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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決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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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起,四千字。

遠遠的,就看見李宅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大門上貼著囍字,門前的街道上,停滿了車馬,將交通都快要堵塞了,宅子裡燈火通明,各色人等依然進出不斷,有醉酒的,有相互攙扶的,作揖告彆的,歡聲笑語,熱鬨非凡。

李赫然是陝西大商,家底殷實,他唯一的女兒出嫁,排場自然不會小。

而今日正是他宴客的時間。

從中午到晚上,流水席一般的擺開,西安叫得出名字的商人,基本全到了,李赫然請的是西安最有名的三個大廚,烹燒的也都是南北名菜,人未到,遠遠就聞到空氣中的香味了,即便已經過了宴客的時間,但那股勾引食欲,令人垂涎欲滴,饑腸轆轆的香味,好像也還沒有散去。

普通人如此,食不果腹的乞丐就更不必說了,人人蜂擁而至,若不是李家家丁驅趕,乞丐們早圍了李家的門了,即便如此,周邊乞丐也依然是一翁一翁的,感覺全西安的乞丐都跑到這裡來了。

尤振武好不容易闖過乞丐們討要的手,來到了李家的後門前。

「快,快報給老爺,姑爺來了!」

尤振武是李家姑爺,又是西安名人,李家上下沒有人不認識他的,他一在後門出現,就有人急步報給了李赫然,同時有家丁迎上來,為他取凳拴馬。

尤振武下了馬,快步進入李宅。

今日李宅喜氣洋洋,到處都貼著囍,到處都是紅燈,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笑意,小姐出嫁,李家上上下下都有賞。

「姑爺請隨我來。」

有家丁在前引路,直接將他帶到了後院的一處幽靜花廳。

院門處,有兩個李家的家丁守衛,非有李赫然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

「我家老爺就在裡麵,姑爺請進吧。」

帶路家丁隻把尤振武引到院門口,就停步了。

尤振武點頭感謝,然後邁步進入。

花廳亮著燈,廊簷下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院中有樹,暗夜裡,簌簌作響。

「你不用再說了,除非潼關真的失陷了,否則我是不會考慮的!」

剛走到花廳前,就隱隱聽見裡麵傳出了李赫然的斷然聲音。

尤振武站住腳步,

接著,二叔的聲音隱隱又傳出:「青山,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時局已經危矣,汝州大敗,主力喪失,潼關已經很難守了,早做準備,才不會手忙腳亂……」

又有一個溫婉的聲音傳出:「是啊大,早做準備才是對的,先移出西安,如果形勢穩定了,再返回西安也不遲啊。」

尤振武心中一跳,這是李小姐李文英的聲音。

看來,李小姐也在廳中。

「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李赫然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尤振武心中明白,自己這個老丈人雖然經商多年,但骨子裡麵猶有軍人的堅持,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在潼關沒有失陷前,他是不會離開西安的,這麼大的家業,任誰也舍不得放棄放棄,更進一步講,即便潼關失陷了,對於是否留在西安,他對西安的軍情和政情,怕也要觀察之後再做決定……

想到此,尤振武清清咳嗽一下,高聲:「尤振武求見李伯父。」

裡麵的人聽見了,李赫然的聲音傳出:「進來吧!」

尤振武推門進入。

花廳燈燭明亮,擺設奢華,二叔和李赫然正分坐在正堂方桌的兩邊,李赫然板著臉,臉色不是太好,二叔一臉無奈,眼中帶苦笑。

右邊擺著屏風,燈光掩映下,屏風後隱隱綽綽,儼然是有人。

不用說,李小姐

就在其後。

「見過伯父。」

關上門,尤振武拱手向李赫然行禮,又向二叔一禮。

「你也是來勸我的嗎?」

李赫然盯著自己的「準女婿」,語氣不善。

屏風後的人影輕輕動。

尤振武的鼻間似乎聞到了淡淡幽香,心有動,臉上卻平靜不動聲色,對著李赫然拱手:「伯父誤會了,我今晚來,隻是為了明日的婚禮。臨時有些變動,需要向伯父你稟報。」

二叔尤見田麵露驚訝,心說難道你不是來勸說的嗎?

李赫然臉色緩和,微點頭:「有什麼變動?」

「剛剛臬台大人傳令,要晚輩明日婚禮結束之後,即率兵押送火器廠的新造火銃和一乾火藥,運往潼關,事出倉促,軍令不能不行,因此晚輩前來請命,明日娶親隊伍出城之後,晚輩就得婚服換軍服,往潼關去了。娶親隊伍,由吾弟護衛,先行返回榆林,晚輩公事完畢,隨後快馬追上。不禮之外,望伯父海涵。」尤振武聲音清楚,平靜回答。

尤見田又驚訝。

李赫然皺起眉頭。

屏風後,麗影忍不住擔心。

默了一下,李赫然沉著臉問:「讓你一個年輕的僉事帶兵押運,形勢已經這麼危急了嗎?」

尤振武回道:「是,千鈞一發,不容任何閃失。」

李赫然又沉默,半晌之後,緩緩道:「你去潼關不會有危險吧?」

聽到此問,屏風後的那個人影,微微緊張。

「不會,晚輩隻是押送火銃,送到就回。」尤振武回答。

人影放鬆下來。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吧。我不過問。」李赫然道,他說的平常,但心裡的不快,卻是溢於臉上。

遇上這樣的事情,哪個丈人也不會開心。

「謝伯父。」

假裝沒有看出李赫然的不快,尤振武深深一輯。

尤見田皺起眉頭,想要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尤振武再向李赫然拱手:「明日晚輩準時到尊府,如沒有其他事,晚輩這就告退了。」

李赫然一愣,抬頭看尤振武,尤見田也驚訝的望著侄子,心說你就這麼走?你來,難道隻是為了說這兩句話嗎?

尤振武無比平靜,隻等李赫然首肯。

李赫然愣過之後,點頭:「嗯,沒其他事了。去吧。」

尤振武一輯,直起身後,向尤見田道:「二叔,我們走吧。」

尤見田一肚子的疑惑,心說你急急火火的派我來,不就是為了說服你的老丈人,變賣家產,拿著金錢和糧布,隨娶親隊伍撤退到榆林嗎?我苦口婆心的兩個時辰,隻換來了李赫然答應,提前將五百石糧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軍營,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答應,原以為你跟來,是要和我一齊勸說,卻不想你進屋之後卻一字不提,你究竟怎麼想的?難道是想要放棄嗎?

雖然不明白,但尤見田還是起身,向李赫然拱手:「青山,我去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早做謀劃,於身於家,都是好處。」

此時,尤振武向屏風處深深一望,屏風後的那個人影也正站起來,兩人隔著屏風望。

尤振武心中忽然升起歉意,因為就他的計劃來說,潼關之行,並不一定能保證安全,或許,他也有可能會葬身陣中。

但他還是要這麼做。

-----如果什麼都顧及,總害怕危險,那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繼續留在這個時代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所以他必須去冒險。

哪怕身死,哪怕有可能讓美人變成寡婦……

尤振武轉身離開。

李赫然站起身,目送尤見田和尤振武叔侄兩人離開。

出了李宅,燈火點點,尤見田忍不住埋怨道:「振武,你怎麼回事?這機會你不勸你老丈,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尤振武道:「二叔,我心裡比你可著急多了,但李赫然外圓內方,心中自有主意,我們勸的越多,他心中反感越大,除了不相信潼關會失守之外,他也是擔心害怕,一旦聽從咱的建議,離開西安,去往榆林,他的家財就會落入咱家。」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尤見田哼一聲。

「人之常情,生意人更是如此。」尤振武卻平靜:「所以不如讓他自己靜靜想。反正其間的利害關係,你已經和他想清楚了,預防還是不預防,要財還是要命?我相信,以他的才智,終會明白的。」

「怕到時就晚了,他五分之一的家產也帶不走!」尤見田道。

尤振武道:「這事強迫不來的,總得顧及他的想法。」

「但願李赫然能明白你的苦心。」尤見田歎,隨即又歡喜道:「論起來,我不該說,但我還是要說,你未來的婆姨,可比你老丈人明事理多了,她知道潼關西安危急,苦勸你老丈人聚攏各店鋪的現銀,變賣店鋪,收拾細軟,做最壞的準備,可你丈人就是不聽。」

尤振武不說話,目光向前看,眼中似乎出現李小姐的身影,

「對了振武,你剛才說,你明日要親自護送自生火銃前往潼關?」尤見田問。

「是。」尤振武點頭。

「你糊塗啊。」尤見田拍大腿:「你想沒想過,汝州大敗,潼關堅守,急需兵馬,說不定孫督會將你留在那裡呢。」

尤振武目光望前方。緩緩道:「如果能守住潼關,我被留在那裡也願了。不過孫督應該不會留我的。」

「為什麼?」

「襄城到潼關,九百餘裡,闖賊就算是急行軍,也得十天才能追到潼關城下,西安到潼關三百裡,一路都是平直的官道,快的話,三天到,慢的話,四天也能到,三四天時間,闖賊大軍到不了潼關,沒有戰事,孫督又需要我繼續製造火銃,源源不斷送往前線,所以他沒有理由把我留在潼關。退一萬步,就算真有什麼不測,我也可以跑嗎。彆的不說,侄兒我的騎術,二叔你還是該相信的吧?」尤振武笑著寬慰。.z.br>

「少貧嘴,你不能冒這個險。」尤見田搖頭像是撥浪鼓。

「我已經答應臬台大人了。」尤振武道。

「答應也可以反悔,明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什麼事情也沒有這個事情重要,連皇帝都不征新夫,黃綱進士出身,堂堂三品,難道不知道嗎?明天你不要去了,二叔代你去送!」尤見田道。

「二叔,你必須留在西安,很多事情得你去做,也隻有你能做。朱大俠的老母,需要你照顧;周器和火器廠一乾熟練匠人的家人,你也要想辦法將他們安置,等會回到火器廠,我就會和他們說明,以前往榆林、學習簧片淬製之術的名義,讓他們明天跟隨娶親隊伍一起離開西安;第三,繼續說服李赫然,讓他早做決定,最最後,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

「你知道孫督的家人住在哪裡嗎?」

叔侄兩人爭論的時候,李宅之中,李赫然父女也在爭論。

目送尤見田尤振武叔侄離開之後,李赫然站在那裡,陰沉著臉,呆呆出神。

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燈光照著她清秀絕美的瓜子臉,星眸閃亮,櫻唇皓齒。

「大,你看你,把二叔父都氣走了……」李文英似埋怨似撒嬌。

李赫然看她

一眼:「哼,你是心疼你男人吧?」

「看你說的?」李文英粉頰一紅,倒了一杯熱茶,雙手奉到父親麵前。

李赫然還是板著臉,但眼神裡的強硬卻是裝不住了,在女兒麵前,他總是心軟,歎口氣,接過茶盅,小小泯了一口。

見父親喝茶,知道父親氣消了,李文英這才微笑。隨即卻又憂慮。

李赫然放下茶盅,看了女兒一眼,立刻就知道了女兒的心事,於是沒好氣的說道:「你擔心他,他可沒有擔心你啊?!明天大婚的日子,他居然能舍下你,往潼關送什麼火銃?哼,我看他真是昏了頭了。」

「軍令以下,他豈能違抗?」李文英輕聲。

「你呀,在我麵前萬般聰明,在尤家小子麵前,怎麼一點機靈勁都沒有了?什麼軍令不軍令,我猜啊,九成是他自己主動請纓的,不然他一個火器廠副使,衙門怎麼調遣,也調不到他的頭上!」李赫然沒好氣的瞪女兒。

李文英笑,挽住李赫然的袖子撒嬌:「大~~你說什麼呢?」

麵對嬌柔,李赫然臉上的嚴肅又繃不住了,他甩開女兒的手,似埋怨似發牢騷的說道:「嫁妝換糧食,我認了,又換棉衣,我也從了,要我提前把五百石的糧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軍營,我也聽了,現在又要我收拾細軟,離開西安,往榆林邊疆那個苦寒之地避禍,這這這……這是不是太過分了?我辛辛苦苦,經商這麼多年,攢下這點家產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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