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瑩瑩的父親緊緊地抿著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整個院子,寂靜無聲。
看著何瑩瑩父親那蒼白的臉色,陸鶴鳴心中歎了口氣,他並不完全是為了撬開對方的嘴,故意說這些打擊這個可憐的父親。
之前在刑部衙門查看卷宗時,他看到了長安縣衙調查的結果。
雖然有判詞在前,可長安縣衙調查許久,最終都沒有查到實質性的證據,能夠證明第一個死者在三年前偷了何瑩瑩的錢財。
故此,第一個死者究竟是否是當年的盜賊,至今都沒有定論。
鬼麵判官是否殺對了人,或許連鬼麵判官自己,都不敢完全確定。
就這樣,寂靜沉悶的氛圍,壓的房遺直都覺得有些憋悶了,他在想該怎樣打破這讓人難受的寂靜時,何瑩瑩父親終是長長吐出一口氣,就仿佛心中的氣泄了,整個人的背脊更加佝僂。
他看向房遺直,道:“這位官爺,想問什麼就問吧。”
房遺直愣了一下,連忙道:“不是我要問你,而是陸校尉。”
“什麼?”
何瑩瑩父親怔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一個武夫和一個朝廷大官一起來詢問案子,結果這個朝廷大官卻說真正做主查案的人是那個武夫!
武夫會查案?
你們是欺負我這個老頭子沒見識嗎?
他有些懷疑的看向陸鶴鳴。
陸鶴鳴自然知道何瑩瑩父親的想法,他懶得去解釋這些,直接道:“除了你之外,你覺得還有誰,會想為你的女兒報仇?”
何瑩瑩父親仿佛早已想過這個問題,沒有絲毫猶豫的搖頭:“想不到。”
“我家的親戚,雖然也為瑩瑩的事感到歎息,但連我都已經放棄了,他們不可能都三年了,還在追查……而且即便他們還在追查,也沒理由瞞著我,肯定會告知我的。”
陸鶴鳴點了點頭,想了想,道:“除了親戚之外的人呢?你女兒去世的時候,還沒嫁人吧,有相中的郎君嗎?或者關係好的閨中蜜友?”
“沒有。”
何瑩瑩父親搖頭道:“家裡貧窮,瑩瑩天天與我早出晚歸的勞作,哪有時間結交友人。”
“至於相中的郎君,更是沒有。”
他看向陸鶴鳴,道:“其實當時瑩瑩已經到了嫁人的年齡了,媒婆也來過,可瑩瑩說放心不下我與她娘,她娘身體一直不好,這些年就是有瑩瑩幫我,才能勉強支撐這個家,一旦瑩瑩嫁走,我的壓力會非常大。”
“瑩瑩懂事又孝順,所以寧願不嫁人,也要留在家裡幫我。”
聽著何父的話,房遺直心中不由感慨,當真是一個好姑娘,隻可惜,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偏找苦命人。
陸鶴鳴濃眉微蹙,連何父都放棄尋找當年的賊人了,可鬼麵判官卻仍在堅持,最後更是親手殺了此人……彆管此人究竟是否是當年的賊人,至少鬼麵判官認為就是此人。
這種情況下,鬼麵判官與何瑩瑩的關係,絕對不一般,感情應不比何父對女兒的感情。
可何父卻說,沒有這樣的人。
他能看出來,何父應沒有說謊,但既然何父沒有說謊,鬼麵判官又是哪來的與何瑩瑩的感情?
沉思片刻,陸鶴鳴道:“你說你女兒一直與你早出晚歸的勞作,意思是她沒有自己的空閒時間,沒有單獨出去與人來往的機會?”
何父臉上滿是後悔與愧疚:“我們把她生出來,卻是讓她來陪我們吃苦的,其他女孩子都有好衣服穿,都能有時間去一起閒聊玩鬨,可瑩瑩……哪怕田地裡沒有活,也把時間放在拾掇家裡。”
“若知道她會出現意外……我就該趕也把她趕出去,讓她去玩,去找友人的,不至於最後,人生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房遺直聽到這些,眉頭已經完全皺緊了。
原本按照陸鶴鳴所言,鬼麵判官一定與何瑩瑩關係匪淺,否則不可能有如此強烈的殺人動機和執念,但現在,他們卻根本找不到這樣的人。
是陸鶴鳴判斷錯了?
還是有什麼他們沒有料想到的事?
房遺直正沉思著,陸鶴鳴的聲音忽然響起:“不知當時媒婆來你家裡提親,是為誰提親?”
提親?
房遺直愣了一下,就聽何父道:“是距離我們家不遠的趙年。”
“趙年?”
何父點頭:“說起來趙年也是你衙門中人。”
“衙門中人?”
陸鶴鳴與房遺直頓時看向他。
何父道:“他是不良人。”
不良人……陸鶴鳴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向房遺直,道:“房郎中可知道這個不良人趙年?”
房遺直蹙眉沉思許久,然後搖著頭:“不良人的職責,是配合各個衙門,負責偵緝逮捕之事,雖然我刑部也能要求不良人去執行任務,但那都是下麵的人去與不良人配合,我最多與主管不良人的不良帥接觸,最底層的不良人,我沒有接觸過。”
言外之意,就是不良人地位太低,沒資格與房遺直接觸。
房遺直見陸鶴鳴格外關注這個不良人趙年,不由道:“難道陸校尉是懷疑?”
陸鶴鳴眸光閃爍,他沒有回答房遺直,而是直接看向合何父,道:“你可知為何他要拜托媒婆向你女兒提親?”
何父直接道:“當然是我女兒漂亮能乾,周圍誰不稱讚,他距離我家不遠,自然知道我女兒的好。”
“那還有其他人向你女兒提親嗎?”
“這……”何父搖頭道:“倒是沒有。”
“為何沒有?如你所說,你女兒如此優秀,為何沒有其他人前來提親?”
何父茫然搖頭,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陸鶴鳴當即轉過身,看向一個吏員,道:“你立即去找媒婆,詢問她當年向何瑩瑩提親的事。”
“是!”吏員不敢耽擱,連忙轉身離去。
何父見狀,饒是他再老實本分,也明白了陸鶴鳴在懷疑趙年,他不由道:“絕對不會是趙年,趙年不會是濫殺無辜之人,他人很善良,這三年來,經常幫助我,逢年過節還會給我送些肉,他這麼好的人,絕不會是那個殺人如麻的鬼麵判官!”
陸鶴鳴聞言,道:“他對其他鄰居,也如此熱情和善,逢年過節還會送肉嗎?”
“沒錯,他一直如此,對其他鄰居都很熱情。”
…………
半刻鐘後。
眾人離開了何瑩瑩的家。
看著門扉關閉,房遺直麵容冷峻的看著陸鶴鳴,道:“趙年會不會是鬼麵判官?”
陸鶴鳴右手摩挲著左手掌心的繭子,沉吟道:“不好說,得想辦法確定一下。”
說著,他直接看向房遺直,道:“房郎中,勞煩你派人去查一下趙年。”
“查他什麼?”房遺直詢問道。
便見陸鶴鳴抬起頭,看著何家破舊的宅院,目光幽深,緩緩道:“查他何時加入的不良人,查他此時此刻正在做什麼,以及查他……第一個死者失蹤到死亡的那七天內,他又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