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一如十三歲那般的秋日驕陽。
陽光透過遮光的車窗投射在橙棕色的皮椅上,落在上麵的光影如同被割裂的浮金車內閃閃躍動。
車廂後排,少女單手托腮望著窗外,瓷白嬌嫩的肌膚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另一邊,少年低垂著眉眼,手裡捧著一本《聖經》,指尖劃過書頁截斷揮灑下的金光。
高止扶了扶墨鏡,“少爺,薑小姐,到了。”
沈蘭晞指尖一頓,抬眸看向窗外。
薑花衫無精打采伸了個懶腰,無比自然掏出手機,打開收款碼,“今天又是安靜的一天。”
三年前的約定,隻要每次沈蘭晞接送她時保持安靜,就能得到三十萬的獎勵,這個約定一直持續了三年。
“……”沈蘭晞側頭看著她。
今天之後,眼前的少女就是高中生了,不僅胸前的徽章由原來的勇士之劍變成了玫瑰之盾,就連平平無奇的平原也變有了山丘的遐想。
沈蘭晞不著痕跡移開眼,神情淡淡,“聽說你管沈清予要的更多?”
薑花衫以為這位太子爺又要說教了,木著臉道:“那怎麼能一樣?沈清予喜歡聽彩虹屁,這一路我還得附和他,給他提供情緒價值,貴一點不是挺合理的嗎?”
提供情緒價值?沈蘭晞扯了扯嘴角,直接推門下車。
難怪每次隻要送完薑花衫,沈清予那天在學校就牛逼哄哄神氣得不得了。
“誒!”
還想逃單?薑花衫正準備追出去,一旁的高止趕緊掏出手機。
【暴富寶到賬三十萬元】
“薑小姐,已經付過去了。”
薑花衫臉色立即轉好,“還得是你啊,要沒有你,就沈蘭晞那臭毛病早被人打了。”
高止受之有愧,決定還是給臭毛病的少爺辯解兩句,“薑小姐,這錢是少爺的。”
薑花衫擺擺手,但這種小細節她並不在意,隻要有進展什麼話都好說。
為了查方眉的底,這三年她可沒少在梁敘身上花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拿了錢的梁敘使出渾身解數討好方眉,甚至還在方眉最困難的時候慷慨解囊,方眉感動地一塌糊塗,直呼自己遇見了愛情。
三年了,終於要到收網的時候了,梁敘也隱隱猜到這是最後一票,便提出了一個一次買斷的數字。
這筆錢不是小數,薑花衫一次拿不出來,隻能抓身邊有錢的薅。
其實她也可以直接問沈莊要的,但她三年前已經答應沈莊要好好長大不再摻和危險的事,要是讓沈莊知道她不但替方眉養了三年的情人,還一對一指導男大dd如何色誘自己的母親,沈莊對她的濾鏡肯定會碎一地的。
薑花衫不敢想象那畫麵有多美,隻能舍近求遠。
高止輕車熟路下車,拉開車門,“公主請下車。”
金色的陽光落進車廂一角,薑花衫收斂神思,筆直的小腿率先伸出車外,黑色的皮鞋穩穩踩在光影最盛處,格子百褶裙隨秋風輕輕搖擺,她嘴角揚著明媚的笑,整個人在驕陽裡發光。
“快看!是薑花衫!”
“哪裡哪裡?天!真是她啊?不愧是被稱為女媧炫技之作的國民公主,這顏值……”
十三歲的夜宴後,她又生成了一個新標簽:【通透】
沒等她明白這個標簽有什麼用?十六歲又多了一個眼熟的標簽:【貌美】
對於這個標簽,薑花衫的態度與【癲】一樣,莫名其妙!
她這三年兢兢業業作了不少死,哪一個單拎出來不是王炸名場麵?怎麼十六歲一到標簽就自動生成了【美貌】?難不成她渾身上下就沒有哪個優點能比得過臉了?
狗屁劇目。
從停車場出來就一條公共垂廊,前年育才為了美化校園環境,在垂廊下改種了一株紫藤花。如今這條垂廊綴滿了鈴串兒一般的紫藤花,遠遠看上去就像童話王國的入口。
沈蘭晞走到紫藤花下,等了一會兒見薑花衫還沒跟上,便主動放慢腳步,過了一會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跟來,又刻意停下腳步。
也就是這幾步路的功夫,薑花衫已經蹦蹦跳跳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沈蘭晞,你快點啊,磨磨蹭蹭的。”
沈蘭晞,“……”
高中部一共有兩棟教學樓,英才樓是十九世紀的古英倫建築,德才樓是典型的近代歐式設計,兩棟建築對立而建,中間共用一座中心花園。
今天是高一新生的入學禮,兩棟大樓牆鮮花錦簇儀式感滿滿。
薑花衫按照新生指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對照名字又鎖定了自己的座位。
這個時候教室裡的學生還不多,薑花衫環顧一圈開始整理書包裡的東西。
沈蘭晞跟著走進教室。
薑花衫隨意瞥了他一眼,“還有事?”
沈蘭晞點頭,語氣尋常,“今天開學典禮在禮堂舉行,天恩教的幾個大牧師都會到場,學校還請了幾家主流社會周刊的媒體人。”
薑花衫,“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沈蘭晞,“當然有關係,你不知道嗎?你現在已經是學校的重點看顧對象了。”
薑花衫不滿,“你這什麼態度?沒有我,大家每年開學還得在太陽下暴曬,哪能去禮堂吹空調享福?”
沈蘭晞,“也多虧了你,爺爺捐了一個禮堂。”
薑花衫,“……”
沈蘭晞見她老實了,也沒再多言,抬眸打量教室裡的環境。
薑花衫的位置在靠窗的中間位,沈蘭晞一眼掃過去,發現除了同桌是傅綏爾,其餘人似乎都是男生。
“你怎麼還不走?”
“……”沈蘭晞眼皮都沒抬一下,轉身出了教室。
英才高中部都在一棟樓,沈蘭晞出了英才高一班直接往樓梯走去。
恰巧這時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從樓道上來。
“不是吧,你又表白了?這次拒絕你的理由是什麼?”
男生一臉挫敗,“還是一樣,她說她不喜歡小孩兒。”
“算了吧,我勸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喜歡薑花衫的人太多了,你才排到哪啊?她連姚家少爺都當狗使喚,又可能會看上你?”
沈蘭晞腳步一頓,偏頭看向兩個男生。
兩人渾然不覺,被拒絕的男生反應激動,“怎麼就不會?我上次幫她搬書她還衝我笑了!還誇我呢!”
同學驚訝:“她那損嘴還會誇人?她誇你什麼?”
男生一臉嬌羞,“她說我眼裡有活兒。”
同學:“……”
沈蘭晞轉過頭,繼續往上樓。
金秋烈陽,開學季總是校園裡最熱鬨的一天。
同學們神采飛揚,三兩結伴走進教室,一個暑假不見,許多人都大變了樣,朋友們一見麵就迫不及待分享起了暑假見聞。
薑花衫百無聊賴打開與傅綏爾的聊天框,兩人最近一次對話還是一個星期前。從十四歲開始,傅綏爾每年暑假都會飛去s國跟孔茂林學習,之前每次都會趕在開學前一個禮拜回來,這次卻告訴她可能會推遲回來。
“哈哈哈,瀟瀟,你剛剛真是大快人心,你們看見沒?德才那班低等人臉色都青了。”
“就是,以為考了全國第一就了不起了?還想把紅榜掛在我們英才班頭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傅瀟瀟的入場永遠伴隨著一堆高調的彩虹屁,一群女生嘰嘰喳喳走進教室,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班裡的同學被她們的話題吸引,紛紛好奇看向傅瀟瀟。
“瀟瀟,發生什麼事了?”
傅瀟瀟原本不屑回答,瞥了一眼薑花衫又改變了主意,眼裡滿是傲氣,“德才的蠢貨們不懂事,稍稍教訓了一下。”
說完,又故作姿態撩了撩頭發,睨了薑花衫一眼走到自己的座位。
身邊的女生也收斂了不少,相互交換了眼神後默默回到座位。
想當年薑花衫憑一己之力險些逼瘋傅瀟瀟,後來傅家幾次強勢介入都不了了之,一戰成名,大家也知道她不好惹了,平時都很注意分寸。
“放榜了!放榜了!”
這時教室外忽然傳來一陣吆喝,班裡的同學蠢蠢欲動,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這是育才高中部的傳統,為了讓同學之間保持良好的競爭關係,每年開學大典這天都會放榜公開各年級前十的學習成績,俗稱紅榜。
有紅榜自然也有黑榜,年級倒數前十名將會被公開處刑。
薑花衫關上手機,起身走出教室。
彼時,教室外的走廊上烏泱泱站滿了一群人,對麵德才樓的學生也都從教室裡走了出來。
“誒?怎麼回事啊?怎麼高一部德才班的紅榜被壓在了英才班之下?”
“對啊?奇怪!”
傅瀟瀟得意洋洋走進人群,“有什麼好奇怪的?我讓他們換的位置。”
在育才什麼都有不公平的製度,唯獨紅榜日。
這是育才百年建校傳統,隻有最優異的成績才能掛在最高處。今年高一英才班沒什麼天才選手,成績平平,最優成績連去德才班墊底都不夠。相反,德才班倒是出了幾個天才,成績優異地不像話。
按理,高一德才班的紅榜名單應該要掛在英才班上麵的,現在卻被調換了位置。
“……”
薑花衫抬眸看向對麵德才樓,難怪對麵的人個個表情憤慨,絲毫沒有放榜的喜悅之情。
“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這麼差的成績掛在最高處,你不覺得丟臉嗎?”
話音一落,就看見蘇妙從樓道拐角處走了出來。
英才班的同學們眼神微妙,紛紛避開。
傅瀟瀟皺眉,目光不善,“蘇妙,你什麼意思?”
蘇妙看了一眼花壇中間的紅榜,“說的還不夠明顯嗎?嫌你丟人,丟我們英才班的臉。”
薑花衫沒忍住笑出聲,三年了,蘇妙還是這德行,對誰都無差彆攻擊。
周綺珊怕事情鬨大,拉了拉蘇妙,“好了,今天開學典禮,你忘了?學校出了新規,以後誰敢在開學典禮鬨事要被請退的。”
“還不都是她乾的好事。”蘇妙沒好氣白了一眼薑花衫。
薑花衫,“……”
傅瀟瀟被當眾下了麵子自覺受到了侮辱,氣勢洶洶,“把話說清楚,我怎麼給英才班丟臉了?你沒看見高三英才班的紅榜也踩在高三德才班的頭上嗎?”
“哈?”蘇妙冷笑了一聲,“你是沒眼睛嗎?人家高三英才班靠的是實力,蘭晞哥十三門課程幾乎都是滿分,第二名宴珩哥也就落後七分,阿靈哥以一分之差排第三,你再看看我們?”
眾人立馬怕瞟向自己的成績。
糟糕!他們的第一名比德才班的第一名少了兩百分。
“……”
完了!現在全高中部都知道了,這屆高一英才班是曆屆以來最差的一屆。
傅瀟瀟表情訕訕,她哪裡想得到這麼多,當時就想著不能讓德才班的太囂張。
蘇妙,“要贏他們方法多的是,你偏偏選了個最沒腦的,自己蠢就算了還連累我們。阿珊,我們走,免得站在這丟人現眼。”
被蘇妙這麼一說,圍觀的同學也站不住了,趕緊溜進教室。
傅瀟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指著花壇的紅榜,“去把名單撕了。”
身邊的女生嚇了一跳,趕緊拉住她,“不行啊瀟瀟,開學當天撕紅榜要被請退的。”
傅瀟瀟氣急敗壞,“可惡,你們怎麼當時沒一個提醒?”
女生們表情尷尬,“我們也沒想到這塊,那個蘇韻是誰啊?怎麼分數這麼高?”
“沒見過,不過她成績一直都很厲害,隻不過初中部不放榜,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蘇韻?
薑花衫腦子裡忽然閃過零星片段,報刊頭條,綠色旗袍,美人肩琵琶腰。
出於好奇,她再次抬眸看向對麵。
目光正準備掃射,忽然一道黑影壓下,蒙住了她的雙眼。
“猜猜我是誰?”
薑花衫嘴角揚起燦爛的笑,“小總統回來了?”
“哈哈哈!”傅綏爾直接一個熊抱,“我回來了!想我沒?”
眼前的女孩杏眸燦爛,五官精致,與小時候的矮黑非相比簡直是脫胎換骨。
薑花衫盯著她打量,“又長高了。”
傅綏爾一把摟著她的肩膀,“你不是說了嗎?未來的我是個一米七的傻大個!”
兩人相視一笑。
傅綏爾,“走,回教室,我這個暑假發生了好多好玩的事,我憋了一肚子話想跟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