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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未雨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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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作為救援武尚忠帶著十一個騎兵,正圍著篝火取暖,當胸牆上飄揚的中衛所軍旗換成「總督標下火車營都統總兵白」之後,他驚訝的站起來,隨即明白了尤振武的用意,點頭說道:「狐假虎威,草船借箭,振武的兵法,果然是嶽王爺傳的,兩個老爺子和我大,可沒有他這麼巧。」

想到戰死的丈人,忽然又悲痛起來……

石橋上,望著潼關的方向,尤振武眼中漸漸流出焦急。

都已經是醜時末,淩晨二點了,但朱春朱大俠為什麼還沒有出現?

而從敗兵中搜集的消息看,雖然黃昏時分,闖賊大軍就攻破了潼關的下南門,但戰鬥一直都在進行,孫傳庭一直在組織兵馬,試圖奪回下南門,將闖軍逐出城外。各處的激戰,也一直在繼續,白廣恩鄭嘉棟等人是在天黑之前,在聽到南門東門先後失守之後,才倉惶逃出潼關的,而他們逃出之時,孫傳庭依然督軍在南門處戰鬥,也依然有忠勇的將士,圍繞在他身邊,跟隨他在做最後的抵抗。z.br>

東門城樓失守了,就退回城中進行巷戰,東門失守了,就退到西門……

所以,沒有人能判斷,戰鬥什麼時候結束?巷戰會不會持續到天亮?

「追兵沒有出現,看來,闖賊還沒有完全占領潼關,隻是這樣一來,孫督怕就更危險了……」

李應瑞望著潼關方向道。

他非常擔心追兵,因為運送營隻有五百人,怕擋不住太多敵人,但追兵一直都沒有出現,這讓他微微鬆口氣。但同時的,追兵沒有出現,意味著闖軍的主要精力不是追殺,而是在清剿潼關城中的剩餘官軍,這樣一來,陷在城中的孫督就更加危險,想要逃出的機會,就更加渺茫。

尤振武臉色凝重的不說話。

暗夜裡不宜大舉追擊,這是兵家都懂的道理,李自成熟知兵法,自然不例外,這也是他隻帶了兩百人,就敢在這裡設卡的原因之一。

所以沒有追兵,並不能認定闖軍主力在清剿潼關的殘餘官軍。但尤振武擔心的是時間,朱春出現的時間越晚,拖延的時間越長,成功的希望就越是渺茫。

「朱大俠,你為什麼還不出現?」

尤振武忍不住望天,在心中默默祈禱。

三個時辰前。

潼關。

屍體疊加,血流成河。

「殺啊~~殺狗官軍啦~~」

喊殺震天,攻城的闖軍如潮水一般的從各處淹向西門,西門是官軍最後的防守之地,也是督師孫傳庭的所在。

經過一天的血戰,從清晨到黃昏,再到夜晚,各部官軍不是敗退,就是被殲,現在隨孫傳庭在西門的官軍已經不足千人。跟在他身邊的將官,也隻剩下一個標營參將孔念心了。孔念心指揮最後的殘兵,在死守西門的同時,也是護衛孫傳庭。

其他各處,雖然還有殘餘的官軍在頑抗,但已經無法逆轉了。

但孫傳庭絲毫沒有撤退的意思,他站在西門的城樓上,披散著頭發,手持長劍,依然在戰鬥----不久之前在南城的戰鬥中,他中箭落馬,身邊親兵以為他身亡,紛紛哭喊,以至於整個明軍都以為他中箭陣亡,消息傳開,白廣恩鄭嘉棟牛成虎慌不擇路的逃跑,後來孫傳庭雖然立正,重新呼喊殺敵,但卻無法挽回剛才的影響。

眾總兵紛紛敗逃,孫傳庭卻心誌堅定,始終不移。

幕僚喬元柱跟在他身邊,此時也披了棉甲,手中握著弓箭,預備殺敵。

此外,還有一人站在孫傳庭的身邊,戴烏紗、七品綠色的官袍、胡須黑亮,卻是渭南知縣楊暄。他往潼關押運糧草,不想正遇上潼關激戰,於是他想也不想,就加入其中,現在和孫傳庭

一起被困在西城。

和一般的文士縣官不同,楊暄頗為剛硬,手持長劍,亦是要殺敵。

但闖軍越來越多,守在西門各處的官軍,紛紛被擊潰,而北門和南門的敵人,也正在向西門包抄而來。

眼見就不可擋。

「督師,督師~~」

一個盔甲帶血的把總提著長刀,步履踉蹌的衝上了城樓,在孫傳庭麵前噗通跪下,拄著刀哭道:「稟督師,稟參戎,兩條街道和四個巷子,都失守了。」

卻是親兵把總趙應。

孫傳庭閉眼咬牙。

楊暄歎息。

參將孔念心忍不住了,也單膝跪倒,再一次勸道:「督師,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

孫傳庭屹立不動,一臉悲涼,卻又堅定無比的說道:「爾等可速離去。但我受朝廷爵祿,不能捍衛封疆,有何麵目去見關中父老?潼關就是我的墳墓!」

「督師……」孔念心低頭,眼角淚水早已經是落下。

喬元柱和楊軒也已經是紅了眼眶,在這之前,他們兩人已經苦勸數次,但孫傳庭堅不撤退,身為幕僚和部下,他們無有其他,隻能和督師共死。

「殺啊~~活捉孫傳庭~~」

說話間,城牆西北角一陣大亂,喊殺震天,卻是一大股的闖軍順著城牆殺了過來,眼見官軍就要守不住,忽然亂軍之中,有一人連連刀砍腳踢,一下一個,霎眼間就打翻了十多名闖軍,闖軍發一聲喊,蜂湧將他圍了起來,不想下一個瞬間,圍在那人身邊的闖兵紛紛倒地,慘叫聲中,更有人被他直接打落城下。

闖軍大駭,紛紛後退。

西北角的危險,稍稍緩解。

孫傳庭看的清楚,精神大振,口中讚道:「好,牛好樣的!」

原來,所謂的牛,乃是華陰縣的一個義民,昨日剛剛從軍。今日中午,東門城樓戰鬥最激烈、闖軍蜂擁上城、形勢岌岌可危之時,就見一人手持一把寬背大砍刀,衝上城樓,連掄帶砍,瞬間砍翻了幾十個闖軍,一時震撼了闖軍,官軍士氣大振,在他的帶領下,重新奪回垛口,守住了城樓。

戰鬥稍頃,孫傳庭親自召見,詢問姓名,這才知道他名叫牛,乃是華陰縣的義民,聽聞潼關戰事,主動前來參軍。

孫傳庭得將歡喜,拔他為百戶。

牛作戰勇猛,但人卻有點木訥,絡腮胡須,沉默少語,被督師大人提為百戶,居然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說,隻是抱拳行禮。

激戰從早上到現在,牛一路跟隨孫傳庭,從東門撤到西門,中間還曾經支援南門,連續不斷的戰鬥中,血滿征袍,即便到這個時刻,眾人都快要精疲力儘了,他卻依然戰力十足。

「如此勇士,可惜沒有早被我軍所用。」孫傳庭歎。

見牛穩住了西北角城牆,孫傳庭正要將注意力轉向其他地方,不想卻看見牛忽然離開西北角城牆,大步向這邊奔來。

孫傳庭臉色一沉,沒有他命令,如何敢擅離職守?

楊暄、喬元柱和孔念心也疑惑。

「督師,潼關已經不可為,請你立刻撤退吧!」

牛來到孫傳庭麵前,將手中的大砍刀往地下一杵,抱拳行禮。

火把光亮映著他的臉,他臉上和戰襖上,處處都是血,如殺神一般,那一把寬背大砍刀,更已經被砍的見了豁口。

孫傳庭臉色更冷,楊暄喬元柱和孔念心勸他撤退也就罷了,想不到剛剛提拔、原本是一介草民、整天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牛,居然也來勸解他了。

「不準!立刻回去,賊兵破了西北角,我拿你是問!」孫傳庭喝。

牛卻抱拳不動,口中道:

「實話和督師您說吧,我並不是什麼華陰義民,我乃是受火器廠副使尤僉事之命,前來迎督師您離開潼關的……」

聽到此,孫傳庭吃了一驚。

他身後的喬元柱愣了一下,用一種不可思議眼神看牛。

--尤振武,火器廠那個年輕人,不但製出了自生火銃,而且睿智非凡,當初在總督衙門見,就覺得他非是常人,想不到今日竟會有如此安排!

楊暄卻是猛然想起了什麼。

原來,因為潼關戰事激烈,孫傳庭親自督戰,楊暄還沒有來得及向孫傳庭路上遇到的那件怪事呢,現在聽牛說,他才忽然想起了,震驚之中,他似乎明白了尤振武的用意----於五家橋的橋頭防衛,如果孫督能突出潼關,逃到五家橋,有尤振武提前準備,就可以將追兵扼阻於橋東,如此,孫督就安全了……

想到此,楊暄忍不住說道:「督師,有件怪事正要向你稟報。我在押送半途,曾遇見這一位火器廠的四品僉事尤振武,當時,他帶兵在五家橋的橋頭壘牆挖溝,好似要守衛五家橋,我上前詢問,他說,乃是奉了您的命令,在五家橋駐守。」

孫傳庭怒:「胡說,我什麼時候給過他密令?」

楊暄驚訝:「那他為什麼帶兵守衛五家橋?」

「那是因為尤僉事未雨綢繆,提前做好了接應的準備!」牛大聲接言,目光望著孫傳庭,眼眶已經紅了,「尤僉事說,督師您氣硬,河南戰敗已經是你大辱,所以潼關是你自認為的最後之地,要麼勝,要麼死,一旦闖賊大軍攻破潼關,督師你必不會偷生。但尤僉事又說,督師您乃是國之柱石,有你在,高傑白廣恩等總兵猶可以約束,四方的兵馬也能聚攏,陝西局麵猶可以穩住,一旦你有失,軍心民心,怕就要崩潰了,到時,不但陝西,就是三邊,也都危險了!」

孫傳庭驚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火器廠尤振武,他曾在西安親見,當日隻認為尤振武是一個鑽研火器的青年才俊,遂破格提拔,將尤振武連升三級,任為火器副使,但當時尤振武對他的建言,他卻並沒有聽進去----十幾年的老督師,多年帶兵,還用你一個小子來指點我嗎?直到九月底襄城大雨、汝州戰敗之時,他才想起了尤振武當初所言,心中又悔又恨,但一切為時已晚……

想不到即將傾覆之時,又聽到了尤振武的名字。

「沒有了陝西和三邊,大明的天下還能有嗎?為了天下,為了朝廷,請督師忍辱負重,隨我立刻離開。現在還有機會,再晚就沒有時間了。」

最後,牛大聲說,他聲音急切,眼角似乎有淚。

孫傳庭不為所動,喝道:「退下,我之進退生死,豈是爾等……」

「得罪了!」

不等他說完,牛忽然低聲一句,然後一個箭步上前,左掌揮出,一下切在了孫傳庭的後頸之處。

這一下迅捷無比,不要說孫傳庭一個文官,就是高傑白廣恩那樣的悍將,也未必能閃開。

孫傳庭眼睛一閉,直接就暈了過去,牛伸出雙手,正好扶住他。

楊暄喬元柱孔念心都大驚,親兵把總趙應更是已經跳起來,刀尖所指:「牛,你乾什麼?」

「督師隻是暈過去了,不必擔心,快隨我護送他出城!」牛將孫傳庭背在身後。

趙應握著刀,發呆發愣,不知如何是好?他一向隻聽孫傳庭的命令,從不敢違逆孫傳庭的意思,現在孫傳庭暈了,被人劫持了,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孔參戎,趙應,你們兩人都愣著乾什麼?還不快護著督師下城!」

喬元柱第一個反應過來,嘶聲大叫---趙應糊塗,楊暄和孔念心猶豫,他腦子卻是始終清醒的

孔念心這才明白了過來,急忙大喊:「下樓,下樓,護衛督師,護衛督師~~」又喊:「楊知縣,愣著乾什麼?還不走?」

楊暄這才驚醒,急忙跟上。

眾人急急擁著孫傳庭下了城樓。

城門洞裡,正停著一輛馬車。

牛將孫傳庭放到車廂裡,車廂狹小,如轎子一般,隻容一人獨坐,但卻是雙馬拉就,跑起來足夠快,這是參將孔念心提前準備好的,隻是孫傳庭一直不肯撤退。

「嘎嘎嘎~~」

沉重的城門,被幾個士兵奮力推開。

趙應坐在車轅上,為車夫,一甩馬韁:「駕~~」

兩馬奮蹄,車輪滾動,馬車離開西門。

孔念心和牛帶兵護衛,楊暄、喬元柱縱馬跟在馬車旁邊。

車馬步兵,一共一千餘人護著孫傳庭,衝出西門,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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