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從窗欞拂過,茶室的香繞案擺動。
沈莊看著眼前膠著的棋局,不覺陷入了深思。
黑棋氣勢洶洶,不斷將軍威脅,紅棋失了先機隻能見招拆招,但一昧防守破不了雙將之局。
猶豫再三,沈莊用紅車上前吸引兵力,掩護小兵過江,車敗馬死,兵線推進。
可再下那一步,他猶豫了。
這時,沈執推門而入,端著茶盅走到沈莊跟前。
“喝了?”
沈執點頭,“是,一滴不剩。”
沈莊看著麵前的棋盤,忽然覺得興致闌珊。
孩子們畢竟都不是棋。
“把鄭鬆叫來。”
沈執點頭,轉身出去,沒一會兒鄭鬆走了進來。
“老爺子。”
沈莊回頭看了一眼案台的茶盅,“通知國那邊,如果大小姐跟著小小姐一起入境,之前的安排都取消,孟醫生也不必跟著了。
沒有人知道,其實,早在沈讓調動暗堂的時候沈莊就已經收到了消息,沒有他的默許,暗堂暗衛是不可能空降育才的。
所以,他是沈眠枝的無名英雄。
在花廳也是,他默許了二房、三房的爭吵,因為隻有利益對衝的時候,人心才會露出最真實的一麵。
其實家族矛盾鬨到最後,真相是什麼往往已經不重要了,對於沈莊來說,沈娥的愚蠢才是原罪。
她認不清時局,為了與周家結親竟然陷害自己的親侄女,若是她有能力去搶這口蛋糕,沈莊還高看她一眼,偏偏沈娥有野心沒腦子,做了壞事還漏洞百出,連一個沒長大的孩子都可以隨意拿捏她,就更彆說外麵那些豺狼虎豹了。
沈莊驅趕蕭瀾蘭時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如果沈娥最後妥協,讓蕭瀾蘭一個人離開a國,那就說明她一定還有所圖謀,他會派暗衛和孟先生從身體到思想全麵監控蕭瀾蘭。
好在沈娥最後及時醒悟,喝下了茶,沒有讓他失望。
吵了一天,沈莊頭疼得厲害,鄭鬆見狀默默退了出去。
偌大的偏室,隻剩一局殘棋和一個老人。
沈莊隨意拿起一個小餅在手裡摩擦,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窗外的玉盤。
庭院的燈光微亮,錯落有致的光影沿著路麵鋪灑,照亮了每一步進退的路。
沈眠枝從偏廳出來時,被園裡的景色吸引,一時看迷了眼。
沈讓從花廳裡走了出來,站在廊橋那端看著她。
沈眠枝笑了笑,踏上被光鋪滿的小路,快步奔向她的英雄。
她的腳步從未如此輕快過。
沒有的束縛的感覺,靈魂自由的感覺。
“爸!”
她想給沈讓一個大大的擁抱,但又想到他背後有傷,最後隻是輕輕撲進了沈讓的懷裡。
“跟爺爺說好了?”沈讓不會溫柔,但對沈眠枝總是輕聲細語。
沈眠枝點頭。
沈讓回頭看了偏廳一眼,又摸了摸她的頭,“走吧,回家。”
沈眠枝主動牽起沈讓的手,這隻手很寬很厚,關節處都是老繭。她細細打量後輕聲問道:“爸爸,暗堂是什麼地方?”
沈讓微微愣了一下,“怎麼忽然問這個?”
他從未跟沈眠枝說起過關乎暗堂的任何細節,因為怕嚇著她。
沈眠枝摘下眼鏡,略帶淺灰的眸光噙著笑意,“爺爺跟我道歉了。”
老爺子?道歉了?
沈讓略有驚訝。
“爺爺說,他沒有及時察覺我的病情他很愧疚,但幸好我足夠堅強,勇敢戰勝了自我,他為我感到驕傲。”
沈眠枝眼眶微紅,既興奮又感動,“爺爺還說,勇敢的孩子值得嘉獎,我可以問他要一個獎賞,什麼都可以。”
沈讓心裡五味雜陳,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是嗎?那我們枝枝問爺爺要了什麼?”
沈眠枝抬頭,迎上沈讓的目光,“我要了暗堂。”
“暗……暗堂?”沈讓目光一窒,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了,“枝枝……爺爺他同意了嗎?”
沈眠枝搖頭。
沈讓頓時大舒了一口氣。
沈眠枝神情微妙,“但也沒有拒絕。”
沈讓眉頭再次鎖住。
“爺爺說,暗堂責任重大,他不能直接給,但若是我堅持,他會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如果我能憑本事贏過阿澤哥或者阿傑哥,等爸爸老了,暗堂就由我說的算。”
“……”沈讓認真打量沈眠枝,確定這不是一個玩笑後,感覺天都要塌了。
他試圖扭轉沈眠枝的想法,“枝枝,你聽爸爸說,暗堂並不像你以為那麼簡單。這麼說吧,進了暗堂,你隻能把自己變成魔鬼,否則根本壓不住裡麵的邪祟,那裡不適合女生。”
暗堂就是沈家的暗刃,與家族榮耀並存亡,連沈亦傑和沈亦澤都要先去軍區鍛煉再談入暗堂的資格,可想暗堂堂主的選拔有多嚴格。
雖然裡麵涉及的利益不可想象,但比起這樣,沈讓更願意讓沈眠枝做嬌滴滴的公主。
沈眠枝理解沈讓的擔憂,但她並不打算妥協,坦白說道:“爸爸說的這些我都能想象。但是,我已經要下這個獎勵。”
沈讓兩眼一黑人都要急暈過去了,女兒不再弱懦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一下變成超雄啊。
“枝枝啊,這件事你是不是該跟爸爸商量一下啊,雖說你做什麼爸爸都會支持你,可是……”
暗堂堂主?
沈家百年就沒有一個女娃娃入暗堂的,這像什麼話?
沈讓無語凝噎,“你到底是怎麼說服你爺爺的?”
沈眠枝眼裡亮起星光。
“我跟爺爺說,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我的爸爸踩踏七彩祥雲從天而降,他像個大將軍,揮斥方遒,點兵成將。我心中有了英雄的樣子,所以我也想做英雄,我想拿起這世間最鋒利的劍,去守護有天終將遲暮的將軍。”
“爸爸,我不想做公主,我想做屠龍的騎士。”
三年前的那場夜宴,她延遲了三年才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劍鋒向上,永遠追逐自由和榮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