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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喪鐘為誰而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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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幻境讓蕭音久久難以回神,疼痛如此真實,死亡像是迫在眉睫。

蕭音陷於對死亡的恐懼、對未來的不確定,兀自怔愣在原地東想西想時,濃鬱的霧氣籠罩上來,於不知不覺中,蕭音陷入第四次幻境。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到自己從未見過。它分明存在,可要描述,好像又說不出來。蕭音不禁對此地是否真實產生了疑問。

蕭音心中正覺得奇怪,還沒等自己進一步探究,就看到一人,心中的覺得古怪的念頭瞬間消散了個乾淨。

師尊負手立在一個大鐘旁邊,這五米高的黑色大鐘懸浮在半空,空中飄浮著半截鎖鏈,沒有連接物,它怎麼掛的直挺挺的,動也不動一下,是法術、陣法嗎,沒看到啊。

元啟明撫摸著大鐘,動作很是輕柔,像是生怕傷了它。骨節分明的手指順著紋路摸索,好像在研究鐘上的花紋。隻是神色卻不平靜,幾經掙紮,好似在練習川劇中的變臉,時喜時怒、似悲似傷。師尊何時有了這麼個愛好?

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什麼事,我怎麼沒有一點印象?

下意識走向師尊,突然感覺腦子像是被強行塞入什麼東西,生疼。

蕭音晃晃腦袋想起來了,任務完成,即將脫離世界,身份暴露,師徒對峙。

蕭音突然就不敢往前走,不敢去接受故事最後的結局。像死刑犯等待劊子手的大刀落下,監刑官未發令,他就隻顧著擦拭自己的砍刀。明知非死不可,可有多少人還在期待那句‘刀下留人’?於是,在生與死之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大多數時候,逃避沒有任何作用,該來的還是會來,拖延也無甚用處。

元啟明看也不看蕭音,命令道:“元蕭音,你過來。”聲音尚算平靜,可師尊叫了自己全名!熟悉他的蕭音知道,平靜不過是假象,傷到極致,怒到極致的假象。

對於師尊的命令,蕭音向來是遵守的。此刻,雖然害怕,蕭音也不敢不過去,呼吸也變得刻意,腳像是灌滿鉛,每抬起一步都是沉重。

蕭音屈膝跪在元啟明麵前,渾身冷汗不受控製的直往外冒,遍體生寒,心直往下墜,可始終落不到實處,就這樣忐忑著,靜等裁決。

元啟明深邃的眼眸黑沉沉的,裡麵像是有什麼可怕的黑色旋渦,要把蕭音整個人一點不剩的吞噬掉,連渣也不剩。

無垠的恐懼讓蕭音喉結滾動,手像以往無數次一樣,抓住元啟明的衣擺,怯怯的叫了一聲:“師尊。”就再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元啟明把自己的衣擺扯出,從上往下看著他,怒氣再不加掩飾:“多少年了,你就這麼頂著元澈的軀體和我相處!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都是欺騙!你有那麼多的時間、那麼多的機會,為什麼不說出真相?”

元啟明說著,一個巴掌扇了過來,蕭音被扇著撞到鐘上,又掉落在地麵,鐘沾上蕭音額間血,蕭音腦袋裡和著鐘渾厚低沉的嗡鳴。

是喪鐘嗎,喪鐘為誰而鳴?

蕭音也不等緩過來,直接撲向元啟明,抱住他的腰,未語淚先流,“師尊,弟子以前說不出來,有限製的。你先讓我解釋解釋,徒兒什麼都告訴你,你彆生氣。”

蕭音站起,額頭貼著元啟明的額頭,把自己的記憶未加擇選的一股腦傳輸過去。(額頭貼額頭,最快的記憶傳輸方式。)

蕭音傳完記憶,又屈膝跪下。

元啟明消化完記憶,神色複雜的看著淚流滿麵的蕭音。

生怕再惹師尊不快,蕭音都不敢哭出聲,隻是太過害怕,眼淚像是洪水開閘,怎麼也止不住。

“頂著元澈的軀體,你到底算是元澈還是元蕭音?”元啟明盯著蕭音,灼熱的視線像是要把他燒成一攤灰燼。

要真把自己燒成灰燼也是好事,風一吹揚個乾淨,不過煎熬一時,倒也省事!

蕭音伏跪於地,說話也帶上哭腔:“對不起,師尊,我現在救不了元澈,我隻是我,我隻是元蕭音。”

元啟明閉上眼睛,扶著額頭,神色痛苦,聲音似乎染上哭腔:“那我的元澈呢?”

“他沒了,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我。這叫我怎麼接受,取代他的你!”

蕭音抱著元啟明不撒手,任元啟明怎麼扯都扯不開。“師尊,我沒有取代他,我一直是元蕭音。師尊,就當作自己多了一個弟子;爹爹,就當作自己多了一個孩子。”蕭音不住發抖。

我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這樣的我,爹爹你會接受嗎?

“我們相處的歲月不是假的,師尊在我身上傾注的心血不是假的。爹爹對我的愛護更不是假的。”

蕭音的恐懼讓他哭的聲嘶力竭,卻死死抱著元啟明怎麼也不放。仿佛一放開,便是永遠失去了。

“我的好師尊,好爹爹,接受我,好不好。”蕭音泣不成聲。

“要是不解氣,你就罰我,往死裡打都成,隻給我留一口氣。”

“師尊,爹爹,求求你,蕭音求求你。放過我,答應我好不好?”蕭音注視元啟明,不放過他哪怕一絲鬆動的表情,可是沒有,師尊什麼表情也沒有。師尊到底要怎麼對我?

元啟明睜開眼嫌惡的看著蕭音,仿佛在看什麼汙穢的東西。“放過你,誰放過我?”

“我給你機會,誰給我機會?”

“難過的,內心飽受折磨的,何止你一個?”

蕭音看著元啟明嫌惡的眼神,嚇得放開抱著元啟明的手,像是被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擊中,深受打擊。

嫌惡?師尊看向我的眼神,有過讚賞、有過喜悅、有過傷心、有過失望、、、、、、可從來沒有嫌惡,那種看垃圾一樣的眼神,我讓他感到惡心?惡心?蕭音刹那間萬念俱灰,失魂落魄,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蕭音如此模樣,元啟明神色莫名,顯得有些奇怪,不再拉扯蕭音,手上結契,竟然欲解除兩人之間的師徒契約。

蕭音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不知道怎麼就被點住額頭,契約解除。

蕭音捂著額頭,清醒過來,神情不可置信,嘶吼著、咆哮著:“師尊,爹爹,你乾了什麼,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怎能這樣對我!”

蕭音要瘋了!蕭音從未設想這種結局,如此殘忍,這般無情!師徒契約解除,師尊不要我,爹爹不要我!不要我了!

趁著蕭音心神大亂,元啟明擺脫蕭音的糾纏,離他遠遠的,咫尺天涯。

元啟明閉上眼睛,再睜開仿佛換了個人,像是剛從冰湖裡打撈上來,沒有一絲熱氣,表情是冷的,語氣也是冷的:“事實擺在眼前,我再無法接受你。”

元啟明緩了緩,像是做出什麼重大決定,嚴肅認真得嚇人。

元啟明幾乎是一字一句,用儘全身力氣,吐出要了蕭音命的話。“從即日起,我不再是你的師尊,更不是你的父親。你我師徒恩斷義絕,以後你還是叫‘蕭音’,不得姓元。橋歸橋,路歸路,望你我各自安好。”說完閉上眼睛,再不看蕭音。

元啟明不願接受蕭音這個徒弟,否認他們經曆的歲月,蕭音被逐出。

蕭音聞言,身上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走,連站立也做不到,蹲在地上仿佛氣也喘不過來,痛苦難當,心痛到無以複加。

蕭音捂著自己的心口,難以抑製的呻吟,“怎麼回事?好疼啊,師尊,徒兒心好疼。師尊幫我看看,徒兒好像生病了。”

若是以往,擔心蕭音生死的元啟明早就把住他的脈門查看了。可現在,元啟明不發一言,視若無睹。

蕭音劇烈喘息,“原來傷心是真的,心真的會痛啊。若是沒有心,是不是就不會痛了。師尊,你理理我。”

元啟明乾脆閉上眼睛,連看蕭音一眼也不願了。

“疼就疼吧,徒兒做出這樣的事,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稍微緩過來,蕭音空間傳送到元啟明麵前,抱著元啟明不撒手,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師尊,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想嚇嚇徒兒?徒兒已經被嚇到了,徒兒嚇得心都在疼。師尊,你彆這樣對我。”

元啟明睜開眼睛,那黑沉沉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也再裝不下蕭音。“我心意已決,你再糾纏也是無用。你做出的選擇,自己承擔後果,如此而已。”

蕭音如被雷擊,腦袋瘋狂搖動,抱著元啟明的胳膊勒的那麼緊、那麼用力。“不要,我不要!你不要趕我走,離了你,我怎能安好?”

“是弟子做錯,觸及師尊的原則和底線。師尊儘管如平常一般,狠狠責罰弟子。彆討厭我,更彆趕我走。離開家,我還能去哪兒?徒兒沒有地方可去了。”

“師尊,你給我一個家,就是為了把徒兒趕走嗎?不是的,對不對?對不起,我錯了,騙你這麼多年,對不起,就饒我一次,求求你。”

“師尊,你總是打的我很疼。徒兒看著能忍疼,其實特彆怕師尊的責打。所以,疼過後我才會改。騙你這麼多年,弟子知道自己該罰,你打我呀,師尊!”

“師尊,你連揍我也不願嗎,隻想趕我走?怎麼可以!”

“彆趕我走,求求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弟子再不敢犯,徒兒再也不會撒謊騙你,以後孩兒什麼都告訴你。”

“師尊,以往弟子犯那麼多錯誤,一次次觸及你的原則和底線。你最終不都原諒了嗎!那些過往是元蕭音和你經曆的,不是元澈。你是可以原諒元蕭音的,你是可以原諒我的。為什麼這次不行?”

“你不是答應過,無論我犯下什麼過錯,罰過就原諒我嗎?我真的知道錯了,師尊啊。你罰我,好不好?弟子哪次受到懲罰沒有改呢?罰過之後,請你原諒我,重新接納我,求你。”

“爹爹,這麼多年,爹爹忍心拋下蕭音嗎?我可是你一手帶到大的孩子,你那樣在乎我,你總擔心我死了,你不忍心丟下我的,對不對?”

“師尊,你把師徒契約還給我,還給我啊。你討厭我,我少出現在你麵前就是了。徒兒那麼乖,反正師尊遲早會被徒兒感化的。到時候,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蕭音什麼也不想在乎了,隻要能留在元啟明身邊,隻要不被這個家趕走,什麼不能舍棄呢?

“實在不行的話,要是實在不行,我,我,我可以做元澈的,我可以不做元蕭音,我可以消除作為蕭音的記憶,隻做爹爹的元澈。”

“爹爹,爹爹,你看看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理理我,我求求你,你彆這麼狠,彆趕走我,求求你。”

蕭音什麼都拋下,尊嚴底線甚至自我,所有在乎的,不在乎的,通通拋了個乾淨,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元啟明像是一塊捂不化的石頭,渾身述說著冷硬。任由蕭音環抱著,淚水打濕胸膛,對蕭音的懺悔、祈求沒有任何回應,閉上眼睛無動於衷。

怎樣哀求都無濟於事,蕭音劍走偏鋒,以死相逼!

“既然你都不要我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蕭音退後一步,取出一柄鋒利的劍,僅僅是抵在咽喉,就洇出絲絲血跡。

可是溫熱的鮮血和剛才那溫熱的淚一樣,同樣暖不了元啟明冰冷的心。

原來他真的拋棄了我啊,連我的性命都不在乎的那種!

若是以前,看到我這種舉動,哪裡忍得了?以死相逼,這是把他的原則和底線踩在腳下!敢這麼做,非得付出代價不可。

可是,他現在隻是看著,不對,他看也不看我,一動不動,無動於衷!

原來,我們之間隻有以前,再沒有以後。

死吧,死吧,還有什麼值得留戀?

沒有了,我的家不要我了,我又沒有家了。

果然,我什麼也留不住!

哀莫大於心死,蕭音絕望如臨深淵,終於決定親自跳進去。

蕭音最後看了眼元啟明,像是要把他刻在腦子裡。待到終於看夠,蕭音雙手握劍,沒有絲毫猶豫用力一割,自絕倒地,鮮血飛灑。

元啟明冷漠注視這一切,蕭音心疼如刀割斧鑿,感覺身體漸漸失去掌控,快要結束了,很快就不疼了。

蕭音生命體征消失,渾厚低沉的喪鐘聲適時響起。

原來,喪鐘為我而鳴。

元啟明沒有絲毫阻止,竟然真的看著蕭音自儘當場。

幻境察覺到蕭音的弱點,如螞蝗貪婪的吸食鮮血,半截身體鑽進獵物皮肉裡,貪得無厭,緊抓不放,像是要把人吸乾不可。

這個幻境蕭音反複經曆,鐘聲不時響起。無論蕭音如何應對,仿佛都難逃一死。被元啟明活活打死、自絕身亡、、、、、、以死亡為這一段感情畫上句號。

等到蕭音感覺自己精神恍惚,似是受創。係統機器人發出‘嘀嘀嘀’警告,‘宿主開始消耗靈魂本源,危險!危險!請宿主停止危險行為’。

蕭音終於醒悟。

蕭音不知道真相暴露,會不會有這麼一天,但是自己就算必死無疑,也要死在師尊手裡,而不是一個幻象。

一個幻象也想取我的性命,它哪裡配?

另辟蹊徑,也算勘破幻境。

蕭音走出練心塔,神情疲憊,表情哀傷絕望,眉間印記閃爍不停,光芒暗淡,一副搖搖欲墜模樣。

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三月有餘。

蕭音練心失控,將練心塔整個空間封鎖。幻境太真實,蕭音擔心師尊跑了,乾脆把空間圈禁。

大師伯他們早就在李不凡的通知下跑來救他,空間封鎖,怎麼攻擊也沒用。正準備祭出殺招,拚個兩敗俱傷,至少把人救出來再說,好在此刻蕭音順利出塔。

蕭音聽完就暈了,大師伯和宗主就這事吵個沒完。

大師伯吹胡子瞪眼:“我就說不如直接打一頓!非拉到煉心塔,你看他現在什麼樣兒!進去活生生一個人,出來要死不活。”

宗主唉聲歎氣:“我哪知道他心境這般差勁!隻想著他年紀這般小,又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長大,沒什麼經曆,哪有那麼多心境問題?還以為這對他來說很容易。”

宗主瞪著個眼睛:“再說我提議的時候,你不是沒怎麼反對?你現在全怪在我頭上!你是會怪人的。”

大師伯使喚李不凡:“快把你師弟送去醫館,李修的哪個朋友對他這種情況比較在行。去請他幫忙,務必把情況穩住!”

李不凡抱著蕭音,嚴肅點頭:“這交給我。”說完禦劍就走。

大師伯看著宗主:“你跟我去采藥。溫養靈魂本源的養魂草越新鮮越好,附近環境惡劣,妖獸眾多,多個人去,時間上才來得及。”

宗主聽著率先往前走去:“那還等什麼,快快!”

李浩然:“你現在著急了!”

宗主:“你不急,那你飛慢點呀!”

、、、、、、

蕭音溫養半年才完全恢複。

問經曆了什麼,蕭音眼神空洞,像是失去魂靈,隻剩一身軀殼苟活。隻說被師尊一遍遍打死,眾人儘皆駭然。又問怎樣勘破,回答師尊可以,幻境不可以。

再問具體發生什麼,太多話不能說,且說不出口,隻能獨自消化。蕭音不再開口,隻是偶爾露出憂鬱痛苦的可憐模樣。

眾人心疼不再逼問,但願時間能淡忘這一切。

李浩然擼著自己的胡須,踱步走來走去,心緒不平。想著等師弟出關,要好好討論下這孩子的教育問題,一味打罵是不行的,這都打出心障了。

可具體遭遇什麼,隻有蕭音自己清楚。那些痛苦,心底深處的擔憂又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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