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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翠喜一輩子最以長子顧兆為榮,一聽這話,哪裡還坐得住。
“解放軍的好待遇那是在前線拿命拚來的,要是人人都是你這種想法,那得,大夥兒都一拍兩散,誰都彆守邊疆,也彆管什麼島什麼海,都讓他們打過來,咱們再跟幾十年前一樣,拿鋤頭鐵鍬跟人乾,咱們都死了你就高興了是吧?!”
她氣得直接把雪裡紅往楊桂蘭身上一甩,各種汁水瞬間濺了楊桂蘭滿頭滿腦。
那些可都是沾著鹽粒子的鹽水啊。
楊桂蘭的眼睛被濺到,疼得不行,一邊拿袖子擦一邊喊罵。
“呸!呸!黃翠——啊啊啊!!放手!”
楊桂蘭腦後的發髻被黃翠喜一把抓住,疼得又是拍又是撓。
黃翠喜怎麼可能放開,不僅不放手,還趁著她看不清,劈頭蓋臉就是幾巴掌扇過去。
一邊扇一邊罵:“咱這好日子才剛過幾天啊?楊桂蘭,你要是眼紅羨慕,不如先讓你兒子去當個民兵看看能不能受得了訓練的苦!公社也不隻我們家大兆一個人在部隊,你隨便去問問彆人,誰不心疼自己兒子,誰家樂意兒子幾年回不來一趟!”
“我錯了!我說錯了!放手”楊桂蘭掙紮。
邊上也有人手忙腳亂來勸架:“彆彆彆,大豐媽,你也知道她沒腦子,嘴巴臭,她也道歉了。”
黃翠喜哪裡隻是在打楊桂蘭。
也是有點殺雞儆猴的意思。
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放開:“呸!不是誠心的道歉,我也不稀罕。楊桂蘭,我告訴你,這的確良是大兆給他媳婦買的,她就是剪了裁了當抹布我一個當媽的都沒話說,更彆提你一個鄰居。”
黃翠喜嘴巴嘚不嘚,罵個不停。
條理清晰,口齒伶俐。
手上和腳上也沒停。
趁著好些個人圍上來又是勸又是攔的混亂時候,在楊桂蘭身上狠狠踹了幾腳。
叫你拿我家大兆作妖!
“我們大家看到這的確良,頂多就是多問一句,心裡隻有替人高興的,誰跟你似的眼皮子淺,上來就給解放軍扣作風不行的帽子,我看你這是天天盯著日子過得比你好的人,隨時隨地都等著給人扣帽子!”
楊桂蘭被踹得哀嚎了幾聲。
但這次,她再怎麼喊疼,也沒多少人護著她了。
黃翠喜前麵那些話還隻是勾起大家的同情心,最後那句話才是真正讓大家不敢和楊桂蘭打交道的原因。
前些年的混亂雖然村裡人經曆得少,但也見過聽說過。
誰都不想身邊有時刻盯著自己,等著抓自己小辮子的人。
一時間,大家都紛紛指責楊桂蘭,哪怕是之前心裡其實也眼紅的人,現在也完全不敢表現出來了。
薑琴就是在這個時候笑著開口:“你們大家都誤會了。”
她把嬰兒車上的的確良拿了下來。
對著太陽一展開,風一吹,襯衣高高揚起。
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
這件襯衣分明還是完整的,沒剪沒裁的,從架子上取下來,直接就能穿上。
薑琴笑道:“誰家買了的確良,裁了當罩子啊,咱條件再寬裕,也沒那麼浪費的,彆說是乾了,咱普通人家就是想都想不到的,桂蘭嬸兒可真是想多了。”
要說還是文化人會含沙射影呢。
黃翠喜都不由得眼睛一亮。
甩甩手瞥了一眼楊桂蘭:“誰知道有些人是怎麼能立馬聯想到的,這腦子也是真活啊,咱老實人是真比不上啊。”
婆媳倆一唱一和,說得周圍人臉色越發複雜,也說得楊桂蘭臉是一陣黑一陣白的。
她腦子再笨,也知道自己這回是又栽在黃翠喜手上了。
當下手臂掄成了大擺錘:“胡咧咧什麼呢,
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們還當真了,都讓讓都讓讓,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嘴裡胡亂說著什麼,人“嗖”的一下,就從人群中鑽出去了。
胖胖的大老娘兒們這次倒是跑得飛快,生怕被人給扣上什麼帽子。
邊上的黃婆子幾步跑過來,對著她背影就狠狠啐了一口。
然後扭臉對著薑琴:“薑知青,你這小木車是哪裡買的啊?供銷社沒瞧見啊,可真不一般。”
這話可真是問到了在場大部分女同誌的心坎上。
“是啊,這車肯定得不少錢吧。”
“反正咱大隊是沒見過。”
說話間還有不少女人上前來,小心摸了摸嬰兒車。
薑琴把襯衣重新罩上去:“不是買的,是二弟給做的,花了不少功夫呢。”
如果說是買的,那在場很多人就算是喜歡,也隻能想想。
但如今薑琴說是自己做的。
這話一出,不少人的眼神都更加灼熱了。
“大豐媽,咱可是老鄰居了,讓大豐也幫著做一輛。”
“對啊,木頭竹片我們都自己提供,不讓大豐吃虧。”
“你們大豐手藝好啊,滿大隊都沒人比得上,咱也不要那麼好的,就隨便拚拚。”
有給黃翠喜戴高帽的,也有試圖道德綁架的。
這些把戲在黃翠喜麵前可都不好使。
她笑意盈盈,擺擺手:“你們都是哄我呢,大豐也就是自己瞎琢磨,自家用用還成,給你們做都不夠丟人的,再說了,大豐那性子,就是說隨便做做,他也得花好些天,快過年了,讓他歇歇吧。”
雖然這麼說著,黃翠喜的心裡卻一動。
有人更關注嬰兒車,
自然就有人看到了嬰兒車裡的小孩兒。
盧芳原本是想著找薑琴聊聊,結果剛一靠近,就對上了裡頭一雙烏黑又滴溜圓的眼睛。
一對上,那雙眼睛就一彎,彎成了月牙兒一般,叫人看著都心裡軟乎乎的。
盧芳眼睛一亮:“誒喲!這小娃娃長得真好看,又白又胖,頭發還多,這是弟弟還是姐姐啊?”
盧芳和薑琴一樣也是知青。
早些年薑琴還沒結婚,住在知青點的時候,盧芳的床鋪就在她左手邊,兩個人不說多親密,也算說得上話。
一聽盧芳的話,薑琴笑著介紹:“頭發多的是姐姐。”
盧芳也剛結婚,正是盼著孩子來的時候。
現在看著嬰兒車裡軟乎乎吐口水泡泡的小孩兒,哪裡還忍得住:“我能抱抱嗎?我剛來,手上都是乾淨的,讓我蹭蹭運氣今年也能懷上一個娃。”
薑琴哪裡會不願意,不僅主動抱起了顧淼給盧芳,還幫著調整姿勢:“芳姐,你把手放這裡,托著脖子,另一隻手放在這裡……”
沒抱過小孩兒的人,實在是很難體會那種一塊豆腐在懷裡,不敢動一下生怕碎了的感覺。
盧芳剛開始想抱孩子的心是真的。
後來想讓薑琴趕緊把孩子抱走的心也是真的,甚至更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