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跟何春華說話的顧大頭莫名覺得後脊背一涼,剛打了個寒顫,就對上了何春華有些詫異的眼神。
顧大頭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撓了撓頭,摸到了自己腦袋上扣著的派出所新發的帽子,和身上厚厚的棉襖,才終於後知後覺。
頓時從耳朵根紅到了後脖頸,粗著嗓子道:“我身體好著呢,一點都不虛!剛才那是……那是……”
但顧大頭又實在是搞不明白,剛剛突然後脊背發涼是因為什麼。
一時有些著急。
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要是在喜歡的女同誌跟前落下個體虛怕冷的印象,那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何春華其實心裡也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眼神。
真是腦子裡亂了,行為動作都不過腦子了。
眼見著顧大頭都有些急了,她趕緊開口轉移話題:“你剛才說找我有事?什麼事?”
顧大頭的腦子本來就比較簡單,麵對喜歡的女同誌,腦子就更混亂了。
此時一聽何春華的話,果然就不再糾結於剛才的話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從棉襖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大團結來給何春華。
何春華往後退了一步:“顧同誌,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大頭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容易讓人誤會,趕緊又火急火燎地把手收回來。
他的眼神都在飄,耳朵根紅得像是要滴血一般,眼眸低垂著不好意思看人,說的話卻十分誠懇,頗有點一口唾沫一個釘的意思。
“何春華同誌,我現在是縣派出所的臨時公安,現在工資是一個月18塊錢,每個月還有出勤補貼。我會努力工作,爭取早日轉成正式編製。我想請問你願不願意跟我結成革命伴侶,以後組成一個家庭,一起進步!”
不可否認,顧大頭的態度十分真誠。
何春華也相信,顧大頭這番話對著公社裡任何一個未婚姑娘,甚至是對不少縣裡姑娘來說,都有相當大的吸引力。
但……
“抱歉,我……”
“沒事!”
何春華的拒絕還沒說完,就被顧大頭揚聲打斷。
他臉上還掛著跟之前一樣的憨厚笑容,仿佛沒有受到被喜歡的女同誌拒絕的影響,憨憨地摸了摸腦袋。
“我知道你現在還沒那麼喜歡我,沒關係,我會繼續努力,你彆放在心上,以後彆躲著我就行!”
顧大頭一邊說,一邊就轉身要走。
說實話,哪怕他表現得這麼正常,但要說何春華對他心裡沒有半點抱歉,是不可能的。
這畢竟還是她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有男同誌對她這麼直白地表達好感。
或許是因為何春華心裡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所以她更佩服顧大頭這般積極主動的行事作風。
想要什麼,就自己去主動爭取。
即便是爭取失敗,又何嘗不是一種勇敢呢?
何春華心裡想著,看著顧大頭遠去背影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悵然。
不遠處,顧豐定定地看著一直目送顧大頭離開的何春華,眼中劃過一抹黯然。
剛才顧大頭拿出來的大團結,他也看見了。
他雖然聽不清剛才兩個人說了什麼,卻也大概能猜出來這張大團結應該是顧大頭在派出所半個月的工資。
想到自己不久前還在為了木工作坊能給工人發一塊兩毛的工資而驕傲,顧豐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腿腳……
心裡那原本有些冒頭的想法,又被他再一次深深地埋起來。
曬場上的年輕人們上演著“你愛我,我愛她,她愛他”的四角戀戲碼。
而與此同時,薑琴久違地收到了來自江省娘家的信。
寫信的人還不是她爸媽,而是以往在家時,就和她關係不算和睦的同母異父的大姐薑燕妮。
薑家人不算多,但人員構成哪怕是在大城市江省都算是複雜的。
薑琴的爸媽都是二婚,而且結婚的時候,薑琴的爸老薑同誌有一個兒子,薑偉強。而薑琴的媽趙女士則帶著閨女王燕妮。
老薑和趙女士結婚,本來就不是為了什麼感情。
老薑同誌是想找個能乾的女人伺候自己和才五歲的兒子。
而趙女士是想找個能賺錢的男人養她和她閨女。
兩個人一拍即合,結為夫妻。
為了這樁“生意”更有保障,趙女士不僅在領證後,就把自己閨女的名字改成了薑燕妮,還在婚後第一年就懷孕生下了小女兒薑琴。
按理說,在這個重組家庭裡,薑琴才是同時有老薑和趙女士兩個人共同血緣的孩子,本應該是最受寵愛的孩子。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老薑同誌生怕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又覺得小女兒薑琴是趙女士親生的娃,趙女士總不至於對親生閨女不好,所以總是事事偏向兒子薑偉強。
而趙女士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覺得這個家裡掙錢最多的是老薑同誌,他總不可能會虧著親生閨女,全家三個孩子,隻有薑燕妮跟老薑同誌沒有血緣關係,必然會吃虧。
況且,在趙女士被前夫離婚趕回娘家的時候,也是燕妮這個孩子和自己一起吃苦,趙女士就總想彌補閨女,所以也總是有意無意偏向薑燕妮。
所以,在這個家裡,明明父母雙全的小女兒薑琴,反倒要事事忍讓。
比起在家裡待著,薑琴反而更喜歡學校的教室和圖書館。
之後,在街道辦來通知插隊下鄉的時候,薑琴也理所應當成為了被父母放棄的那個。
這也是薑琴剛下鄉就大病一場,整日懨懨的原因之一。
同時也是當時在學校時,跟她隻是點頭之交的阮紅霞輕易就能和她親近起來的原因之一。
“小琴……”
顧兆還是第一次聽薑琴說起她家裡的事情。
當年扯證結婚的時候,雖然也經過了一番政審,但政審隻審家庭成分,可不審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
這些過去,不說顧家人,
就是顧淼都不知道。
【怪不得在原本的故事線裡薑家沒有任何存在感,連美人媽媽疑似跟範曹私奔,顧家給薑家送信通知,薑家都沒任何回應。】
哪怕薑琴心裡早有準備,此時聽到這句話,依然不免感覺心裡被刺痛。
隻是,還沒等她被這股情緒裹挾,手指就被一股柔軟細弱的力量包裹。
薑琴低頭,就看見床上眼神清澈的寶貝女兒正咧開了嘴對著自己笑,柔軟的小手剛開始學抓握,此時隻是虛虛地搭在她的手指上,卻教薑琴的心裡止不住地發軟。
剛想低頭親親寶貝女兒,
就聽得女兒的心聲繼續響起。
【可惡,最討厭生了娃卻不負責的父母,憑什麼當父母就不用參加考試!美人媽媽,沒關係,以後我喊你媽,你喊我姐,我們各論各的,等我長大了,我來保護你!】
“咳!咳咳!”
薑琴險些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
偏偏說了這驚人之語的顧淼就跟沒事人一樣,對著爹媽咧著嘴,手腳並用對著空氣拳打腳踢,那叫一個自如。
顧兆都氣笑了。
還笑!還笑!
他忍不住,伸手想捏捏閨女柔軟的臉頰肉。
手剛剛上去呢。
就聽得“啪”的一聲清脆巴掌聲。
薑琴收回手,瞪了眼男人:“不能捏,小孩子容易流口水。”
被瞪了,還被說了,顧兆卻半點不以為意。
“下次你說就行,你拿手打我,我沒什麼感覺,你的手倒紅了。”
顧淼:【噫~~冷麵軍官爆改肉麻嬌夫??】
有些詞彙顧兆都沒怎麼聽過,但不影響他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顧兆再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窘迫。
他伸手在小閨女長得跟個毛桃似的腦袋上呼嚕了一把以“泄憤”。
耳邊卻傳來薑琴的一聲輕笑。
顧兆循聲抬眸,正好對上了薑琴帶著笑意的柔軟眼神。
她說:“謝謝你。”
顧兆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擊了一下。
連喉嚨口都有些發緊。
他輕咳了聲,才終於把注意力拉回到這封信上:“信上說了什麼?”
薑琴微微皺眉,看著顧兆的眼神中有明顯的困惑:“我大姐說她想來……照顧我坐月子?”
顧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