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被闖軍火炮壓製,劉廷夔采用尤振武預先給他布置的遊擊戰術,打一炮換一個地方,在周邊牆垛不停的遊走,不使賊人確認他固定的所在,雖然是以一敵眾,但並不落下風,相反,通過精確的測瞄,他領導的炮兵小隊反倒是占據了上風,將闖營炮兵轟的哭爹喊娘。
這中間,吱吱呀呀的推動中,闖軍的盾車潮漸漸逼近三百步,隱隱看見,闖兵們除了背負土石之外,還都攜帶了簡易盾牌,有的舉在頭上,有的護在身前,以防備城頭的攻擊,此外還有不少的弓箭手和火銃手。有帶著濃重川音的軍官在命令「瓜娃子都快一點,走點路都拽精打抖的,誰敢後退,老子要誰的腦殼兒!」
「開炮!」
三百步,正是城頭的三門紅夷小炮的射程,二層敵樓上,連元打出旗語,王永春一聲令下,三門小炮開始發出怒吼,連續不停的施放,轟轟轟,有一輛倒黴的盾車被連續擊中,厚實的木板承受不住,終於嘩啦啦的如同堆砌的玩具一般被破開,木屑橫飛,幾個推車的闖兵被炮彈掃到,被彈出到幾丈開外,後麵的十幾個弓箭手也呼啦啦倒下大半,慘嚎聲震天響起。
跟著這輛盾車前進的闖兵頓時大亂,後麵的督戰兵連續砍殺十多人,方才是止住亂局,讓他們改到其他盾車後,繼續向前。
很快,隨著盾車臨近兩百五十步,城頭三百斤的佛朗機炮也加入到了轟擊中,十幾門小炮一起怒吼,榆林炮兵們急促忙碌,裝填又擊發,將一枚枚的炮彈轟射出去。
相對應的,在李雙喜的督促下,闖軍的其他大小火炮也在這個時候進入了預定的陣地,手忙腳亂的裝填火藥,對城頭展開轟擊。
轟轟轟轟。
憑借數量的優勢,他們對榆林的炮擊,那是相當的猛烈。
一時,城上城下,到處都是火炮的轟鳴之聲,硝煙彌漫,爆炸聲,呼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跟隨盾車前進的闖兵在炮擊中,不住撲倒,城頭榆林軍在闖軍炮擊之下,亦連續死傷……
「總鎮,下城吧~~」
闖軍炮擊猛烈,尤振武卻站在強垛口不動,張祿擔心他的安全,急聲勸誡。
尤振武搖頭「無妨。」他將盔大氅,以手按劍,就這麼站在強垛口----他不需要做什麼,隻要靜靜站在這裡,讓大家看到他,對榆林軍的軍心士氣,就是一種無言的鼓舞。
無奈,張祿隻能多用盾牌,時時注意周邊情況,但是聽到炮彈呼嘯的聲音,立刻就會撲上去,將尤振武護在身下。
「申慶功,看你的了!」
不遠處,火器營主將翟去病持著一杆自生火銃,站在牆垛口,對著城下的賊人試瞄,但他手中的自生火銃有效射程隻有一百二十步,此時的闖兵卻尚在兩百步之外,他手中的火銃射不到,所以隻能用一種羨慕的目光看向申慶功。
在他身邊,火銃手申慶功已經使用叉棍,架起了城中唯一的一杆重型斑鳩銃,瞄準了漸漸逼近的敵軍。
敵人都躲在盾車後,但因為高度差的原因,從城頭看來,堵車後的敵人其實都是無遮擋的。唯一遺憾的是,敵人采用的是鬆散陣型,所以這一發必須瞄準了,不然就可能是空放。
邢老四和劉長有一左一右的護衛著申慶功,劉長有作為刀盾手,還有另外的附加任務,就是幫助申慶功架銃和攜帶子彈。
兩人屏氣凝息的看著申慶功,對於申慶功手中的斑鳩銃,他們從最初的驚異,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期待,這幾天,申慶功時時操練熟悉,那巨大的威力,令他們震撼,也因此,他們越發期待斑鳩銃能在城頭顯威,給賊人一點顏色。
申慶功卻鎮定,臉上不見任何表情,
手指穩定又乾燥,隻是聚精會神的瞄著敵人。
「砰!」
確定了一個目標之後,申慶功猛的扣動了扳機。
火光乍現,濃重的硝煙,瞬間就將他整個人包裹在了其中,巨大後坐力,也讓他身形晃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
「中了!」不等硝煙散去,劉長有興奮叫。
他眼力好,已經看見一個舉著三角旗幟的闖兵消失在了盾車後,不用問,肯定是被斑鳩銃射倒了。
----因為斑鳩銃珍貴,所以能被射擊的首選目標一定不是普通士兵,而是闖軍的將官,如果找不到確實的大官,那就射那些舉著旗幟,又或者在行軍中大聲呼喊,像是頭目一類的賊兵。
一發中的。
申慶功卻依然冷靜,射擊完成後,立刻收銃,將銃管豎起來,熟練裝彈,對於是否擊中了目標,他看也沒有看。「申慶功,好銃!」翟去病微笑稱讚,對申慶功所為,又讚同又欣賞。
一發射完就不再管,而是進入下一發的準備,即便沒中,也不會沮喪,這才是一個優秀射手應該有的風範和品質。
翟去病覺得,自己做不到這一點,如果射不到敵人,他一定會沮喪的。
城下。
正推著盾車前進的一隊闖兵,卻是發出了一陣驚疑的呼喊,因為就在剛剛,沒有聽到炮響,沒有炮彈落下,但指揮他們前進的一個哨總,卻是忽然倒下,在地上打滾,痛苦慘叫,眾人驚看,這才發現他胸口出現一個大洞,咕咕冒血,五臟六腑好像都出來了,看起來十分恐怖,儼然是活不成了。
眾人驚駭,不明白是什麼武器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但身後金鼓聲不斷,催促他們繼續向前,押車的弓箭手和火銃手也大聲喝罵提醒,說留在原地,必被城頭火炮轟擊,隻有靠近壕溝,城頭火炮就會失去作用。所以沒有人敢停頓,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
「砰!」
這一次,很多人隱隱都聽到了巨響,隨即又是一聲慘叫,又一個打著旗幟向前的小隊官痛苦倒下,在地上翻滾。
啊,是火銃!
隻是距離這麼遠,差不多兩百步,官軍是怎麼做到的?
這一隊闖兵更驚駭,所有人都本能的往盾車後麵躲,原本鬆散的陣型,竟然不知不覺的聚攏在了一起,城頭的王永春望見,立刻改變目標,將一門紅夷小炮對準了他們,隨即連續發炮,「轟轟轟!」將這一隊闖兵炸的血肉橫飛,連續撲倒,終於有一個闖兵崩潰,他跳起來,大喊大叫,狀若瘋狂的往後麵跑,但剛剛跑回幾十步,就有一個督戰騎兵策馬奔來,手中長刀揮舞,將他腦袋削上了天。
「格老子的,誰也不許後退,後退者格殺勿論!」
王良智下的是死命令,他的五百親兵營為督戰隊,但有兵從前方逃回,二話不問,上去就是一刀。
「砰!」行進的盾車潮不斷被城頭火炮擊中,木屑橫飛,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驚呼,不過這些盾車都是被加固過的,抗擊打的能力大大提高,第一次攻城時,榆林軍一炮就能將盾車砸成散架的情況,鮮少發生,榆林軍平均需要兩到三發的直接命中,才能將一輛盾車擊碎,這一來,闖軍盾車的損毀率下將了不少。
城頭。
老將侯世祿憂慮道「隻毀了幾輛,賊人的盾車比上一次結實多了……」
尤定宇也嚴肅,說道「盾車不能上城,關鍵還是人!」
雖然炮火如雨,不時在闖軍隊中掀起血雨和慘叫,但最後被擊毀的盾車,也不過十輛左右,其他盾車,最終都來到了壕溝前的三十步左右--「停!停!」帶隊的各個哨總大聲呼喊,命令停止前進,如此距離,進入城頭火炮射擊的
死角,盾車後麵的闖兵終於不用擔心再被城頭火炮轟擊了,但同時的,他們即將要麵對城頭火銃和弓箭猛烈攻擊了,所以誰也輕鬆不起來,一個個都是麵色煞白,戰戰兢兢。
闖軍的盾車先後停止前進,稍微整理隊伍,隨後聽見躲在盾車後麵的闖軍將領大聲命令「放箭,放箭!」
盾車後的闖軍弓箭手和火銃手開始向城輸出火力。
嗖嗖嗖嗖!
砰砰砰砰!
彈矢橫空,白煙迷眼,射出的弓箭和鉛彈,將榆林牆垛打的石屑橫飛,幾乎無法露頭。
城頭榆林軍的火銃和弓箭,卻沒有立刻還擊,而是保持默默。
一番急射之後,聽見金鼓之聲急鳴,「咚咚咚咚~~」那些背負土石包的闖兵嚎叫著,自我壯膽,舉著簡易盾牌從盾車後麵衝出來,想要衝過三十步的生死路,將背負的土石向壕溝裡麵投擲。
一時人影重重,壕溝前擠滿了衝刺的闖兵。
「放箭!」參將劉廷傑大叫---榆林采用的是分段防守製,各負責自己的一段,麵對闖軍攻擊,何時放箭,皆由各段守將自己決定。
城頭的火銃手和弓箭手早已經嚴陣以待,見闖兵從盾車後麵湧出,立刻進行射擊,同時,擲彈手也將手中的手炸雷點燃了,奮力向下投擲。
轟轟轟~
弓箭,火銃,連著手炸雷,一同交織成了一張嚴密的火力網,將盾車到壕溝前的二十步區域,全部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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