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津現在執行的是另類公有製——原野已經乾翻了彎津勢力範圍內的所有二級領主,理論上整個知多半島全是他的,甚至他都可以公開搶劫,對所有人都抽骨吸髓,但他並沒有那麼做,隻是充當了財富分配人的角色,所以是一種另類的公有製。
一切都歸他所有,但他願意和其他人共享。
彎津經濟則以國有經濟為主,也就是以他一手建立起來的一係列作坊為主,但作為一名現代國人,不需要多麼精通曆史就該知道,一個國家僅靠國有經濟是不行的。
國有經濟在經營過程中,太容易受到行政乾預,經常會出現拍腦袋決定的狀況,會弄出很多匪夷所思的奇葩事。而且,由於缺乏生存壓力,國有經濟實體往往創新動力不足,對離開舒適區向外開拓也興趣了了,隻願意守著自己的地盤吃安生飯。
但內需哪有外需香,錢當然還是賺外人的比較好,僅靠內循環沒前途。
而非國有經濟則相反,以市場為導向,膽子大、反應迅速,對資源利用率高,能激發市場活力。比如就原野穿越之時,他所見的非國有經濟已經可以提供80左右的工作崗位,70左右的科技創新和超過50的稅收。
更重要的是,私營經濟活躍,能滿足多樣化的市場需求,能提供各色各樣物美價廉的商品,能大幅提高人民的幸福度。
嗯,不要小看現代小廠子生產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那些玩意是不值錢,搞不好099元還包郵,但這才是一個國家真正的底蘊。
原野並不是學經濟的,對經濟的了解也就這麼多了,但他在舊彎津時就開始鼓勵工商,哪怕貼錢也希望私營經濟能活躍起來,不然隻憑他自己釀醬油、染布料,那彎津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國家。
現在他這些年的默默辛苦,似乎終於開花結果……嗯,說開花結果還太早了,但說萌芽破土不過分,反正是能看到一點苗頭了,哪怕那些鐵器作坊主是被迫的,是被政策擠得在彎津快活不下去了,但隻要願意走出去,總是好的。
原野願意給他們保駕護航,隻是還需要細細琢磨一番——經濟問題涉及很多方麵,要保證私有財產不受侵犯,要有相應的法律法規,要有引導也要有約束,不能把怪獸放出來。
還有分配問題,一切經濟問題歸根結底,都是分配問題,分贓不均可是會出人命的。
等平等吉次郎走後,原野沒再接見任何“老部下”,反而思考得入神,開始在包廂裡轉圈拉磨,就連魚住彥四郎排的新戲都懶得多看。
這事兒對他有點難,他從小到大,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還需要去建立一個正經的國家,所以在這方麵嚴重缺乏學習和訓練。
倒是隔壁包廂相反,魚住彥四郎新戲排得不錯,犬公主、阿戶等人看得全神貫注,十分投入。
曰本後世的歌舞伎表演,這時代還在萌芽狀態,屬於下九流難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兒,正兒八經的表演還是要看“能劇”——由奈良時代從中國引進的“散樂”,後來再融合本土“猿樂”才成形,又在室町時代經觀阿彌、世阿彌父子改良,成為貴族專屬的“幽玄”藝術,以麵具、程式化動作和宗教題材為核心。
魚住彥四郎能從泉平次手裡掏出一群人來辦劇團,也是有經曆的人,在京都和駿府都混過,算是半個文化人,最初追求的就是往能劇方向靠攏,很想當當“藝術家”,結果排戲之後,請了原野這位唯一的“彎津貴族”來品鑒,原野卻看不懂——大概就像00後看京劇一樣,一句話唱三分鐘,一個動作擺三十秒,一切都慢到令人發指,怎麼看怎麼莫明其妙。
原野趁興而來,敗興而去,唯一能看懂的東西就是“能劇”幕間用來熱場的“狂言”,也就是大白話形式的插科打諢,原野俗人一個,全身上下沒一根雅骨,也就隻能看看這玩意了。
當然,也不是原野一個人看不懂,“魚住流能劇”在彎津劇院上演之後,僅熱鬨了三四天就門可羅雀,差點倒閉,畢竟彎津人全是泥腿子出身,還不如原野有“藝術細胞”,看過的都表示錢全白花了。
魚住彥四郎大受打擊,差點一蹶不振,但在痛定思痛之後,終於想明白了。
他現在是彎津人,該服務的群體也是彎津人,凡是原野以及彎津人看不懂的就是垃圾,不然他活該倒閉。想明白這一點後,他立刻把“能劇”扔到一邊,把“狂言”當成表演主體,順便還通過泉平次的關係,把阿滿又請來指導了一番,這才又開始排新戲。
這麼一路倒騰下來,現在彎津戲劇多少有點後世話劇或歌舞劇的意思了,或者說有點像小品大串燒,以逗人笑為主,隻是依著時代慣性,每幕之中都還要夾雜一些合唱或獨唱。
服裝和布景也貼近彎津現實,甚至連故事主題都變了,不再以宗教神話、鬼怪傳奇為主,而是取材自民間進行改編,要像原野說的那樣“貼地氣”。
犬公主、阿戶等人看得代入感就挺強的,看著戲劇主人公鬆之丸在交不起高額年貢的情況下,挺身而出,智鬥豪族武士,幫全村人脫離了險境,接著又裝瘋賣傻,和寺廟的和尚打賭,成功幫村子免去了高利貸的利息和牛米錢。
其中扮演和尚的演員尤其出色,把口是心非,表麵清高但內心貪婪演繹的活靈活現,台詞也設計的相當精彩,各種雙關語和諧音惹人發笑,再加上鬆之丸形象正麵,事事料敵先機,布下層層語言陷阱,最後令和尚有苦說不出,隻能獨自咽下苦果,把“狂言”的幽默以及小民智慧表現得淋漓儘致,非常精彩。
但隨後故事又急轉直下,哪怕鬆之丸十分機智卻也在村子裡待不下去了,隻能背井離鄉,前往京都討生活,不過路上又被兩名低級武士抓了壯丁,讓他負責背行李,不從就要一刀劈了他。
不料鬆之丸確實聰明,找到機會,借二人洗澡之時偷取了他們的刀甲,反過來威脅他們,迫使他們學狗叫、學雞走、唱市井小曲、脫衣跳猴子舞,最後才順利拿上錢逃走,令這兩名低級武士同樣有苦難言,引得觀眾一片哈哈笑聲。
中途,還借兩名低級武士之口,小小嘲笑了一把天皇的窮困潦倒,順便還拿以前女天皇出征朝鮮半島兩年半,坐在石頭上懷孕,回來生了小天皇的事來說笑。
對此觀眾們也沒什麼太大反應,這年頭朝廷早就權威儘喪,拿來當當笑料,沒人會害怕什麼,畢竟原野就坐在上麵,有問題也是劇院的問題,笑一笑怎麼也不可能找他們的麻煩。
其後鬆之丸順利抵達了京都,在一家米屋找到了工作,因為人聰明,很快得到了老板的欣賞,還被老板的胖女兒喜歡上了,但鬆之丸還惦記著自己的小青梅,準備過幾年回去娶她,堅決不從,又鬨出不少笑料。
但到此劇情再次急轉直下,米店老板得罪了京都的武士,哪怕鬆之丸儘力幫忙周旋,但老板一家很快還是家破人亡,鬆之丸也被迫又逃回家鄉。
隻是這次他運氣就沒有之前好了,在半路被兩家互相攻伐的武士捉去當了雜兵足輕,又開始在戰場上表演偷奸耍滑,上演各種保命鬨劇,最後一陣現實中絕不可能發生的折騰,讓兩家豪族同歸於儘,這才快快樂樂返回家鄉,準備迎娶自己的小青梅。
不料家鄉正鬨災荒,鬨災荒的同時領主還在和隔壁領主打仗,瘋狂征收年貢,各種兵糧錢、馬借錢、段錢征起來更是沒完沒了,甚至短短幾年時間,他的小青梅也已經死了,被當地領主在築城時當成“人柱力”給活埋了。
到這裡,觀眾席上的笑聲已經完全消失,看著鬆之丸在舞台上哭泣,在單人獨唱,控訴世間種種不公,詢問世道為何如此。
阿戶看得也是心頭發緊,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庶民們的悲慘總是有共同之處,哪怕岡部家地位稍高,但實際在武士眼裡,依舊是不入流,依舊是要被迫做很多違心之事,比如就像被織田信長送到彎津來一樣,完全身不由己。
觀眾席上的觀眾比她感觸更深,畢竟他們是真倒過黴的,真交過高昂的年貢,真被迫上戰場打過仗,有很多家人是真餓死的。現在看著鬆之丸,都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悲慘過往,等聽著台上鬆之丸想尋求一片淨土,最後也擦乾眼淚,真開始帶著餘下的村民準備渡海前往彎津時,馬上掌聲雷動,不少人甚至眼眶都泛紅了。
嗯,這年頭的人相對單純,沒被爽文爽劇之類汙染過,哪怕現在這部戲劇非常主旋律,就差把“隻有野原殿下才是救世主”這行字直接掛起來公示了,但仍然代入感超強,讓他們心情激蕩不休。
阿戶也忍不住起身學著彎津人那樣用力鼓掌,哪怕她並沒有深思,隻是覺得故事非常精彩,這種新戲劇比單純的“狂言”要好看,但未來就不知道了。
也許未來某一天,她也會覺得彎津是片淨土,也想“逃”到這裡來生活,也會覺得天皇、武士是多餘的,不再想繼續接受他們的統治。
也許吧,反正有很多東西都是潛移默化的,誰知道將來會結出什麼果?
…………
“怎麼樣?”阿滿也站在包廂裡鼓掌,同時挑了挑豆豆眉,轉頭向原野問道,“這次的新戲你該滿意了吧?”
“不錯,比想象中要好。”
原野倒是看了後麵小半截,畢竟事關對內宣傳,這也算正經事,但覺得主角的悲慘度還不夠高,村裡人竟然沒死完,或者男性主角不夠惹人同情,也許可以把小青梅當成主視角,改版成“曰本白毛女”,這樣更適合大規模推廣宣傳——宣傳高地你不占領,彆人肯定要占領的,而且曰本武士是真吃人的,都快把庶民的骨髓榨出來了,這並不是在抹黑他們。
不過現在這樣也湊合了,魚住彥四郎乾得不錯。
原野想了一下就說道:“就按這個思路來吧,回頭讓魚住彥四郎多排幾部劇。他們想在知多半島巡回演出,我們也可以給補貼。嗯,也可以去彎津軍駐地巡演,價錢你讓他報上來,不會讓他吃虧。”
“這些你和遠藤說吧,反正我這邊能對老頭子交代得過去就行。”阿滿也是看在泉平次的麵子上才照顧一下甲賀移民,但替他們說幾句好話就是極限了,親力親為就免了,她沒那麼多閒工夫。
原野隨便點了點頭,也在意,但馬上奇怪問道:“你說的加了料……是加在哪了?加在了前半段?”
阿滿非要拖著他來看新戲,還一直說加了料的,他還以為會有有傷風化的表演,比如脫衣舞之類的——真要有,他就要把魚住彥四郎吊起來打了,而且還要嚴查劇院,組織一次全麵大掃黃。
就是阿滿涉及到了,哪怕僅就是瞎出主意或是放縱,也一樣要吃排頭,更彆提魚住彥四郎了。
他對黃賭毒的容忍度為零,古代女性就算難以勝任重體力勞動,但在一些輕體力勞動中比男性更有優勢,也是勞動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誰要是敢和他搶勞動力,敢帶壞社會風氣,那就彆怪他砍腦袋——賣y會帶來一係列的社會問題,包括涉賭、人口販賣、黑幫、疾病傳播等等,極容易引起社會動蕩,而生產是最需要穩定和秩序的,所以這一行隻要敢在彎津冒頭,他是真會殺人的,逮住一個就殺一個,不會手軟半分。
阿滿沒他想得那麼多,直接道:“你沒注意到嗎?裡麵關於天皇的笑話啊!現在天皇得位不正吧,我聽老頭子說,天皇家也是很亂的,女天皇帶人跑出去打仗,一去好幾年,回來肚子都大了,這是誰的種可不好說……”
她其實一直搞不懂原野在乾嘛,有點懷疑他想當天皇,哪怕以彎津的實力現在說想獲取天下基本不可能,但這不妨礙她現在就瞎搞一下,這才暗中吩咐魚住彥四郎添加“天皇笑話”,感覺將來可能有點用。
沒用也沒事,她就當個樂子,天皇在她眼裡也不值錢。
原野還真沒注意到還有這種笑話,當時他的腦子沒在戲劇上,正琢磨要不要這時間段就把“四民平等令”和“財產保護法”搞出來。
不過有這種笑話也無所謂的,天皇有幾個師啊?而且他又不想當天皇,所以敗壞天皇的名聲,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原來是這個啊,不錯,笑話挺有意思的。”
原野沒當回事,胡亂點了點頭,敷衍了一句就算完了,腦子又轉回到新法令上了,越想越覺得這時間段其實很合適。
唯一能威脅到他的兩家大名,也就是織田信長和鬆平元康,一個在和美濃乾架,一個在和今川家乾架,哪怕他在半島上搞得再驚世駭俗,也都沒空鳥他。
而且這也算很重要的一步,彎津也該像個國家了,不能再像他的一家大型私人企業,這種事也宜早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