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
李道宗聽著陸鶴鳴的話,蒲扇大的手掌,啪的一下拍到了桌子上,直接將摞起的書簿瞬間震塌。
“越王被鬼麵判官抓走,是我刑部、大理寺、金吾衛等衙門所有人的共識,是我們在經過了詳細調查後,最終得到的結果!”
他滿麵凶光的看著陸鶴鳴,大有隨時拿刀砍掉對方腦袋的衝動:“陸鶴鳴,老子果然沒有想錯,你就是其他人派來要害老子的!虧老子還以為你真的能幫到我,沒想到你怎麼快就露原形了!”
“還我們錯了!?你真當我愚蠢好騙嗎?這種謊言你都說得出口!”
李道宗本就不是脾氣好的人,現在又被這個案子壓的喘不過氣來,正是情緒最暴躁之時,所以一聽陸鶴鳴這在他看來,純屬無稽之談的話,頓時就惱了。
若不是他身邊沒有趁手的武器,他已經動手砍人了。
房遺直此時也是同樣的滿臉的猶疑不定,一方麵他在心裡已經腦補出陸鶴鳴是父親所說的那種深藏不露的厲害之人了,一方麵又和李道宗一樣,認為越王是被鬼麵判官抓走的推斷不會有錯。
所以此時,他格外的矛盾猶豫,不知是該勸李道宗冷靜,還是該給李道宗遞上武器,砍了這個戲耍他們的武夫。
砰!
而就在這時,誰也沒料到,陸鶴鳴忽然一巴掌直接拍到了桌子上,震得桌子嗡嗡直響,比李道宗的力氣還要大。
“你乾什麼?真要找死!”李道宗沒想到陸鶴鳴還火起來了,當即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力氣大了。”陸鶴鳴忙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彆急著反駁我,先瞧瞧我指著的東西。”
“指著的東西?”
李道宗擰著眉,下意識低頭看去。
便見陸鶴鳴身前的桌子上,正散亂的放著幾張紙,而陸鶴鳴指著的東西,赫然是鬼麵判官留下那些的判詞。
“這些判詞怎麼了嗎?還不是他為了殺人,找的借口?”李道宗冷冷道。
“判詞的內容不重要。”
誰知陸鶴鳴卻是搖頭道:“我要說的,是上麵的字。”
“字?”
李道宗不解。
房遺直這時也湊了過來,看著判詞上那彆扭潦草的字,道:“陸校尉難道有什麼發現?”
陸鶴鳴知道房遺直被房玄齡教育的很好,飽讀詩書,才學出眾,遂問道:“不知房郎中對這些字,有什麼看法?”
“看法?”
房遺直想了想,道:“潦草,難看,彆扭,奇怪。”
“很準確的評價。”
陸鶴鳴點了點頭,又道:“那房郎中可能想象的出,鬼麵判官為何會把字寫的如此特彆?”
房遺直聽著陸鶴鳴的話,忽然心中一動,他敏銳的察覺到陸鶴鳴的提問,是問他鬼麵判官為何把字寫的這般特彆,而不是鬼麵判官的字為何如此難看。
雖看起來兩個問題很是相近,但意義卻截然不同。
這讓他不由看向陸鶴鳴:“陸校尉的意思……是他故意把字寫成這樣的?”
李道宗一聽,終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雙眼也緊緊盯著陸鶴鳴。
便見陸鶴鳴盯著這些判詞上的字,緩緩道:“正常來說,一個人寫字難看,不算什麼特彆的事,沒有專門練過字,學字時沒有養成好習慣,最後的字就不會太美觀。”
“但眼前的字,可不僅僅是難看能形容的,房郎中有一個詞深得我意——彆扭!”
房遺直一邊聽著陸鶴鳴的話,一邊也緊緊注視著上麵的字。
“這些字,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十分潦草,上麵的橫豎撇那,全都歪歪扭扭,就好像是初學者不知道怎麼握筆用力,完全是模仿著寫出來的一樣。”
房遺直聞言,直接點頭:“沒錯,我就有這種感覺,這讓我一度懷疑,這些字,是不是鬼麵判官找個不識字的孩子寫出來的。”
“但是……”
陸鶴鳴話音一轉:“當我們仔細去看這些字時,又能發現,這些字的根骨還在,每一個字的大小幾乎都一致,運力也沒有太大區彆……而這,不是初學者能夠做到的。”
什麼初學者不初學者……李道宗看著上麵的字,完全沒看出來這比自己寫的還要難看的字,有這麼多說頭。
是不是陸鶴鳴在忽悠自己?他不由轉過視線看向房遺直,想向房遺直尋求解答。
可誰知,當他看向房遺直時,表情卻忽然一怔。
因為他發現,房遺直此時的表情十分奇怪,房遺直緊緊盯著桌子上的判詞,雙眼瞪大,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驚愕。
“房郎中,你怎麼了?”李道宗關心詢問。
就見房遺直忽然雙眼灼灼的看向他,道:“我知道了!左手!這些字是鬼麵判官左手寫的!”
“什麼?左手?”李道宗皺眉。
房遺直說道:“因為鬼麵判官懂書法,會寫字,所以他已有自己的一套書寫習慣,又因他是用左手寫的,而左手不常用,故此即便他知道這個字該怎麼寫,也仍舊難以完美的控製左手,寫出完美的字來,可因他練就出來的寫字本能還在,這才讓這些看起來歪歪扭扭的字,又保留著基本的根骨,大小用力完全一致。”
說著,他連忙看向陸鶴鳴,向陸鶴鳴詢問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看到這一幕,李道宗隻覺得太特麼奇怪了。
明明陸鶴鳴是和自己一樣粗鄙的武夫,結果房遺直這個連陛下都稱讚的飽學之人,竟是在這種讀書人的事情上,去請教陸鶴鳴……是自己在戰場上混久了,都跟不上世道的變化了嗎?
而偏偏粗鄙的武夫陸鶴鳴,麵對房遺直的請教,還絲毫不臉紅的點頭道:“房郎中果真聰慧,不過我們不能單純的因此就斷定這是鬼麵判官左手所寫,更準確的,要說是鬼麵判官反手所寫。”
“畢竟這世上,有人習慣用手是左手,這樣的話,他的反手就是右手了。”
房遺直連連點頭,一臉受益:“還是陸校尉思慮周全。”
李道宗看著兩人都快成教習學生了,眼皮一個勁的跳,他忍不住道:“這和你所說的越王不是鬼麵判官所抓的事,又有什麼關係?”
房遺直聞言,也好奇看向陸鶴鳴,這一刻,在他心裡,已經完全確定陸鶴鳴是他父親所謂的能人了,所以對陸鶴鳴的話,已然深信不疑。
陸鶴鳴笑了笑,道:“如果是正常書寫的字,因長久的練習,已經形成肌肉記憶,是能做到寫出完全一樣的字來。”
“可是,如這種反手所寫,用不擅長的手去寫的字,是不可能寫出兩個完全一樣的字來的。”
“對這一點……”
他看向兩人,道:“你們是否認同?”
李道宗看向房遺直,見房遺直點頭,他便挺胸抬頭道:“當然!”
然後……
他就見陸鶴鳴拿起賭徒張成墨的判詞,緩緩道:“可是,就這醜陋彆扭的字,在這最後的判詞上,卻是……”
他視線掃過兩人,聲音響徹在辦公房內:“有好幾個字,都能在其他的判詞裡,找到一模一樣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