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卷宗裡的內容,陸鶴鳴不由回憶起原身當晚的記憶。
東突厥屢次犯邊,威脅大唐安危,李世民認為時機已到,便分兵六路,以李靖為主帥,剿滅東突厥。
原身所在的,是檢校幽州都督衛孝節和宿國公程咬金率領的大軍,他具體是歸程咬金管轄,不過原身當時就是一個普通軍士,與程咬金這種統兵大將沒有接觸的資格。
這支大軍的任務,是駐守燕雲地區,防止突厥大軍東逃,以及竄入大唐境內作亂。
所以,原身需要跟隨戰友,來回巡邏,警惕突厥蠻夷衝進燕雲地界。
而在當晚,他與戰友們在巡邏時,正好發現了一支突厥蠻夷要偷偷潛入,他們迅速設下埋伏,因占據優勢,最終全殲這夥敵人,數量正好就是二十七人。
當時其他地方,也有突厥蠻夷突襲,發出求援信號,所以他們隻能先割掉這些突厥人的左耳作為軍功證據,連忙去支援其他人。
後來,未等他們帶人驗證這些突厥蠻夷的屍首,他們大軍便臨時接到任務,要跨過惡陽嶺接應主力大軍,他們匆忙離去,到最後也沒有驗證這些屍首。
而這,就留下了後患。
待滅掉東突厥,大軍返程時,陸鶴鳴帶人再去驗證,那些屍首卻已然消失不見。
兵部考慮到時間久遠,屍首腐爛以及其他意外可能發生的情況,在測算軍功時也沒有苛刻的要求必須找到屍首才行,所以原身即便沒有找到屍首,還是因功晉升,成為了仁勇校尉。
可誰知道,原身的這次晉升,不是好事,而是壞事!
剛成為仁勇校尉沒多久,就被告發殺良冒功,鋃鐺入獄。
原身當然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不斷喊冤,但誰成想,如卷宗記載,證據充分,鐵證如山,再如何喊冤,也隻是被他人認為是可惡的狡辯,而沒人理睬。
倘若不是自己穿越過來,原身絕對會含冤而亡。
可即便自己來了,想要推翻這宗鐵案,也不是易事。
陸鶴鳴看著白紙黑字的卷宗,眼眸眯起,英武的臉龐上不斷閃過思索之色。
房遺直見狀,便知陸鶴鳴正在思考如何破局,他沒有打擾,而是耐心的安靜等待。
他今晨在朝會間隙,聽到了不少對陸鶴鳴的議論,房遺直知道,陸鶴鳴昨日的事跡,已經傳開。
但對陸鶴鳴的評價,卻兩極分化。
有官員認為,陸鶴鳴內心險惡,越是聰明,對大唐危害越大,當儘快斬首才是。
也有官員認為,陸鶴鳴是武將裡罕見的富有智慧之人,乃文武雙全,以後或有成為大唐重臣的機會,應慎重考慮。
這兩派官員吵的不可開交,到最後,達成了統一的意見——那就是看陸鶴鳴重查案件的結果。
如果陸鶴鳴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那不用多說,這樣優秀的人,當重用。
可如果結果沒有任何變化,那就代表是天意。
所以,陸鶴鳴不知道,現在的他,是怎樣的焦點,朝堂對他案件重查的關注度,絲毫不亞於越王失蹤。
這使得刑部都感受到了一些壓力,李尚書專門叮囑他,讓他告知陸鶴鳴,做好心理準備,這個案子關注的人太多,任何細節都會被無限放大,所以想要為自己洗刷冤屈,就必須確保任何一個部分都經得起推敲。
否則,翻案,難!
可一旦真的翻了案,對陸鶴鳴前程的幫助,絕對不可估量!
畢竟迄今為止,還沒有哪怕任何一個九品的官員,有陸鶴鳴這樣的關注度!
“房郎中。”
房遺直正胡思亂想時,忽然聽到了陸鶴鳴的聲音。
他下意識看向陸鶴鳴,便聽陸鶴鳴說道:“我能提一個請求嗎?”
房遺直怔了一下,旋即道:“你說。”
陸鶴鳴看著他的雙眼,沉聲道:“不必等人證來長安了,我想赴雲州,去被滅村的王家村親自查探。”
房遺直愣了一下,道:“你想去現場調查?”
陸鶴鳴沒有隱瞞,他說道:“如果隻是讓證人返回長安,那就代表我們與之前沒有任何區彆,線索沒有變化,證據還是那些……結果,同樣不會有太大的區彆。”
“所以,想要讓這次的重查真正有效果,必須得拿出一些不同的線索和證據才行。”
“而想要找到新的線索和證據,留在長安是絕對不行的,隻有親赴案發現場,才有機會找到這些。”
陸鶴鳴不斷從卷宗和原身的記憶出發,進行案件的推敲。
可無論他怎麼推敲,發現結果都很難改變。
即便他能找到那些誣陷自己的人證的口供問題,但最關鍵的物證他沒法改變,對方隻要堅定稱他們所言為真,是自己在故意狡辯,那情況就仍會很糟糕。
人都是有先入為主的觀念的。
世人已經認定鐵證如山,已經認定自己是殺良冒功的犯人,想要改變他們的認知,必須有推翻原本案子的鐵證才行!
可他翻遍了卷宗與記憶,也找不到這樣的鐵證。
所以,唯一的辦法,隻能是親自去案發現場調查。
以他的本事,隻要那裡還留有線索,他就一定能發現些。
被動等待不是他的性格。
他得主動出擊,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這樣,才能和設下這如此周全嚴密計策的幕後之人,真正坐在同一個棋盤前,而不是自己成為棋子,被肆意利用。
房遺直明白陸鶴鳴的意思,可他忍不住道:“時間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這麼長的時間,當夜的痕跡可能早就不見了,而且長安縣衙之前審理你的案子時,也專門派人去看過一次,可結果仍是沒有任何發現,隻能聽幸存者的敘述。”
“所以……”
他再次詢問:“即便如此,你也真的還想去嘗試?”
房遺直身為刑部官員,他太清楚時間的威力了,彆說是長達四個月之久,就算是隔了四天,甚至四個時辰,很多線索都可能被破壞或者自行消散了。
故此他雖能夠理解陸鶴鳴的想法,可心裡卻不抱多少希望。
時間太久了,而且長安縣衙已經查過,那裡還留有線索的機會,不足萬一。
陸鶴鳴自然知曉房遺直的憂慮,他隻是平靜道:“若我不去,那就連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沒了。”
房遺直沉默片刻,旋即深吸一口氣,道:“好,我會將你的請求告知李尚書,隻希望你真的能找到線索。”
陸鶴鳴倒是沒有房遺直那般沉重,他隻是微微伸了個懶腰,魁梧的身軀充滿著令人心悸的力量,他看向房遺直,輕輕一笑:“借房郎中吉言,我也希望,我能找到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