗外的風景變換,車已經開出大學城。
她斂了斂眉眼,表麵仍然安安靜靜,乖得過分。
*
沈家在海豚灣,開放商特意造了個人工湖,獨棟彆墅,綠化不用說,從四處搜尋來的奇花異石不要錢的擺著,每一寸都花足心思。
這會兒,沈家很熱鬨。
送禮服的設計師,化妝師,以及各自的助理,沈青棠人還沒回來,禮服跟造型已經設計好。
“回來了,”沈母放下雜誌,起身,她剛過48的生辰,但臉保養很好,母女倆相貌有三分相似,走出去,更像是姐妹。
“今晚去許家,你換好衣服我們就走。”
“哪個許家?”沈青棠問。
對這種陣仗已經習慣,設計師化妝師都認識,她挨個叫姐姐,跟人打招呼。
“城北那家,家裡做地產的。”沈母道:“家裡有兩個兒子,都跟你同校,大兒子叫許知衡,很優秀,還是你學長。”
說這話時她沒看沈青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從飾品盒裡拿出珍珠項鏈,放在脖頸邊比對一番,
設計師建議現在帶得更配一些,沈母嘴上問是嗎,手上沒停,摘掉了脖頸上的那條,換上。
許知衡,沈青棠沒聽過。
許今野聽過不少次,因為同屆,又選修同一節選修課,已經開課一個月,不見他來上過一次課。
老師點過名,答道的人次次不一樣。
沈青棠見過許今野,在西校區的籃球場。
籃球場上圍得人不少,歡呼聲不絕於耳,她以為是學校組織的籃球賽,在蔣清那才知道隻是許今野那幫人隨便玩玩。
許今野在京大名聲
很響。
世家公子哥,有錢有顏,但人離經叛道,身邊的女人往來更迭,他浪蕩慣了,沒對誰收過心。
渣得明明白白,還是有不計其數的姑娘湊上去,總以為浪子也會收心。
在蔣清控訴他罪名時,沈青棠無意看過去,他身形很高,穿著黑白的球衣,手臂的肌肉流暢漂亮,他抬手,球從他手中拋出,正中籃筐,一個漂亮的三分球。
歡呼聲比剛才更熱烈,他收手,從籃球場走出去,一個個高腰細的女生走過去,遞過手裡的水。
許今野接過來,仰頭灌了大半瓶,突出的喉結來回滾動。
女生從包裡拿出濕巾,墊著腳尖,仔細給他擦臉上的汗漬,他將喝完的半瓶水遞給女生,笑了下,那笑有些邪性,他轉身再次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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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男妖精!”蔣清恨恨道。
沈青棠笑了,為她用咬牙的語氣說出誇人的話。
蔣清以為她是因為許今野,立刻擋住她的視線,著急忙慌的叮囑,“你可千萬彆對這種人動心,你太乖了,他太混了,你玩不過他。”
這種話她隻是聽聽,兩個人本就沒交集。
出門時,已經七點。
沈青棠此刻無比感激齊叔的紅薯,為了身上這套掐腰禮服不會顯出半點小肚子,沈母沒讓她吃半點東西,喝水都要格外克製,好在她提前墊肚。
車上,沈母特意叮囑她好好表現。
雖然話裡是讓她交朋友,背後的意思她明白,無非是現在培養感情,方便以後兩家聯姻,到時候兩位當事人也不會過分抵觸。
許家比沈家有錢的多,這很正常,選一個家世跟權勢低一些的女孩,婚後以夫家為主心骨,好拿捏,也不擔心會鬨,因為不配。
跟沈母一樣。
沈青棠沒顯得有多抗拒,安靜趴在車窗,看窗外景物變換。
今天是許太太生日。
宴會辦得盛大,往來人不少,都是京城權貴,她見過不少,被沈母領著叫叔叔阿姨。
許母是個中等身高,笑起來極溫柔的女人。
見沈青棠時笑眯眯問:“這是棠棠吧,模樣生的真好,又乖又甜,你還沒見過你知衡哥哥吧。”
說完,差人去叫。
“介紹一下,沈青棠,棠棠,小你三歲。”許母向許知衡介紹,“跟你同校,還是你學妹哦。”
許知衡跟許今野不像。這是沈青棠見他第一眼的想法。
許今野有種侵略的野性,棱角分明,五官立體深邃,看人時眼稍輕微上揚,攻擊性很強。
許知衡斯文,念書時好好念書,畢業後聽從家裡安排工作,乖乖仔。跟她是一類人,一樣無聊。
“學妹你好。”許知衡笑笑,伸出手來。
“學長好。”沈青棠乖乖回應。
兩位母親走了,剩下半生不熟的人。
“什麼專業?”許知衡問。
“西方語言學專業。”
許知衡點頭,“女孩子學這個蠻多的,我選修過你們學院的課,宋偉誌教授還在嗎?”
“在的。”
“……”
沈青棠知道自己聊天向來乏善可陳,也難為許知衡每次在她將天聊死時,又引出新的話題。
車上的紅薯已經消化掉,她開始餓了,回應都有些敷衍。
“阿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不是跟你說過,今天媽媽生日嗎?”許母的聲音響起。
沈青棠下意識抬眼看過去。
許今野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往他們的方向走,準確來說是他們這邊的樓梯,少年白衣黑褲,淩厲短發下,半睜著眼皮,懶散又隨性,抿著唇,看上去很不好惹。
許母跟在身後說話。
他回知道了。
漆黑的眼眸,如有鋒刃的風掃過來,冷眼冷眸,並無情緒。
視線在她跟許知衡之間來回一眼。
沈青棠背繃緊。
他三兩下已走過來,靠近,聞見他身上淡淡雪鬆味道,裹挾著室外冷空氣的稀薄涼意。
許知衡皺眉,不悅道:“你什麼時候能夠省點心,媽今天生日,你還要故意惹她生氣?”
許今野沒說話,兄弟二人關係並不好。
擦肩時,沈青棠聽見,從他喉嚨裡溢出的一聲嗤笑。
許知衡臉色難看,丟下一句抱歉,他先去處理點家事,跟許今野前後腳上樓。
前麵的人跟個大爺似的,置若罔聞,許知衡追在身後念經一般說教,被許今野的態度氣得不輕。
場麵有些好笑了。
許知衡不在,沈母跟太太團的阿姨聊得開心,她沒過去,一個人拿了塊甜點,後院的燈隻零星打開幾盞,隻照出修剪整齊的灌木叢大致的輪廓。
她隱在角落,吃得很慢。
沈青棠聞到淡淡煙草味,偏頭,看到立在不遠處的許今野。
手裡夾著煙,猩紅明明滅滅,他遞到唇邊,微抬著下顎,緩緩吐出口煙,麵部輪廓在薄煙裡模糊。
手腕的骨節分明,泛著冷白。
長夜無星,隻有一輪皎潔孤月。
少年身形挺拔,懶散的立著,存在感太強,很難讓人忽視。
沈青棠擰了下眉,作為先
來者,她反倒局促的像是闖入者,握著叉子的手垂在腿邊,避免發出聲音,等著他抽完煙離開。
許今野卻突然偏頭看過來。
薄白的眼皮抬了抬,看到她並不顯得意外,眼底漆黑,像夜晚裡,從她房間陽台看見的人工湖。
視線相對,靜默半晌。
沈青棠在想怎麼開場,她並不擅長社交,兩人也並無正式認識,她認識他,他未必知道自己。
許今野垂了下眼皮,長夜無星,隻有一輪皎潔孤月,少女臉差不多巴掌大小,杏眸剔透,乾淨的不像話。
安靜看著他時,乖得要命。
他收回視線,將還剩半截的煙摁滅。
太乖了。
乖得讓人吸二手煙有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