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粵初冬,西江邊,江川渡口。
蘇小碗回村那晚,天氣很冷。
她木訥地坐在渡江的小船上,麵如死灰,神情呆癡。
看著滾滾東去的江水,有那麼一刻,她想從船上一躍而下,徹底跟這個可惡的世界告彆。
她摸了摸肚子,肚子已經鼓起來了。蘇小碗還是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她恨,恨自己為什麼相信那個黃毛男人,受不了他的花言巧語,更恨那個王八的無情,把自己肚子弄大後,居然說要去緬北發大財。留了一張紙條,就徹底和她斷了聯係。
她發瘋一樣到處尋找,四處打聽,問遍了所有朋友,沒有人有他的聯係方式,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就這樣蒸發了?打過去的手機都是空號。微信也拉黑,所有的聯係方式都聯係不上。
那一刻,她徹底崩潰了,一個人躲在出租屋裡,看著他留下的紙條,她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痛到麻木,淚水早已流乾,心如刀割,仿佛世界失去了顏色,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而無力。
親愛的小碗,對不起!
我就是個垃圾渣男,我沒辦法了。欠了幾百萬債,這裡有很多賭債、高利貸、網貸……這些錢,我這輩子估計都沒辦法還上,所以,我決定去緬北走一走。我看到網上很多緬北的招聘信息,那邊有很多灰色產業,來錢快,我覺得是一個機會……
也謝謝你,讓我體會了人生的快活,還那麼無條件地選擇相信我,支持我。你要知道,我就是個黃毛渣男,也謝謝你給我幾萬塊路費。反正我不騙你,還是有其他渣男騙你的……我就當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給你上一堂人心險惡課,我這種渣男,不值得你留戀,你好好生活,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哈……
蘇小碗實在無法念下去了,她被氣得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響,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憤然將紙條捏個粉碎。
她不敢相信,到底什麼人,能如此毫無人性,說出這麼毫無人性的話來。
“天煞的!”
她的淚水一滴滴滑落,砸在地上,碎得無聲無息。
她不敢閉眼,一閉眼,她就會看到曾經的一幕幕,他俊俏的容貌,耳畔響起他熟悉的聲音。
數不清的日日夜夜,相擁而眠,說不儘的情話,說不清的生活場景。無數個畫麵幻想著幸福的生活,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她多想他能夠回來,不要暴富,不要更有錢,領著幾千塊錢工資,平凡地一起生活,不香嗎?
可如今,他去了緬北……
小船在江麵上輕輕搖曳,她凝視著黑暗的江麵,滿腹的心事像沉重的錨,拖拽著她的心往下沉。
船停靠在岸邊,蘇小碗打開手機電筒下了船,看著離開五年的地方,前麵就是家了。
她害怕,害怕父母知道她未婚先孕,害怕父母不能接受這個造孽的事實。
她望著前方,呼吸急促,心中一陣陣的不安,仿佛前方的路滿是未知的深淵。
正在蘇小碗猶豫不前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碗?”
小碗慢慢轉過頭……
“哥!”
“都到家了,怎麼?還不趕緊回去?怎麼還在這愣著呢?”
哥蘇大壯急忙拿起她的行李,正要往家裡走。
“我……沒事兒……”
蘇小碗虛弱無力地說,身子搖晃著。
“小碗,你彆嚇哥,臉色怎麼那麼差?”
蘇大壯關切地問道。
“我……”
蘇小碗還沒說出話來,然後兩腿軟,整個人差點跌下去。
幸虧蘇大壯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小碗,放在背上,一路小跑回家。
蘇小碗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點滴已經打完,她躺在縣中醫院住院部一樓。
她無力地睜開眼睛,蘇小碗看到母親坐在身旁,擦拭著眼淚。父親黑著臉坐在一旁凳子上,抽著生煙,麵容冷峻,嘴唇微微下壓,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壓迫感。
“咳咳…”
蘇小碗被濃重的生煙嗆到咳了幾下。
“碗兒,你醒啦?”
蘇小碗握著母親的手,抹了一下眼淚,欲言又止。
“媽咪,媽,嗚嗚嗚……媽咪,那個王八渣男,他不要我了……嗚嗚嗚……”
蘇小碗抱緊母親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哭得那麼無助。
“哭,就知道哭,還要臉嗎?當初二都沒讀完,就學人家談情說愛,毛都沒長齊,學跟黃毛私奔!怎麼?現在好啦?造孽了吧?我怎麼生你這麼個孽種?”
“丟人顯眼的雜種,叫你生性一點,好好念書,考個好大學,現在造孽了,還要家人幫你擦屁股啊?”
“你這麼個丟人現眼的狗東西,真不要臉,彆讓我一家跟你不要臉,我丟不起人。”
父親蘇老根抓住蘇小碗,幾巴掌打在蘇小碗臉上……
嘴裡罵道:“讓你不要臉,讓你不要臉,真造孽!讓你不要臉。”
父親毫無人性地一巴掌又一巴掌打著女兒,病床上的蘇小碗更加絕望了,隻能哀嚎地捂住頭,嘴裡喊著:“彆打了,彆打了!”
年紀輕輕,未婚先孕,對蘇老根來說是一件極度恥辱的事情。他一直告誡家裡的孩子,不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蘇家,可偏偏這個不爭氣的衰女,徹徹底底地在踐踏著他的底線。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更不能接受村裡人背地裡對自己指指點點。
母親拚命地護著蘇小碗,可此時暴怒的父親完全喪失了理智,他恨不得打死這個敗壞家門的衰女包。
蘇小碗一把推開父親,冷冷說道:“我去死,你滿意了嗎?”說完,發了瘋似的衝出中醫院。
“碗兒,你回來!”
母親怕女兒想不開,急忙追了出去,卻被蘇老根拉了回來。
“讓她死,給我老實呆著。你出去試試?”
“畜生,那是我身子上掉下的一塊肉……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我就當沒有這個女兒,就算我死,也不想見到這麼不要臉的。”
“畜生,還我女兒。”
蘇小碗母親拚命掙紮著,想去拉住自己的女兒。
可蘇老根的勁大,抓得實實的,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蘇大壯打包回來,看到眼前一切,愕然問道:“小碗呢?”
“她被你父親氣跑了,你趕緊去追回來。”
“麻蛋!那是你女兒啊!沒人性嗎?”蘇大壯把快餐狠狠砸在地上,飛開門,跑了出去。
“小碗,小碗,你在哪?你給我出來,蘇小碗!”蘇大壯一邊跑一邊叫喊著。
跑出去的蘇小碗,心如死灰地跑到江邊。
“好,我就死給你蘇老根看。”
她毫不猶豫就跳了下去。
“撲通”一聲。
蘇小碗就一頭紮進江水裡。、
她瘦弱的身子在寒冷刺骨的水中顫抖著,寒意纏繞著她身軀,漸漸地,她失去了意識。
微弱的路燈下,蘇大壯沿著江邊尋找,早就沒看到蘇小碗的影子。母親走了出來哭喊著,兩人分頭尋找著自己的女兒。
初冬夜晚,江麵上,升起了一絲絲白霧。
西江下遊,一灣淺灘沼澤旁,江麵上漂著些許水葫蘆。
村民李成林穿著水褲,頭戴強光電筒,沿著淺灘摸著黃鱔。
“搞了一個晚上,今晚收獲不咋地。”
走在水中的李成林,拖著一個小桶,裡麵隻有三兩斤黃鱔。
李成林正在來到岸邊,放裝鱔魚的桶,他出岸邊幾米,水深到腰間,就停了下來,打算清洗一下回去。
突然間,就在身旁,發現一個人,而且還是女人。
李成林嚇得一屁股坐在水裡,踉蹌地差點摔倒。
摸魚這麼多年,頭一回遇到這種事。他緩過神來,那女人就漂到身邊。
李成林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祈禱著,希望她是活的,然後用力將她拖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